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建業有些無語，這羅宇洋倒像是個大學講師了，好像在帶著學生們上課似的。
一個學生說︰「這小人背著個袋子，好像在往里邊倒什麼東西。」
又有一個學生突然說︰「對了，這會不會是糧倉什麼的。」
羅宇洋這時才笑著說︰「剛才那位同學說得不錯，這是一個谷倉，而且這只綠釉罐是漢代的老物件，非常古老了。」
眾人一听是漢代的，就更加有興趣了。
漢代離現代可是兩千年左右了，這件東西有居然有這麼長的歷史。
對于這些歷史系的學生來說，還真是稀罕物。
「你們看這個人物，非常生動形象，有梯子上到倉頂，然後這個人還背著編織袋，再把糧食倒進去。」
「這個人物戴著小尖帽，不是一般的漢人戴的，而且面孔表現得也比較清晰，包括他身上穿的長袍，後邊還系著腰帶，這應該是一個胡人的形象。」
然後，羅宇洋又將罐子轉過來，讓眾人看到開片的位置。
「你們看這些開片的地方，已經形成了很多的網狀紋，里面充實了一些泥土的東西，而且高出了釉面，說明這是一件陪葬品，而且在土里已經埋了很久了。」
呂學濤這時忍不住問道︰「那你怎麼看出這谷倉是漢代的東西呢？」
羅宇洋抓住罐口，將它拿了起來。
「這底部很明顯，底下的三個腿，為獸腿，還有罐子的兩側，看到了有什麼了嗎？」
「把手？」
「這里貼的是鋪首耳，無論是三足獸腿，還是兩個鋪首耳，都與漢代青銅器上的東西是一樣的。」
羅宇洋說到這里，抬頭看了看眾人︰「所以，這件東西非常難得，本身的價值自不必說了，而且還是一件漢代谷倉的實物模型，研究價值更高。」
羅宇洋將罐子輕輕放回到桌子上︰「可以這麼說，這是一件國寶，應該放在博物館里對外展出。」
大學們一听，都發出嘖嘖稱奇的聲音。
經過羅宇洋這麼一講解，可算是讓他們開了眼界，有一些人甚至還對考古產生了興趣。
寧建業這回算是真服了，人家可不是胡說八道，而是有理有據，句句詳實。
看樣子，這「A級專家」的名頭，可不是白給的。
羅宇洋看了一眼旁邊拿著本子的韓大鵬。
「記好了嗎？」
韓大鵬正在發呆，听到羅宇洋的聲音，馬上回過神來︰「噢，噢，馬上記……」
吳玲瓏看著侃侃而談的羅宇洋，覺得頗為好笑。
這家伙還真把自己當成大學教授了，就連講課的神情和語氣都像極了大專家蘇學林。
這時，許安柱湊到吳玲瓏的耳邊說︰「這帥哥挺厲害啊，你們到底是什麼關系？」
吳玲瓏心里嚇了一跳，表面上卻輕聲應道︰「沒什麼關系啊。」
「你如果不要，那給我吧……」
吳玲瓏看了一眼許安柱，沒好氣地說︰「你要感興趣就去吧，不用問我。」
許安柱一拍手說︰「那行，我可就不客氣了。」
這時，羅宇洋已經開始鑒定第二件了。
「你們看這塊玉，別看它不起眼，但卻是一塊和田山玉，只不過在土里時間長了，表面上布滿了土沁……」
羅宇洋鑒定的時候，還很照顧這些大學生，由淺入深，講解得非常清楚。
很快，大學生們已經把羅宇洋當成「大學教授」一般的存在了。
羅宇洋鑒定的速度很快，轉眼的功夫已經鑒定了十余件。
就在這時，羅宇洋的動作卻停了下來。
寧建業看到這情況，心中一喜，難道羅宇洋也有認不出來的東西？
羅宇洋看到的是一個銅盆，盆子很大，整體呈黃褐色
表面布滿了銹跡，顯然非常古老。
銅盆有兩個把手，凋刻得有點奇形怪狀的，看不出來是什麼東西。
在銅盆里面，則凋著幾條同等大小的魚，圍成了一圈。
寧建業問道︰「怎麼了？羅專家，這銅盆有什麼不對嗎？」
羅宇洋沒有說話，從旁邊的桌上拿了一副白手套戴上。
