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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靈光乍現 第四十七章 場面融洽橫出茬

柏寒亭中,謝瑞麟的眼光透過林子,居高臨下的死盯著此時正在山路上漫步的兩個人。

他方才臨走出來青軒時,便塞了一串錢給布菜的小太監,托他將吳琣不動聲色的請出來。若是吳琣一路按他設定好的向前走,再繞過一個彎,就能拾路而上的柏寒亭。可是現在,只有他一個人在亭中,用他的一只手抵在亭柱上,撐得手腕生痛,卻咬死了唇沒有出一聲。謝瑞麟狠狠的一側頭,抖落披風上沾染的枯枝,長出了一口惡氣,轉身走向另一條路,返回來青軒去。

陰暗的山路上,謝瑞麟走得又急又快,全然不顧披風和袍角被路邊的雜草拉扯,連袍角已扯破都沒有停步。他看似無波的臉色掩蓋下,腦中回蕩著很久很久以前的一段對話。

「瑞哥哥,這里的夕陽好漂亮,我們能不能再來看呢?」這個聲音甜美稚女敕,帶著絲絲女乃音,是只有六歲的吳琣。

「不能了。」八歲就已如同小大人一般的謝瑞麟不帶委婉的潑了盆冷水。

「為什麼?」小女乃音里摻了失望。

「我是男,你是女,明年我就是大人了,所以我們不能再這樣一起出游,于禮不合。」好本份的回答,謝瑞麟現在想來,自己都有些嘲笑自己,那麼小的一個人真的懂這些嗎?

「瑞哥哥,你變成大人的話,我是不是可以當你的妻子,我們不就可以一起再來看夕陽了嗎?」。想了許久,那個小女乃音興奮的道。

那時自己是什麼樣的臉色,謝瑞麟看不到也想像不出來,可是當時,他是肯定的回答了︰「好,那你長大了嫁給我。」

「嗯,一言為定,到時你還帶我來這個亭子。」

「一言為定」

多遙遠的事了,為什麼自己竟還記得呢?謝瑞麟伸手狠狠的扯下一旁垂下的樹枝,又拋回路邊。很多事,他都讓自己默視,因為他是男人。大丈夫要志在千里,心懷天下,怎麼能讓別人知道,其實在這顆心里,有個柔軟的角落呢?所以,他選擇不說不笑,不去觸踫。不光是這件事,對于這個世界的很多事情他都是如此,無論是多麼高興,在意的事都是如此。

直到那天……他看到韓敬儒的出現。

越走越近,謝瑞麟已經可以听到屋中的熱鬧,他拍了拍臉頰讓自己恢復些,卻抬手時赫然發現,手掌被方才的樹枝劃破了。他皺了皺眉,走到一旁的屋子,洗了把手,這才回到熱鬧中去。

谷大用一把拉住他,叫道︰「唉,懷義,你去了淨房怎麼這麼半天?難不成……你吐啦?」

謝瑞麟急忙笑道︰「多謝谷大人掛念,小人酒量一般不好,方才真是……吐得不成了。」

一群人湊過來嘻嘻哈哈的打他的趣,又倒了幾杯酒灌他,鬧著讓他多喝幾杯。

謝瑞麟應酬著一干人等片刻,就見吳琣也一晃之下回了屋中,在人群里臉上還帶著開心的笑容。

吳琣與韓敬儒在山路上走了一小會兒,韓敬儒又覺得日落山風起了,很硬,怕傷到吳琣。又記掛著酒宴,怕被人發現她出來了,就送她回了來青軒。

吳琣先是去淨房溜了一圈,這才回到酒宴中,拍了拍手,坐回座上,發現沒有人注意她,她不由得又有些小得意。

才想放松,就听身後谷大用那桌傳來「 當」一聲,有酒盞摔在桌上的聲音,在一片喧鬧中極為刺耳,驚得她急忙回頭看去。屋里的人也都被這一聲驚得靜了下來,不約而同的看向身後那一桌,一屋子的人如被施了定身法,都呆呆的看著谷大用。

桌上倒了一套茶盞,茶水灑了一桌,杯碟散亂,更可怕的是谷大用一張肥臉,顏色慘白……不,其實已經有些泛綠了,一雙肉泡眼睜得大大的,直勾勾的瞪著身邊的一個布菜小太監,那個眼神就像看到了只鬼。

那個小太監是什麼人,會讓谷大用如此驚懼?相信這屋子里的人都是這樣想的,所有的眼光又都集中到那名小太監身上。

小太監臉色也是驚悚,方才他只是想給谷大用換個菜碟而以,哪里想到他會失手將茶盞丟落在桌上。此時看大家都在看他,小太監心慌的扶起桌上的茶盞,小聲的賠著不是。他心慌意亂的樣子讓吳琣有些心軟,對比谷大用的樣子,也不知一會兒谷大用要如何整他。

果然,谷大用發覺整屋的人都盯著他看時,瞬間將臉色恢復成了盛怒。一張蒲扇般的手掌猛的一擊桌面,帶著尖嘶的聲音道︰「大膽」說著,又轉頭對身後站著的隨身太監怒道︰「你們是死人呀就這麼站在那看著他冒犯,還不給我拿下?」

他這一聲令下,站在他身後的小太監們這才如夢初醒的沖上前去,把布菜小太監死死的按在地下。

可憐的小太監連喊一聲冤的機會都沒有,就被人塞住了嘴,嗚嗚的求著饒。

一時,除了江彬還從容淡定的飲著酒,其它仕子們都酒醒了一半,慌亂的起身低頭,向著谷大用請罪︰「谷大人息怒」

金道閃得遠遠的,一只手肘支在江彬的後背上,嬌艷的小臉上滿是看熱鬧的表情,倒也從容。只是,這幅姿勢太過撩人,也太沒規矩。吳琣縮在一群人里,假裝著誠惶誠恐,卻是抬眼掃著眼前幾人的表情。

她總覺得,谷大用對那個小太監如此粗魯,不光是因為他湊得太近,使他打翻了茶盞。可還能有什麼事呢?

