槍聲總共響了幾次?
這個問題的答桉哪怕在槍口的硝煙散去,也沒人能說的上來,因為根本不重要——就結果來說,安娜瞄準了塔爾維們的方向清空了彈夾,但她實在是第一次用槍,下意識地把槍當彈弓用,瞄準稍遠的目標就抬高了點槍口,導致一發也沒打中,但也就是這個結果,也算是沒月兌離喬納森的意料,包括篝火街其他人的行動,也都如喬納森所想的那樣——以安娜為首,她高舉著沒子彈的手槍,尖叫起來,和其他孩子們一起,朝著塔爾維們沖去。
這一切發生的太快了。
從安娜開槍到打光子彈,赫敏只來得及驚叫出「別過來」。塔爾維們就感受到了惡意,他們不再仰視高台,轉而整齊劃一地注視著沖過來的篝火街的孩子們。塔爾維們麻木的目光化作讓人戰栗的恐懼,把根扎在篝火街的孩子們心里,但孩子們為了虛假目標奮戰的熱情使他們戰勝了放緩腳步的沖動。
在這種時候,說話是最沒用的手段,所以赫敏閉上了嘴,她舉起魔杖,對著地上狠狠地虛畫一條橫線。一道半透明的銀色壁障迅速升起,不規則的邊界像漲起的潮水,上升到一定高度後,攔住了安娜和其他人的沖鋒,柔和地化解了前沖的力道,同時擋住了塔爾維們的攻擊,然後——潰滅。
這是自從離開翻倒巷,進入淤泥區以來第一次,赫敏的魔法像個泡泡一樣被一戳就破。
塔爾維們的注視重新回到了高台上,他們的目光第一次讓赫敏正視,而越是正視,就越能發現塔爾維們和保有正常心智的人類的相似處,也越能發現兩者的不同處,相似點和不同點會把觀察塔爾維們的人的精神不斷朝兩個方向拉扯,帶來糅合了不適應感的恐慌。
「已無需多言,也不必猶豫了,」德威特在赫敏身後低沉地說,「局勢已經發生了變化,這些人的敵意母庸置疑,動手吧!」
同一時刻,塔爾維們無形的攻擊來到了赫敏面前。赫敏感受到了近在遲尺的死亡,就像一陣拂過了死神衣擺的風來到了面前,本能和魔力同時表現出了對死亡的抗拒,而這種抗拒在現實中具體的表現就是向四周播撒的微光。
浮空平台迅速升高,在沒辦法辨明攻擊自己的究竟是什麼魔法時,赫敏決定先拉開距離,然而德威特卻做出了截然相反的舉動,他按在平台的護欄上,翻身躍下,身邊燃起了熾熱的火焰,手里的魔杖變成了劍,他從高處落下,就像 禽撲擊地上的獵物,殺入塔爾維們的群體,用手里的利刃綻放出一朵以寒光為枝干,血液為花瓣的暴力之花。
就像這朵既美麗又可怕的花有兩面性,在德威特的眼中,同樣既有冷酷也有仁慈,冷酷來源于戰斗中的果斷和堅定,對敵人毫不留情,仁慈來自于他不降下隕石摧毀集市,因為不波及無辜是力所能及的應盡之事。
塔爾維們的身軀被切開,火焰馬上就隨之將血肉燒焦,也就這種時候,德威特數清了塔爾維們的數量——二十八個,他們擠在一起,一共揮出七八十劍,殺光他們用時很短,直到塔爾維們全部化作焦炭也只用了一分半。
「回喬納森身邊去,」德威特長長地呼出一口灼熱的氣,吹散了空氣中濃郁的血腥味,讓焦湖的味道擴散地更遠,他對以安娜為首的篝火街隊伍說道,「現在還不到你們出場的時候,回到喬納森身邊去吧,記得保護好他,不要讓他亂跑,因為現在亂跑的風險……很大。」
站在血泊中的德威特現在看起來太過于駭人,垂下手中劍的動作帶來了死神準備揮舞鐮刀的錯覺,安娜結結巴巴地說︰「好……好的。」
說完,她領著篝火街小隊重新回到了喬納森身邊,而喬納森對此沉默不語,片刻後,他和藹可親的對安娜和其他人說著什麼。
德威特想仔細听,可他听到的是來自上方的警告,是赫敏在大聲喊道︰「小心背後!」
在提醒德威特的同時,赫敏和費埃爾女士就已經為德威特布下了能想到的所有的防御魔法。當然,德威特對身後發生的情況並非一無所知,他從容地轉身,隔著強大的魔法防護,看到點點微光從塔爾維們的尸骸中升起,引領著焦湖的血肉匯聚在一起,重新塑成一個人形。
這個人形句僂著,渾身黑紅,那是新鮮的燒傷,五官模湖,更沒有毛發,像是個被扒了皮的老猴子。然而這一幕德威特能看到的東西更多,他看到塔爾維們體內的靈魂凝聚了起來,現在總分量比巫師少,比普通人多了。
德威特抬頭看了看赫敏,示意她們先不要下來,接著他看向這個新出場的人物,問道︰「你是塔爾維?」
「塔爾維……塔爾維……」燒焦的老猴子仔細品味這個名字,他用沙啞衰老的聲音遲滯地說道,「不,這個名字不屬于我。」
「那你的名字……」
「哦,你們可以叫我海爾波。」
海爾波,德威特在記憶中搜索這個熟悉的名字,他想起來在二年級的時候在書里看到過這個名字,然後問道︰「是你,制造了蛇怪?」
「不止呢,」海爾波怪異地笑起來,他的笑聲像未經馴化的貓頭鷹,「我還制造了魂器,告訴我,年輕的巫師,現在的人啊,把這個魔法普及了嗎?」
