可連許洛都被揍成這個生活不能自理的鬼樣子,何況寄奴。
她所有反抗好像都在做無用功一般,蓮葉源源不斷生出,可就像再多的螞蟻也不能阻止大象前行一般,那根手指眼看就要點在她眉心。
「許洛,如果有下輩子,記得早點把我找到, 別再讓我孤零零一個人……」
寄奴眼中沒有半分畏懼慌亂,在這生死一線之際反而將許洛抱得更緊,說出的話更是溫馨平澹,就跟每天問許洛想吃些什麼時一般無二。
她沒有看到,一道朦朦朧朧的秋千模樣虛影,正悄無聲息出現在兩人身後, 氣機震蕩間,好像下一刻就要把兩人割成四截。
「咳、咳…我覺得…我還能搶救一下……」
熟悉無比的聲音在寄奴耳邊響起,還不待她眼中露出喜色,許洛 得睜開雙眼。
他手掌不知什麼時候已經伸入車廂中,這時正往外抽出。
可不知他拿著什麼東西,手臂上明明已經青筋暴起,可速度還是緩慢至極,幾乎是一寸寸往外挪動。
這情景委實有些詭異!
寄奴甚至都能察覺到那直刺眉心手指上的寒意,還有身後正要將兩人撕開的陰暗氣機。
可許洛對這一切都好像視若未睹般,只是死死盯著伸入車廂中手掌。
寄奴一咬牙,渾身氣息如同潮水般洶涌而起。
一瞬間四周景象彷佛徹底扭曲,黑色氣機以她身軀為中心轟然炸開,秋千虛影如泡影般迅速消逝。
唯有那根手指稍微一頓,繼而又堅定刺向她眉心。
就在這剎那間,一絲只有許洛才能看到的青光,宛如自最深沉黑夜中躍出的那一抹朝陽般,自車廂中漫出。
許洛緊握的手掌終于露了出來,一截青翠欲滴的竹枝在手掌邊緣處, 調皮的露出尖梢。
嗡
白發人如鬼魅般伸出的手指、正在消散的秋千、洶涌彌漫的黑色氣機, 甚至包括已不知什麼時候出現在大車上方的巨大宅院……
所有的一切動靜,皆在青光漫出剎那間瞬間凍結。
三人所有的視線中,已經只剩下那一截生機勃勃卻又嬌女敕柔弱的枝丫。
許洛已經變得極度枯萎蒼老的身體上,不起眼青光一閃即逝。
下一刻宛如時間倒流般,身軀迅速變得壯碩結實,溝壑叢生的肌膚閃出瑩瑩光澤。
他原本無神迷茫眼神再次恢復靈動,深邃幽遠。
那被徹底禁錮的手指後面,白發人高大身形再無法隱藏,生生被一股無形氣機逼出來。
此刻他臉上原本變幻萬千的諸多扭曲人臉,齊齊被定格成一副驚訝駭然神色。
白發人雖然看不見青光,可此刻出現在許洛手掌中的卻是枉生竹真正的本體,無法再跟之前青竹虛影那樣隱藏,他自然能看見那一截枝葉。
可正是因為親眼所見,所以才會如此不敢置信。
此刻許洛臉上神情卻是咬牙切齒,五官都隱隱有些扭曲。
他使盡全身力氣才輕輕甩了一下手掌,邊緣處那截枝丫瞬間瘋狂延伸成一根青碧竹枝,輕飄飄的朝不能動彈分毫的白發人抽下去。
白發人刀削般臉龐上,各種猙獰黑炎人臉彷佛也察覺到生死危機來臨,齊齊在空中上凸顯化形, 如同飛蛾撲火般蜂擁而來。
可正也如字面意思般,哪怕飛蛾再多,可在竹枝前面卻連阻擋分毫都做不到。
朵朵黑炎一觸到青光,立即如同水銀融化般,成了竹枝延伸的資糧。
噗,竹枝在白發人臉上抽出一道道深深痕跡,將其狠狠抽回地上,然後尖梢又如靈蛇般往腦門處刺去。
以枉生竹的尿性,既然都出手了自然要做絕點,最好是神魂俱滅為上佳。
就在白發人臉上剛浮出鞭痕之時,一直懸浮在空中若隱若現巨大宅院,也發出卡察脆響裂出一道巨大裂縫,差點被這一鞭給生生一分為二。
宅院上空浮出一道道朦朧虛影。
假山瀑布、秋千黑蓮、斷橋殘影,片片好似剛從樹下摘下來的綠葉、枝丫……
可馬上就有無數青色竹枝在這些虛影中生出,瞬間將它們如糖葫蘆般串在一起。
原本縴細的竹枝如同吞了大補藥一般,朝著整個宅院瘋狂膨脹延伸,看那作態,竟像想要將它一口吞下般。
可就在這時,轟隆隆,一聲悶雷響徹地下洞窟。
這雷聲極其詭異,彷佛自所有人心底深處響起的一般。
白發人與寄奴只是神情一頓,便被震懾住心神。
可首當其沖的許洛卻是驟然臉色大變,毫不猶豫的朝枉生竹一召。
剛剛還傲睨萬物、橫行不可一世的竹枝通體微顫,道道紫色雷光自周邊憑空生出,在竹枝表面肆虐縱橫。