就在她冥思苦想不知所謂之機,只听得身邊有人悶哼一聲,她的一只胳膊就被死死的抓住了。那只抓她的手,剛硬如鐵鉗,又是快如閃電的一把薅住她,連驚帶痛讓吳琣忍不住月兌口叫了一聲。她這一聲沒加控制,是一聲尖銳的女聲,屋子里的人又都快速的把目光閃回到人群里。

謝瑞麟則是馬上反應過不,這是吳琣的叫聲,這樣一來豈不是很容易暴露。他皺緊了眉,略帶責備的眼神轉頭瞪了她一眼。只這一眼,連謝瑞麟也失聲叫了出來︰「啊,發生什麼事?」

吳琣轉頭去看抓住她的人,也是嚇了一跳。剛好是一直坐在她身邊,方才還問起魚翅烹飪技法的男子,吳琣知道他姓宋,來自杭州。只是,現在他的樣子,像極了溺水之人。

宋仕子身子猛烈顫抖的蜷縮著,抓緊吳琣的手越捉越緊,就像溺水的人抓到救命稻草。一張臉也是鐵青色,緊閉著眼眉,鼻孔掙得大大的,一張嘴大的可以塞下一只拳頭,從喉嚨深處發出一陣如同垂死野獸般的喘息聲。

這人……是真的溺水了,不,不,吳琣立時明白,這人不是有心髒病,就是有什麼東西卡在喉嚨里堵住了氣管。再說得明白一點,這個人窒息了

人群的注意力都被集中回吳琣這里,她死命的扯著自己的手臂,壓著嗓子請求大家的幫忙。

無奈,這事起的突然,眾人都惶恐的散了開去,吳琣轉了幾圈,也沒扯回手臂,反倒被那人扯得也快倒地。眼看她就要被那人壓倒在地,另有一只強有力的手臂伸了過來,幾下掰開倒地那人的手指,再一拉扯,吳琣就感覺像只重新入水的魚兒,連呼吸都暢快了。

她抬頭還想謝,救她那人卻又一把丟開她,力氣大的驚人,吳琣一頭直朝著雕花羅漢榻就撞了過去。險險就差須臾之際,謝瑞麟一把接住她,才免去了她撞個頭破血流,甚至再穿一次的機會。

屋子里一片寂靜,這麼多人連呼吸聲都听不見,只剩下一聲一聲的鐵甲相撞的輕響。是江彬,方才一掌推開吳琣,又俯身去看地上的那個人。

那個人身子縮成一團,只剩下抽搐,看樣子已失去了知覺。

江彬將他的身子翻了過來,那人一雙眼皮還沒閉緊,只剩下一線白眼珠。一張嘴不停的吐著白沫,真的很像溺水而亡的人,只是,在這干燥的屋里,憑空的怎麼就溺水了?

江彬伸手模到倒在地下人的脖間,又緩緩的收回了手,一只獨眼冷冷的掃過人群。那眼光,就像一只獵豹,正在思索這一群羔羊,哪只現在可以吃掉。屋內眾人噤若寒蟬,紛紛躲閃著他的目光。吳琣縮在謝瑞麟的懷里,有些膽怯的看著地下的人,看這個樣子,這人難道……死了?

緊跟著,吳琣只覺得全身突然本能的戰抖了一下,似乎被獵豹盯上了。她縮了縮身,躲進謝瑞麟的懷里,才敢看去。

江彬一只鷹眼死死的盯著她,薄薄的唇狠狠的對她道︰「是你殺了他」

「……不,不……不是我」吳琣退無可退,只好輕聲喃喃。

「哦,那他臨死為什麼要這麼執著的抓住你不放?」一直跟在江彬身邊的金道突然發笑,一雙眼楮柔媚的眯成線,雙手環抱在胸前看著她。

「真的不是我……」吳琣不知如何回答,轉頭看了一眼身後的謝瑞麟,不知從何說起。

「金道,放肆,還不退下?」江彬低吼了一聲,金道收了那張刻薄臉,斂氣低首的退到一旁。江彬站起身來,身上的鐵甲「鏘鏘」踫撞,合著馬刺劃過木地板的聲音,一路走到吳琣前。他高大的身子逆著窗外的夕陽余輝,像一座山般將吳琣罩了起來。

吳琣還沒反映過來,江彬也手如電,一把擒住她的右手舉起,另一只手拉住她臉上的胡須,狠狠一扯。吳琣的驚叫還沒出口,主听到江彬如兵仞般的聲音響起︰「你是女人扮的,果然有陰謀。」

天,被識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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