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都沒有急著下馬車,遠遠地看著。
蘇嬤嬤和安老王爺目光落在幾人的推車上,兩個看起來年紀比楚葉晨大不少的男子,帶著一個八九歲的小男孩。
楊巧月注意到,其中最年長那個男子,眉眼間和楚葉晨有幾分相似。
她似乎想到某種可能,面露驚訝,忍不住問道︰「蘇嬤嬤,那個在前頭拉車的是大皇子?」
听到楊巧月的話,楚葉晨一開始還沒注意前面的男子,此時看過去,雖然皮膚黝黑,臉上有燒傷,卻莫名有一絲親切感。
他知道,楊巧月沒認錯,那個就是十幾年前宮城火災失蹤的大皇兄楚天塵。
蘇嬤嬤果然沒有否認,安老王爺也沒有反應平淡的,已經先他們一步認出來,泫然欲泣。
「那另外他身旁的那個年輕男子就是王府世子吧?」楊巧月問道。
安老王爺間接確認了楊巧月的話,低聲問道︰「他現在叫什麼?」
這話自然是問蘇嬤嬤的。
「蘇程程。」蘇嬤嬤回道。
「程程。」安老王爺愣了一瞬,「名字沒改。」
「沒有,為了他們的安全當時改了國姓!」蘇嬤嬤沒有避諱說道。
她要是當初不改楚姓,恐怕活不過一年。
安老王爺也沒有責備的意思,看著那個孩子,目光柔和下來。
在兩個年長的青年男子身後還有個小孩,那個最小的孩子在後面推著木車,咬牙用力,一下推空,不小心跌倒在地。
年長那個男子停下來,並沒有立即過去扶他起來反而一臉嚴肅教育他,讓他自己起來。
小男孩雖然委屈,淚水汪汪,自己起身的,沒有哭。
「那個小男孩是?」安老王爺皺起眉頭問蘇嬤嬤。
蘇嬤嬤同樣一臉疑惑,表示不清楚,她自從送他們到此地,待他們安穩下來,沒幾年她就離開了。
大家雖然沒說,但很顯然那個男孩不是大皇子的就是世子的。
楊巧月沒有搭話,此刻決定要不要見他們的是安老王爺和楚葉晨,她已經做到自己認為該做的事,後面就不是她的事了。
其實看到大皇子臉頰燒傷,還有那個小孩之後,她內心是希望離開的,不該打擾了。
不管是大皇子還是世子顯然已經融入了小鎮的生活,京師的繁華記憶早已經在時間長河中消散。
安老王爺無奈嘆息,看到他們這麼平淡安寧的生活,他情緒低落,緩緩收回目光。
「走吧!」
蘇嬤嬤愣了一瞬。
楊巧月和楚葉晨相似一眼,明白安老王爺的選擇,後者也說道︰「蘇嬤嬤,走吧!能知道大皇兄和世子過得安好就行,我們並沒有打破他們平靜生活的意思。」
「不見一見嗎?」蘇嬤嬤有些難以理解。
安老王爺搖搖頭。
他何嘗不想見一下,可是一旦見了,所有事情都會改變,他怕自己忍不住和那個孩子相認。
可惜事與願違,他們正打算離開時,鎮上的小吏忽然趕來,有民眾告訴他鎮上來了幾輛馬車。
小吏帶著人過來,生怕是外邦闖入,攔下他們的馬車。
一位白須老人從人群中走出來︰「幾位從哪來?來玉關鎮有何事?」
蘇嬤嬤听出聲音,低聲跟安老王爺和楚葉晨說道︰「這是鎮上負責事務的里長大人,姓郭。」
楚葉晨聞言,沉聲回道︰「偶然路過,正要離開,還請讓鄉民們把路讓開。」
里長和鄉民並沒有讓開,前者反而說道︰「請幾位下馬車,我們需要對陌生的外來人做登記,提交給遼東都司,沒問題才能離開!」
「什麼時候有這樣的規矩!」楚葉晨皺起眉頭喝道。
「官人,近期北方時有發生暴亂,游牧民族侵擾邊城,這是新下的規定。」郭里長並不松口,也確實是邊城的規定。
幾人在馬車越不下來,越引四周的人生疑,楚天塵幾人也圍了上來。
楚葉晨幾人相視一眼,不得不下馬車應對。
楊巧月還能戴個帷帽掩蓋一下,其他三人要是也遮頭遮臉的,不讓人覺得更奇怪。
