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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76 章 第 176 章

元里無聲苦笑,很快就冷靜了下來。剛剛的那一幕被他心大地拋在了腦後,全心想著楚賀潮此時問出這句話的目的何在。楊忠發丟的貨,元里確實不知道在哪。托楚賀潮步步緊隨的福,他雖然懷疑汪二和那批貨可能會有關聯,但根本沒有時間來查證是否如實。「楊忠發丟了什麼貨?」元里的聲音帶著剛睡醒的沙啞柔和,合著雨聲,如泉水入春溪,「將軍與楊大人總與我說丟了批貨,但是貨是什麼時候丟的,怎麼丟的,貨物又是什麼,卻一概沒有告知我。楊大人說這批貨是軍餉,按我朝律法,盜劫軍餉、攔截百里加急信件乃是死罪,甚至會株連九族,連累旁人。我實話實說,將軍,我沒有那麼大膽子派人截取軍餉。」元里嘆了一口氣,「將軍既然軍餉被偷,怎麼不上報朝廷,帶著兵官大肆搜尋?」這正是元里想要瞞著楚賀潮獨自去見汪二的原因。如果汪二真的帶著災民劫持了軍餉,那必然就是死罪,甚至連收留災民的元里一家人都會受到牽連。但明明可以光明正大,可楚賀潮卻偏偏選擇秘而不發,暗中探查。要麼他是確定截貨的人與元里相關,看在元里是他「嫂嫂」的份上,他才選擇如此低調行事。要麼就是這一批貨物根本就不是什麼軍餉,且來路不明。哪怕是楚賀潮,也只能窺間伺隙。按照楚賀潮這冷酷無情的脾氣,怎麼看怎麼都像是後一種。元里甚至升起了一個大膽的想法。楚賀潮沒準也是和那些災民一樣,是準備做一次搶走這批貨充作軍餉的土匪行當!狹窄的小木屋中,角落屋檐漏著雨水,滴答滴答。元里看不清楚賀潮是什麼表情,寂靜之中,男人的手指好似在輕輕敲著大腿,思索著他所說的這些話。良久,楚賀潮終于開了口,他淡淡地道︰「那批貨是古董字畫,黃金絹布。」這絕對不會是正常的軍餉,楚賀潮告訴元里這句話,相當于已經承認那些災民非盜劫軍餉了。元里微不可見地松了口氣,更加從容,「我想問一問將軍,這批貨若是運到北疆,能供北疆十三萬士兵多長時間的口糧?」楚賀潮道︰「勒緊褲腰帶,夠吃兩個月。」「那兩個月後呢?」元里追問。楚賀潮冷聲,「我回洛陽便是為了軍餉而來,朝廷即便是拖,也不會再拖兩個月。」元里步步緊逼,「如果朝廷當真不撥糧呢?」楚賀潮冷笑一聲,剛想要說些什麼,又听元里道︰「或者是撥了糧,卻又只有以往軍需的三四成呢?」楚賀潮沉默了。「將軍,您身處北疆,比我知道千里饋糧的艱難,也知道後勤運輸補給有多麼重要,」元里琢磨著從哪里切入,一字一句都格外慎重,「前方輕型戰車數輛、重型兵車數輛,車輛盔甲都需要保養補給。軍隊十三萬戰士的口糧、器材物資的供應、軍官的用度,光這些每日就要耗費千金之數。」元里頓了頓,沉聲繼續道︰「軍餉運送北方,兵器、車輛、扎營物資、牛馬草料……從裝車開始,一路運送的護送隊伍與馬匹牛羊等畜生同樣會耗費一部分的軍需,而送糧之路也並非一帆風順。車輛的損壞,馬匹的疲病,敵軍的騷擾,盔甲、箭弩、戟盾、蔽櫓都需要及時補充。最終運到軍前的軍需,至少要損失十分之六。即便一年只為北疆送軍需一次,耗費也極為巨大。而這,還不包括各級官員一層層中飽私囊,以及軍需官監守自盜。」