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距離熱熱鬧鬧的平安夜越來越近了。
江城的冬天依舊寒冷，但再冰冷的天氣，也絲毫擋不住聖誕節快樂的腳步。
大街小巷的門店前都擺上了五顏六色的聖誕樹，就連樂園集團里的年輕人們，也應景地戴上了可愛的紅色小帽子。
與自家員工們開開心心跑來上班的喜慶模樣不同，顧允獨自躺在沙發上，明明已經從睡夢中醒來，卻不想睜開眼楮。
他心里很清楚，只要睜開眼楮，就要面對他不想面對的一切。
總裁辦公室的隔音很好，即使門外高跟鞋踩過走廊的聲音再清晰，也傳不到顧允的耳朵里，能夠讓他安安穩穩地睡個好覺。
但他並沒有。
面前的股權激勵方案初稿，被顧允在閉上眼楮前撕了個粉碎。
好好的，答應溫桔搞這麼個東西干嘛！
閉目養神的時間並沒有維持太久。
工作日內，沒有什麼人會主動過來敲門打擾顧允，基本上大大小小的行政事務都要通過賀璇轉達。
八點半剛過，賀璇就推開了顧允的辦公室門。
雖然有固定的保潔阿姨在，但他的辦公室一向是賀璇親自打掃。
所以她每天上班前，都要過來打開電腦和窗子，再提前準備好一壺熱水用來泡茶，沒想到今天顧允的辦公室居然有人。
看到一地碎紙屑和顧允憔悴的胡茬，她微不可察地挑了挑自己的眉毛。
「啥情況，你昨天在這兒睡的？」
賀璇上前兩步，看到一直在工作的空調，心里清楚了大半。
顧允沒吱聲，默默點了點頭。
「我先去食堂給你打份早餐。」
小助理放下手中的文件夾，把顧允滿滿當當的煙灰缸拿在手上，按下空氣淨化器按鈕，轉身離開了房間。
賀璇跟在顧允身邊這麼長時間，還是第一次看到顧允這麼為難。
作為親歷鐘樂怡vs溫桔現場的當事人，她至今還對當時的場景心有余季。
兩邊都是好朋友，她尚且覺得不好處理，更何況顧允是她們共同的戀人，只要想想都感到一陣暈眩。
相處了這麼久，無論是溫桔還是鐘樂怡，賀璇都有著相當程度的了解。
溫桔對顧允的私生活最為寬容，但唯一無法接受的是在顧允心中的排位被其他女人挑戰，這次被鐘樂怡當面叫板，可算是正好撞在了她的禁區範圍內。
鐘樂怡就更不用說了，自打入學以來就是名正言順的正牌女朋友，雙方家長一早就認識，早就把顧允看成了自家的未來女婿。
以鐘樂怡的認知和身份而言，她能夠理解顧允很受歡迎，和戀人經歷生死之後，她甚至也漸漸開始學著接受，顧允這種億萬富翁偶爾逢場作戲。
但原本靠著顧允賺錢，也許有點曖昧的女同事，現在跑到她這個正牌女友面前指手畫腳，這事誰能接受？
賀璇心知肚明，兩人的沖突遲早會爆發。
上次咖啡正義壟斷桉子和樂盈律所合作的時候，雙方安然度過沒有爆發沖突，也已經是不幸中的萬幸了。
但人世間的事情，總不會一直靠著幸運度過。
「嗦個粉吧，我還給你多打了杯豆漿。」
沒過多久，賀璇重新用胳膊推開門，雙手端著餐盤，里面裝著一碗米粉和兩杯豆漿。
昨晚顧允抽了一整盒的煙，再加上空調暖風開了接近十幾個小時，很需要喝點什麼來緩解嗓子的灼燒感。
「這豆漿怎麼一點都不甜？」
人是鐵飯是鋼，吃飽了才有力氣解決問題，顧允跳下沙發，坐在餐盤面前，仰起脖子，深呼吸喝了一大口，感覺味道有些不對。
「啊？怎麼會」
賀璇眨了眨眼楮，接過另外一杯豆漿，輕輕抿了一小口。
「這不是甜的嗎？」
「一點都不甜，算了算了，你去給我倒點水喝。」
顧允搖了搖頭，以往最愛喝的豆漿，在抑郁情緒中已經嘗不出來甜味了。
重新咕都咕都喝了一肚子熱水之後，顧允總算調整好了一些狀態，一邊大口吸著米粉，一邊跟賀璇講起了昨天的經歷。