竹枝連縮回許洛身體這點時間都不敢耽擱,就這麼生生化作泡影消散。
失去目標的雷光,如有靈性般朝著許洛一涌而上。
這些雷光一現,寄奴只覺得自己又回到,被部族生生趕入湖泊的那個夜晚。
無邊無際的恐懼與寒冷,將她整個心神徹底包裹,好似要將她拉扯進無間地獄。
她連慘嚎都沒能發出一聲,就被直接震懾得昏迷過去。
白發人倒是沒有她這般不堪,可是身周無處不在的黑炎上,所有扭曲人臉齊齊幻化出同一種恐慌表情。
雷聲一落,無數人臉悄無聲息的消散一空,好像從來沒有出現過。
許洛額間冷汗淋灕,此時卻是連看都沒看這些恐怖雷光一眼。
腥紅童孔中符文瘋狂閃爍,死死盯著上方窟頂,彷佛能穿透厚實泥石見到外界景象般。
哧啦脆響此起彼伏,許洛剛恢復過來的肉身立即黑光大作,主動迎上雷光。
紫黑兩色光芒在肌膚上糾纏交織,讓他看起來就如同一個大號燈泡般。
可是看到身周那些被余光濺射,而割裂出來的空間裂縫,就知道許洛現在究竟在遭遇著什麼樣的痛苦。
此時的百裂谷上空,原本青碧蒼穹早已是一副末日景象。
層層疊疊黑雲正瘋狂朝這里堆砌,無數銀色、紫色的雷電在雲層中如龍蛇般穿梭,光芒炸裂 啪作響。
下方常年籠罩住整個百裂谷的五彩瘴霧,就在一聲聲震耳欲聾的驚雷聲中,紛紛消散。
谷中那些向來天不怕、地不怕的詭物凶獸,更是如一只只鵪鶉般匍匐在地,恨不得將整個身體埋進去。
一時間,偌大百裂谷竟然再听不到一絲雜音。
天地間死寂一片,只有雷聲好似在不知疲倦般,接連響起。
許洛感覺像是有人拿著鋒利小刀,正在自己身上一刀刀凌遲、割肉放血,徹骨疼痛讓他不由得悶哼出聲。
可即便如此,他也沒再如以往那般御使青光修復,而是單憑肉身強悍自發愈合。
那些雷光好似在他身體內尋找著什麼一般,光芒愈來愈烈,甚至迅速蔓延至頭顱之上。
許洛眼中凶光閃爍,可是卻連動都不敢動一下,甚至雙腿上青光都在逐漸褪去。
他就好似根迅速枯朽的木頭般,半死不活癱倒在車轅上。
這會兒可沒人來給他喂靈露寶藥,所有傷勢疼痛全都只能靠他肉身來硬扛。
幸好白發人這個大敵,此時也好像被竹枝那一鞭給抽懵了般,浮在半空再次化成不會動的凋像。
好半晌之後,紫色雷光才戀戀不舍的從許洛身上消失。
早已被電得如同一根焦黑木炭般的許洛,這時才敢申吟出聲。
道道腥紅血跡自五官竅穴中迸射而出,在虛腫漆黑的臉龐上劃出道道痕跡。
可下一刻許洛不時抽搐的嘴角,卻浮現出一抹暢快笑意。
嘿嘿……哈哈……
笑聲回響在死寂一片的地下洞窟中,有些刺耳。
恐怖雷光消失,白發人身軀也微微顫抖起來。
此時他臉上除開那道顯目的竹鞭印跡,又恢復了之前的冷漠。
那些浮現扭曲人臉的黑炎也好似被竹枝徹底吞噬,再沒有出現過。
明明大敵未死,可許洛卻還是旁若無人的躺尸,只是眼神頗有些玩味的盯著白發人,好似想看看他還能做什麼妖。
此刻他連一根手指頭都動不了,可卻絲毫不擔心自己安危。
要是白發人能在枉生竹本體一擊之下活過來,那許洛也認了!
剛剛若不是紫雷出現的實在太快,白發人只怕連骨頭渣子都不會剩。
事實也正如他所想,白發人顫抖片刻後,便好似一尊由里至外裂開的瓷人般,自雙腳開始一寸寸崩塌。
包括上方那各種奇模怪樣的本命物,也包括那座巨大宅院,都在悄無聲息的崩裂。
詭異的是,諸多事物崩潰後,又露出那種懸浮人臉的黑炎。
可這次這些人臉卻連慘嚎聲都來不及發出,無數青須就好像釣魚般憑空而現,將一朵朵扭曲黑炎拖進虛空中。
許洛稍微恢復幾絲氣力,便迫不及待用靈識檢查了昏迷過去的寄奴。
確認小丫頭只是心神受損,自發昏迷他才放下心來。
青牛大車這回也是受創嚴重,就連慢慢往前駛動,都發出一陣卡察異響。
許洛倒沒有什麼心疼表情,這回生死大劫,連他自己都差點死掉,伴生物受損又算得了什麼?
只要命還在,那就有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