然後將銅盆翻轉過來看了兩眼，便又放了回去。
許安柱湊到了羅宇洋旁邊，好奇地問︰「羅老師，這是什麼啊？」
羅宇洋琢磨了一下說︰「這個，叫銅洗。」
羅宇洋指著銅盆里面所凋刻的魚說︰「里邊有龍的叫龍洗，有魚的叫魚洗。」
在人問道︰「不就是銅質的洗臉盆嗎？為什麼起個這麼古怪的名字？」
听到「洗臉盆」的稱呼，大學生們都哄堂大笑。
顯然，大家都不覺得這會是個洗臉盆。
沒想到，羅宇洋卻說︰「這是洗臉盆不假，但可不是一般的洗臉盆。」
「不會吧？洗臉盆做這麼花哨干什麼啊？」
羅宇洋笑了笑，就給在場的學生們講了一個故事。
明代皇帝朱元章有一個兒子，從小不愛洗臉。
朱元章可愁壞了，就讓小弟們去想想辦法。
這時候就有工匠，靈機一動，幫皇帝做了一件東西，就是這種類似的魚洗盆。
這魚洗盆必然不是一般的洗臉盆，而是帶有特殊功能的。
「大家看這凋刻的魚，魚嘴是突出來的，這其實是噴水口。」
羅宇洋說著，又做了一個倒水的動作，然後又指著魚洗的把手。
「如果把水倒進去以後，用濕手搓一搓這個把手，盆里就會產生共振，發生嗡嗡的聲音，然後水流就會從魚嘴里吐出來，水面就像煮沸了一樣，孩子一看很好玩，很高興，自然就喜歡洗臉了。」
那些大學生們一听，都露出驚奇的表情，七嘴八舌地議論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還有的學生不太相信，嚷嚷著要找壺水演示一番。
寧建業無奈地阻止了這些人。
「大家別胡鬧啊，這可都是文物，弄壞了可不得了。」
寧建業心想，這羅宇洋的水平確實了得，這種很偏門的東西他都認識，還能將使用方面講出來。
不過，卻听羅宇洋又說︰「但是，這魚洗有些問題。」
寧建業眉毛一挑︰「有問題？什麼問題？」
羅宇洋將魚洗翻了過來，只見底下寫著四個字「大唐鎮庫」。
有個學生眼尖，發現了問題。
「咦？底下寫的是大唐鎮庫，這是唐代的東西？」
「剛才我說過了，這種魚洗或者龍洗盆，是在明代發明出來的，顯然不可能寫著大唐鎮庫這四個字。」
羅宇洋說著，看向了寧建業。
寧建業一听，也不知道該怎麼說好。
他的鑒定水平雖然過得去，看個一般的瓷器、玉石倒還可以，但是青銅器確實不是他擅長的領域。
羅宇洋又說︰「而且，大唐鎮庫也不是用在罐、盆這種容器上的。」
許安柱眨著眼楮問︰「那是用在什麼上面的？」
受父親吳百濤的影響，吳玲瓏對這個當然也懂一些。
「鎮庫二字，應該是用在錢上的吧。」
羅宇洋笑著點點頭︰「大唐鎮庫，大清鎮庫，一般是用在金、銀錠上的。」
「而且從這只魚洗的銅質，還有使用過的包漿來看，這件東西雖說不太新，但也肯定不是舊的。」
寧建業表情一凝︰「你是說，這是贗品？」
羅宇洋點點頭︰「這件東西最多也就幾十年的光景吧。」
寧建業現在對羅宇洋的話倒已經是深信不疑了，撓著頭問韓大鵬︰「這玩意兒是誰弄來的？」
韓大鵬也有些不知所措︰「是方老師送過來的……」
寧建業恍然大悟，這個為難了。
要說起「方老師」，在江北市的文物圈那可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方老師名叫方自鳴，他還真的是江北二中的語文老師。
方自鳴是個不折不扣的老好人。
思想覺悟特別高，而且還特別有家國情懷。
說起來，方自鳴也算是位當代愛國主義詩人，寫的詩多次出版獲獎。
方自鳴還有一大「愛好」，那就是看不慣國家的文物古玩流落在外頭。
他經常去找古玩販子，花錢收購一些老物件，然後免費捐給文物局，博物館這些地方。
當然，方少輝倒不是什麼有錢人，只能買一些便宜的東西。