「樂怡那邊昨天她沒見我，而且丟大人了，喻甜當著那麼多圍觀群眾的面，在寢室樓下罵了我好久，應該被很多人拍了。」
「桔子倒是不哭不鬧，只不過把我關在了門外，說這段時間不想見我，怎麼說都沒用。」
賀璇听得很認真，說到有些關鍵點的時候，還拿出手機備忘錄記上幾句。
「學校方面的影響問題不大，我等會就去聯系公關部門，肯定能把這些八卦攔下來。」
「你先別出面了，實在不行，下午我去看看桔子和樂怡，觀察一下她們的狀態。」
賀璇看似只是當事人，但長期交好顧允的三個女朋友這麼久，其實作用還是很明顯的。
她不但可以以閨蜜的身份去看望鐘樂怡和溫桔，還能在顧允無心事業的時候，主動插手消除學校里流言蜚語對老板的負面影響。
這就是存在感。
「嗯，你拿著這麼多文件進來，今天我有什麼事嗎？」
顧允點了點頭，賀璇做事他一向很是放心，他暫時也想不出來什麼破局的辦法，也只能靠小助理去听听口風。
「對，主要是圍繞傾城平安夜演唱會的幾件事。」
一提到正事，賀璇立馬拿起自己的文件夾，翻到早已準備好的備忘頁，「第一個是市里宣傳部聯系我們，意思是能不能在演唱會開始的時候，在江城官方抖樂賬號同步直播，詢問我們有沒有這個技術條件。」
「同步直播？」
顧允一听，嘴角忍不住浮現出一抹笑意，「市里還是有高人啊。」
線上線下同步聯動，有了抖樂的同頻共振，沉傾城這次演唱會的影響力，恐怕會達到江城體育中心前無古人的峰值。
最關鍵的是，從大明星沉傾城到協辦方樂園娛樂，再到平台提供方抖樂短視頻。
這其中的閉環操作，樂園集團一己之力能夠全部完成，市里實際上並沒有出什麼真金白銀，只是喊喊口號吆喝一下，象征性地出了場地和人力，就把事情漂漂亮亮地做完了。
市里不但把本地明星的影響力做到了最大化，還通過沉傾城的人氣和短視頻的杠桿，進一步幫江城官方的抖樂賬號引流。
什麼是花花轎子人抬人的政績？
什麼是四兩撥千斤的智慧？
這就是。
「行，這個事技術上沒什麼難度，舉手之勞的事情，觀眾多的話，對傾城也是件好事。」
顧允大大方方地在文件上簽下了自己的名字，然後翻到了下一頁。
「第二個是平安夜演唱會的一些細節安排，程盈盈把第一排視野最好的位置都提前空了出來，因為可能人多嘛，但是現在」
賀璇手里拿著幾張花花綠綠的套票，欲言又止。
言下之意再明白不過，平安夜的傾城演唱會，顧允作為大老板勢必不可能錯過，但他有著那麼多的紅顏知己。
這些前排的vip王者系列票，該給哪位預留，具體座位怎麼分配，程盈盈自己肯定是拿不了主意，她干脆把第一排全部留了出來，交給大老板顧允自己斟酌。
「現在還用想嗎？」
顧允吃飽喝足後，他的情緒已經慢慢穩定了下來，大腦開始飛速運轉。
「你把vip套票抽出來兩張，下午去看樂怡和桔子的時候，就給她們送一送。」
賀璇听完，頓時瞪大了眼楮。
「啥？她們能去嗎」
小助理一臉懵，兩位連見顧允的興趣都提不起來，大家還在鬧別扭呢，怎麼可能轉眼就一起出現在演唱會現場？
「我想了一下，不出意外的話，她們不可能去。」
顧允揉了揉太陽穴，繼續說道。
「但你一定要送，而且要再三強調這是位置最好的座位，表達一個態度。」
「行，我知道了。」
賀璇點了點頭，認真記了下來。
「不是，都這個時候了，你怎麼還笑得出來啊？」
剛剛從一沓套票中取出兩張放進自己的包包，賀璇一抬頭，發現顧允窩在沙發上，笑眯眯地看著她。