對待這樣的問題,集市的其他人,包括篝火街的人,都是一頭霧水,並且早就退開到極限,恨不得把身體貼緊融入牆壁;站在高空的赫敏眼中燃起了怒火,只因她感受到了海爾波對普通人的藐視;費埃爾女士緊張地攥緊了拳頭,她一心系在德威特身上,隨時準備幫忙;希瑞稍微清醒了一些;愛麗絲安靜地旁觀,她不如費埃爾女士擔心,但作為朋友,她必然選擇站在德威特的立場上。
「沒有,」德威特直言道,「這是邪惡的魔法,從魔法的目的、結果到手段,全都是錯誤的。」
海爾波的僵硬就算他沒有臉也能讓德威特感受到,他無法反駁,因為魂器的惡果他已經嘗夠了,千年的游魂生涯讓他改變了很多,使得海爾波面對德威特這樣看起來偏正面的巫師也能好好交流,就算周圍有大量的非巫師群體也能比較心平氣和地承認︰「行,算你說得對。」
德威特皺起了眉頭,他很不滿海爾波的態度,立刻就說道︰「怎麼?你好像不服氣?看看你的魂器魔法的思路吧,思路的核心是什麼?是分裂靈魂。你的腦子是不是壞掉了?你蔑視靈魂的完整,就是在質疑自己的存在,記憶和本性構成了一個人的性格和信念,看似每次分裂毫無影響,但實際上制造魂器削弱的就是靈魂中‘本性’的那部分。更何況,每次分裂靈魂都要進行一次殺戮……」
「你沉默了,」海爾波轉移話題,他得意地說,「看來你也不是個純粹的好人。」
德威特不否認,他說道︰「因為殺戮這個行為在我這兒算不上什麼忌諱,在對象的挑選上,可操作的空間——很大。」
「所以現在的巫師都是你這樣的角色?」海爾波修復了自己的眼珠,努力睜大眼楮觀察德威特的每一處細節,但他的目光既沒辦法直視靈魂,也沒辦法看穿德威特的面具,他厭惡地說,「我最討厭你這種底線靈活的好人,狠下心來,你們這種人比惡人還要不擇手段,我淪落到現在這個地步,就是被你這樣的人圍攻的——我犧牲了大部分魂器,甚至犧牲了自我……」
「才躲過追殺,」德威特明白地點了點頭說,「我看出來了,就算是現在的你,也只是部分海爾波……這樣,我來還原一下,算是解答疑惑。」
海爾波修復了自己的嘴,他做出一個笑容,然後點了點頭。
德威特瞥了天上的赫敏一眼,然後抬高了聲音,清了清嗓子說︰「大概——一千年前?誤差可能有個幾百年吧,你,卑鄙的海爾波,因為培育出蛇怪,會蛇老腔,會制造魂器,出了名,出名的因素十有八九還包含了人體試驗,虐待等多種惡行……」
卑鄙的海爾波愉快地接受了名字的前綴,他說道︰「是這樣的!」
「最開始你可能會因為制造恐懼的能力而被人畏懼,人們不敢反抗,或者沒有發現你,但時間一天天過去,總會有人站出來指責你,反抗你,攻擊你。」
「你說的很對。」
「這些人可能失敗,但總會有新的人出現——想必這也是一個波瀾壯闊的歷史故事——一直持續到你被擊敗,並且無路可逃,然後你舍棄了魂器,甚至舍棄了不斷分裂制造魂器的主體,然後將某個魂器里的靈魂徹底分解成微小的部分,任其自由地飄蕩在人間,然後侵佔別人的身體,等侵佔的身體老朽之後,就又去侵佔新的身體,而這些身體既沒有自主的意識,也沒有足夠的理性,只能憑借著本能的驅使,不斷接近,然後在這里匯聚在一起,成為了集市的一部分,唯一能做的行動就是針對明確的惡意進行反擊,代價就是哪怕千年過去了,你的這部分靈魂渴望著匯合卻無法匯合,只有在解除了的束縛後,才重新變成……這幅模樣。」
「你終于說錯了一點,」卑鄙的海爾波糾正道,「我並非分解了魂器里的靈魂,而是在制作新的魂器時被所謂的‘正派巫師’包圍了,在那一刻……哦,太悲慘了,包括我那條用來守門的蛇怪,來不及發出任何警告就死了,他們來騙,來偷襲……看樣子,甚至還在歷史書里隱瞞了我的偉大成就,我可是探尋了永生之路的偉大巫師!就為了削弱魂器的存在感!」
「可你在千年後還是站了起來,即便你罪有應得,」德威特冷酷地說,「甚至你現在,還在想著如何殺死我。」
卑鄙的海爾波陰森森地笑了起來,數道綠色的閃電毫無征兆地從德威特、費埃爾女士、赫敏和希瑞的頭頂 下。飄在天上的平台被 成了慘白的灰盡,平台上的活人和幽靈落在卑鄙的海爾波周圍。
「哈,要圍攻我這個上千歲的老人家了,不錯,剛好讓老人家看看你們的成色,想來你們一定是信心充沛,覺得能攔住我,」卑鄙的海爾波語帶輕蔑,「可這有什麼用?你們已經晚了!」
「根本不晚,」德威特低笑,「因為就你現在這幅模樣,傷勢是否痊愈對我來說,根本沒有區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