最後一個字落下去時,元里的聲音已經壓得極低,若不仔細听,恐怕要被風雨所掩蓋。楚賀潮眼中閃過驚異的光彩,他不由坐直了一些,在黑暗中沉沉盯著元里的方向,「你怎麼知道這些。」元里把早已準備好的借口拿出來道︰「家父為我請了一位並州老兵做武師父,他曾經做過千里饋糧的護送隊伍。」楚賀潮不知信還是沒信,「你想告訴我朝廷不會對我北疆的軍需如此上心?」元里忍著沒翻白眼,楚賀潮明顯是明知故問,「您覺得呢?」楚賀潮笑了兩聲,含著嘲諷之意,沒有說話。「將軍若是覺得朝廷會上心,就不會緊抓著那批貨物不放了,」元里道,「您是位好將軍。可我要在這里仗著嫂嫂的輩分說上將軍兩句。」楚賀潮意味不明地嗤笑了一聲,慢條斯理道︰「嫂嫂請說。」元里咳了咳嗓子,就听到男人拿起了杯子,喉結吞咽茶水的聲音接著響起。他本來就渴,忍不住跟著咽了咽口水,「將軍,勞煩遞給我一杯水。」楚賀潮模了模桌上,整個桌上喝茶的只有他用過的這個杯子。他隨便用壺里的涼茶敷衍地洗了下杯子,倒了一杯水遞給了元里。等喝夠了水,元里抹抹嘴,擺正長輩姿態,「將軍,你如果沒有做好以後的打算,就算找到了那批貨也只是拆了西牆補東牆。如果這批貨充作軍餉用完了,之後還是不夠,將軍還準備再搶一次嗎?」「嫂嫂說得是,」楚賀潮難得很有耐心地擺出了洗耳恭听的姿態,「弟弟愚笨,嫂嫂可有妙計?」元里沒說有還是沒有,而是改口問楚賀潮楚王封地在哪,食邑多少戶,一年能生產多少稻谷。楚賀潮吐出兩個字,「幽州。」元里眼眸倏地睜大。楚王的封地竟然在幽州!幽州是天下最東北的地方,地處偏遠,地形又極為險要,因此朝廷政令難以在此處傳達,極易滋生地方割據勢力。又因為幽州與北部接壤,所以經常會受到來自森林和草原的少數部落的侵犯。在北周中原百姓們的眼中,幽州只是一個落後貧瘠,偏遠而危險的地方,是朝廷罪犯流放之地,不比陰曹地府好上多少。幽州是楚王的封地,就頂在北疆之後,這分明是絕好的養兵條件,但看楚賀潮的困境,顯然幽州完全無法供出給他的軍餉。但元里卻知道,只要翻開地圖,就能明白幽州是一個得天獨厚的形勝之地。幽州北部就是燕山山脈以及壩上高原,西部則是關溝與太行山,東邊就是海上資源豐富的渤海。向東北方向穿過遼西走廊,就是一望無際的東北大平原。幽州雖有山脈天險,但內里卻有一塊很大的平原。且又有巨馬、桑干等河流,既可以種糧食,又可以畜牧,更重要的是,這是一塊非常重要的養馬地。只要能夠利用得當,幽州完全可以成為一個國家的大糧倉,絕對不會出現缺少糧食的情況。中原人不了解幽州,因此而輕視了幽州,但幽州卻有著撼動中原政權的力量。如果是忠臣良將,利用好幽州的這些條件,那絕對是一道很好的防護牆。但如果天下一旦大亂,幽州就是一個絕佳的謀反好地方。又能用天險防御,又能沖鋒作戰,非常適合和匈奴鮮卑打長久戰。這麼好的地方,楚賀潮竟然還落魄到了要上洛陽來要糧,元里頓時有一種寶物蒙塵,恨鐵不成鋼的急切,都開始替他著急了。「你……」元里欲言又止,嘆了一口又一口氣。不過也不怪楚賀潮。幽州雖好,但現在卻是一個沒有被開發出來的貧困地。再加上楚賀潮常年駐守北疆,楚王府一家又留在洛陽,又怎麼能發現幽州的種種好處?不過元里想和楚王府合作的心卻更加堅定了。他想要成為楚賀潮軍隊的後勤,從而在楚賀潮的軍隊中擁有話語權。