小助理一萬個不理解，明明腳踏幾只船被當場抓包，一不小心就落得雞飛蛋打的下場，顧允怎麼還有心思笑？
「你不懂，越王勾踐棲于會稽，復殘強吳而霸天下，此皆因禍為福，轉敗為功者也。」
顧允靠在最柔軟的地方，似乎想通了什麼，翹起二郎腿，自己抿了一口茶水。
「說什麼東西呢？這叫因禍得福？」
顧允突然文縐縐地掉起了書袋，賀璇沒听懂。
但一句話的最後，因禍得福四個字代表的含義，她還是听懂了的。
「人啊，無論什麼情況都要保持大局觀，我跟你分析一下。」
顧允的語氣重新自信起來。
「你說。」
賀璇好奇道。
「很簡單的一個問題，如果樂怡和桔子沒吵架，再加上圓圓，我平安夜該帶誰去看演唱會？」
顧允的聲音不大，但這個問題明顯難住了一旁認真思考的小助理。
是啊，該帶誰去呢？
江城體育中心雖然佔地面積很大，但是觀看演唱會最好的位置，終究也逃不過萬眾矚目的前排。
小情人暫且不論，三個女朋友，這個位置怎麼坐才能不撞車？
平日里時間管理做得再好，顧允也只有一個人，他該和誰肩並肩，才能讓演唱會不當場出現意外事故？
說白了，演唱會目標太明顯，前排受到的目光又最多，無論怎麼分配，顧允都不可能妥善處理好三個女朋友的座位。
勸退的極端辦法，也不可能在這個關鍵時刻湊效。
一是在平安夜這個微妙節點，又是樂園娛樂自己參與承辦的重要演唱會，根本沒有錯過的理由。
二是沉傾城和三女的關系都很好，大家混成了親密無間的姐妹，到場支持也成了順理成章的事情。
這種情況下，顧允要想勸退一兩個不去參加演唱會，反而成了天方夜譚。
只要三個女朋友都去參加沉傾城的演唱會，那麼踫撞就在所難免。
除非大家能夠放下紛爭，彼此之間和睦相處，一二三並肩排排坐。
但這里不是夢境，是真實世界，是個暫時無解的命題。
「」
賀璇半天沒說出一句話。
同樣看清現狀的她，不得不承認顧允的觀點。
鐘樂怡和溫桔雙雙缺席沉傾城的演唱會，反而給了顧允機會，讓他能夠安然度過這次平安夜和聖誕節。
只帶華詩圓出現在第一排，這不就把所有意外都解決了？
用一次小規模的修羅場，換取更大規模的三人大型亂斗不爆發，誰能說這不是一件好事呢？
塞翁失馬焉知非福的道理，在這次意外中展示的淋灕盡致。
「那我先去處理其他事情了，晚點我聯系程盈盈具體的座位安排。」
自家老板就像一只打不死的小強，即使局面已經十分被動，卻依然能被他找到突破的方向。
這就是天賦嗎？
賀璇原本是想來安慰一下顧允，沒想到短短一個上午的時間，顧允就自己調整好了一切，甚至還能反過來給賀璇指點迷津。
「嗯，剩下幾張前排的票，你去大學城的時候記得給櫻櫻帶一張。」
顧允像是想起了什麼，若無其事地補充了一句，「對了，給她室友也拿一張吧，她室友挺喜歡傾城的。」
「知道了。」
賀璇白了顧允一眼，一副心知肚明的表情。
誰還不知道你顧總和那個財大小妖精不清不楚的？
解釋這麼多干嘛？
溫桔不在，干脆不裝了是吧？
「看演唱會？對對對，我倒是听說了，市里要在江城體育中心辦演唱會」
華詩圓接到顧允電話的時候，語氣中充滿了歡快，她顯得有些意外。
市里搞了這麼大活動，區上的干部有不少都被抽調過去打配合。
「這可是平安夜啊，你居然不出差了？」
華詩圓笑眯眯地對著話筒說道，談了兩年戀愛，對自家男朋友的脾性，她再了解不過了。
一個成功男人究竟怎麼才能完美做好時間管理？
躲過關鍵節日，這些都是基本操作了。
最難得的是什麼？
是女伴的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