他們一下馬車,楚天塵和世子兩人立即認出蘇嬤嬤,雖然時隔多年未見,但離開時早已記事。
楚程程一臉驚愕,率先認出蘇嬤嬤,喊道︰「大娘?」
蘇嬤嬤目光躲閃,原本還想否認,里長他們同樣認出來,知道瞞不住,只得應道︰「是我。」
「大娘,你怎麼剛回來不見我們就要走呀!」楚程程幾人過來,疑惑問道。
蘇嬤嬤一下不知如何解釋,支支吾吾。
楊巧月主動搭話︰「是我們有急事要離開,這才過家門不下馬車。」
「你們是誰?」楚程程一臉警惕看著楊巧月,「大娘這麼多年沒有回來,是不是和你們有關!」
里長同樣面露疑惑︰「蘇大娘,他們是什麼人?你不會做些有損家國不利的事情吧!」
蘇嬤嬤一急,忙解釋︰「怎麼可能,他們是京師府來的,有事到遼東地區,路經這附近,才順道回來看看。」
里長審視著幾人,見他們長相確是大楚人,便沒再計較,讓眾人散了。
從剛才起,楚天塵便站在身後沒說過一句話,臉色凝重,緊緊盯著楚葉晨和安老王爺。
他比楚程程年長許多,對于十幾年前的事從來沒跟後者說過,自己卻仍然記得幾分。
「程程,回家!」楚天塵沉聲道,隨後朝蘇嬤嬤身後幾人拱拱手,「大娘要離開便離開吧,這麼多年,我們在這里很安寧,也不想改變什麼。」
楚程程撇撇嘴,拉著蘇嬤嬤,看起來瘦弱的身子擋在前面︰「大哥,你在說什麼,大娘這麼多年沒回來,好不容回來,還有客人在,這就是大哥教我的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嗎!」
「程程,你不懂!」楚天塵愣住,平時程程是很听他話的,今天卻義正言辭反駁他。
雖然無奈,心里卻也高興,至少不是愚笨順從。
「我只知道,于禮,他們是遠道而來的客人,大哥無禮;于私,大娘回家,大哥竟然趕她離開,是為不孝!」楚程程擲地有聲說道。
楚天塵看著自己親自教育出來的弟弟,欣慰一笑︰「好吧,那就請大娘和客人們到家里去,天色暗了。」
楚程程嚴肅的臉上立馬露出笑容,欲拉著蘇嬤嬤進鎮子。
蘇嬤嬤看向安老王爺和楚葉晨,兩人不約而同點點頭,既然已經來了,見了,斷然沒有立馬離開的道理。,這時也不是離開的時候。
安老王爺看著楚程程知禮懂事,言談舉止彬彬有禮,完全沒有山野農夫的粗鄙,十分感動。
幾人隨著楚天塵到了他們家。
一處簡單的茅舍,收拾得干干淨淨,種著菜,養著家畜。
一路沒有說話的那個小男孩,一入門,到家里主動搬著凳子讓他們坐。
小男孩圓頭圓臉,有些怕生,黑夜下瞪大眼楮不時偷看他們幾個陌生人。
楚天塵利落收拾著東西,準備今天的晚飯,一邊喊道︰「程程,帶玄兒讀書,今天不是特殊日子,別想偷懶,每天一個時辰不能少。」
楚程程老實帶著那個小男孩到里屋讀書。
安老王爺忽然問道︰「孩子,你都是自己教他們的嗎?」
楚天塵的動作了頓了頓,淡淡嗯了聲︰「我叫蘇天塵,阿伯教我天塵就行。」
楚葉晨和安老王爺渾身一震,名字也沒有改。
楚葉晨見他隨手殺雞,臉上的燒傷在暗黃的燈光下更加明顯,他忽然起身,想要開口說話。
「我知道你們是什麼人,希望你們吃完這頓飯明天就離開。」楚天塵動作嫻熟便弄好一只雞,眼眉都沒抬一下,「這里很安寧,兩個孩子什麼都不知道,要是生出不該有的想法,反而害了他們!我只想他們平平安安生活。」
楚葉晨愣住,到嘴邊的話咽了回去,這一次,他也不知道該怎麼辦。
楊巧月卻眯起眼楮,隨口說道︰「你想的便是他們想要的嗎?會不會自私了些!」
話落,院子陷入安靜,楚天塵的動作停了下來,眼神似乎閃過一抹無言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