但就算是這樣，也確實捐了不少。
這件魚洗，就是前幾天，方自鳴拿過來的，他說他花了小半年的工資才從一個農民那里買過來。
寧建業他們也看過，覺得是老物件，而且價值還看上去很高的樣子。
為此，還特意給方自鳴發了面錦旗，敲鑼打鼓地把他送回去了。
羅宇洋听了半天，也算是明白個大概，合著這個方自鳴光會收東西，自己也不怎麼懂。
吳玲瓏喃喃地說道︰「這方老師也真是好心腸，這樣的人吃這樣的虧，不應該……」
羅宇洋點點頭，深以為然。
一位老師，肯做這樣一件事已經非常難得了，但這樣的人被古董販子坑騙，也著實讓人唏噓。
韓大鵬忽然說︰「對了，我前兩天听方老師說過，他是在小樹里村黑市買的，他今天好像還要去……」
寧建業為難地說︰「那怎麼辦？要不你打個電話，讓他別去了。」
「這……現在都下午了，肯定早到了。」
羅宇洋把手套一摘說︰「這樣吧，咱們去看看。」
寧建業搖了搖頭︰「但還有這麼多工作要做呢。」
韓大鵬擲地有聲地說︰「大不了今天通宵干活，羅老師，我陪你去！」
這幫大學生一听，可興奮了。
「我也去！我也去！」
「讓我也跟著去吧，早就想見識一下黑市了。」
羅宇洋有些頭疼，可不能帶這麼多人過去。
不過，有個人他一定要帶。
吳玲瓏發現羅宇洋在盯著自己看，不禁輕聲問︰「干什麼？」
其實把方老師「抓」回來，並沒有什麼難度，誰去都行。
但羅宇洋也是想去看看江北市這邊的鬼市，以後沒準會過來撿漏也說不定。
羅宇洋執意要去，寧建業也不好攔。
反正活兒干不完，他又不擔責。
「那你們注意安全啊。」
寧建業只說了這句話。
江北市文物局雖然沒什麼油水，但也不窮。
因為經常要下鄉，所以配車還是有幾輛的。
韓大鵬這小伙兒不錯，找來了一輛三菱帕杰羅。
雖然是老款的，但車況還不錯，對少空調什麼的都是正常的。
經過商量，羅宇洋、韓大鵬那是必去的，呂學濤也非要跟著去。
呂學濤帶了一部小型攝像機，說是要做記錄用的。
至于吳玲瓏，還是讓羅宇洋硬拉著來了。
臨行前，吳玲瓏猶豫了一會兒說︰「我好像去了也沒什麼作用。」
羅宇洋斬釘截鐵地說道︰「有啊，你的作用大了。」
「什麼作用？」
「你對我的精神鼓勵作用比較大。」
吳玲瓏盯著羅宇洋的臉，看了一會兒說︰「那好吧。」
于是，羅宇洋和吳玲瓏坐在了後座。
對此呂學濤還頗有些意見。
但羅宇洋可不管他高不高興。
要說起「小樹里村黑市」，在江北市的古玩圈還是非常有名的。
其實，小樹里村黑市在十幾年前，還特別興旺。
全國各地的古玩收藏者，文物販子都會慕名而來，想著淘點寶貝回去。
但是現在小樹里村黑市的名聲已經大不如前了。
就像國內大部分的古玩市場一樣，現在在黑市里也充斥著彷制品，做舊品。
真正的古玩不是沒有，但需要運氣和眼力，差一點都不行。
別說像方自鳴那樣半瓶子水的買家，就算是經驗豐富的藏友，也經常會做些打眼的買賣。
韓大鵬一邊開著車，一邊跟大家解釋。
方自鳴這位老師，真的是個老好人，韓大鵬就是他教出來的。
雖然韓大鵬也覺得方老師太傻，辦起事兒來一根筋，但也不得不佩服他的為人和風骨。
所以，韓大鵬才急著想去看看。
方自鳴就是一中學教師，工資也就那樣，再讓那幫沒人性的古董販子坑了去，就太惡心了。
韓大鵬越說越氣憤，恨不得把油門踩到底。
呂學濤連忙勸道︰「沒事，咱們不著急，安全第一。」
韓大鵬這才放松了下來。
其實小樹里村離江北市區不算遠，出了城，大概再開半個小時就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