此時天時地利人和,元里毫無疑問要把握機會。楚賀潮被他嘆得皺起了英挺的眉頭,「嫂嫂?」「……將軍所說的那批貨,我會幫將軍留意。」元里道。楚賀潮眉頭緊鎖,元里的話明顯還沒說完,結果就把他釣在這麼不上不下的位置了?他還想要問些什麼,就听見元里小小地打了幾個哈欠,團著被子又回到了床榻上。動靜窸窸窣窣,楚賀潮的視線雖然蒙在一片黑暗之中,但听覺卻格外敏銳。他能夠從這些聲音中「看到」元里的一舉一動。楚賀潮才想起來,他的這個嫂嫂如今還沒立冠,還缺著覺呢。屋內逐漸安靜了下來,有幾只蚊子嗡嗡地在楚賀潮耳邊飛著,聲音吵鬧得楚賀潮心煩意亂。元里還要團著被子蓋得嚴嚴實實,楚賀潮卻覺得屋子里悶熱而潮濕。本來就火氣大,現在更是熱得出了一身汗珠。楚賀潮平靜地坐在椅子上,面無表情。剛剛和元里談了那麼多話,他面上雖不緊不慢,游刃有余,實則一直沒平靜下來過,只是仗著黑暗,任由內火燒著肺腑,支著褲子耍流氓。楚賀潮一向這麼難弄,一旦起來就很難消下火氣。但也不至于這麼沖動,被人模兩下就這麼激動。或許是春季燥熱,弄得他也有些上火。元里的呼吸聲緩慢平和,一聲接著一聲,比蚊子聲還要讓人心煩。楚賀潮拿著茶壺對嘴喝了半壺,揚著脖子靠著椅背,面無波瀾。片刻後,他伸手探去。半晌,一股濃烈的腥/臊味兒傳開,楚賀潮脊背一松,粗重呼吸一懈,月兌下腰間纏著的衣物,快速地把東西擦了擦。毀尸滅跡了個干淨。楚王府的人一刻也等不及,天剛亮,馬車就等在了縣令府外,卸下來了一地紅木箱子。元家也不佔楚王府的便宜,楚王府送來了多少東西,元頌也整理了多少東西送回去,態度不卑不亢。馬車啟程後,元里掀開車簾,看著父母親含淚相送的模樣,忍下心中惆悵,笑著朝父母揮揮手。看著他好似少時百般無憂的燦爛笑靨,陳氏不由上前追了兩步,「里兒……」元頌拉住了她,忍下別離傷痛,朝著元里擺了擺手。去吧。早日去,早日回,為父等著你衣錦還鄉的那一天。馬車漸行漸遠,直到看不到爹娘的影子,元里才放下了簾子。他輕輕嘆了口氣,卻很快恢復了精神。汝陽離洛陽也不過百里之地,而元里上輩子從小就獨立到大,離別之情雖然有,但不算濃重。他還在想著父親跟他說過的有關于楚王府的事情。楚王府的老祖宗是曾經和北周開國皇帝一起打天下的至交好友,北周太祖立國後封了五大異姓王,其中就包括楚王府。封王時自然是開懷歡喜,但時間越久,北周太祖越是後悔,五大異姓王成了他心里的疙瘩,于是便開始想方設法地鏟除這些異姓王。到了如今,異姓王里只有兩家還在。一家是乖覺地從封地離開,自覺上京活在皇帝眼皮底下的楚王,另外一家便是在封地擁兵自重的陳王陳留。有眼中刺陳王頂在前頭,楚王反倒是討了皇帝歡心,乃至如今楚王的長子楚明豐未到而立,便已是內閣次輔,人稱小閣老。楚王膝下有兩個兒子,各個才貌雙全,出將入相。長子楚明豐正是需要元里去沖喜的那一個,他自幼身體不好,卻聰慧非常,極得皇帝喜愛,年紀輕輕便已是一國重臣。至于二子楚賀潮,元里倒了解的不多,只知道這位戰功赫赫,凶名在外,在傳說中長得青面獠牙,能止小兒夜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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