淅淅瀝瀝的雨點打在棚戶的屋檐上,發出一陣刺耳的聲響。
在棚戶之下,那頭頂不斷有雨滴滲下來的一小塊空地上,橫七豎八的堆滿了散發著一陣怪味的床鋪,頭頂雜亂好似鳥窩、身上穿著十幾天沒有洗過衣服的失業者 地翻了個身。
可雨點顯然不打算放過這群失業者們,哪怕他們的境遇已經如此的窘迫。
里啪啦在大家的頭頂碎成一團,濺起的亮光像是鋒利的玻璃,好像能夠把人的心情、理智給徹底的切開。
好煩!好煩!好煩!
富蘭克林的頭 地從自己已經腌的發臭的枕頭下鑽了出來,他顫抖著雙手指著頭頂,目眥欲裂,好像下一秒就要罵出聲一樣。
但看到身旁,橫七豎八躺在地上的那些「尸體」,富蘭克林還是把自己的憤怒給憋了過去,坐在地上沉默不語。
事情到底是怎麼變成現在這一步的?
富蘭克林失神的望著眼前。
腦海里不禁回想起那個同樣的雨天,那是他還在工廠里當流水線工人的枯燥時光。
那天他好不容易才領到了兩個月之前的工資,歡天喜地的出門,打算找個合適的餐館放松一下心情。
餐館的裝潢有些簡陋,富蘭克林清楚的記得,他當時就坐在頭頂雨棚之下,一張半個桌子都被雨淋著的座位上。
雨點落在雨棚之外的街面上,飛濺出來的雨水很快的就將富蘭克林的褲腿全部打濕。
老板臉上帶著些許的不好意思,給他端來了一份分量有些多的菜品。
那道菜是個怎樣的味道來著?具體的味道富蘭克林已經記不清了,他依稀的覺得很香、很香。
以及,頭頂那如今天如出一轍的淅瀝雨聲。
那個聲音多好听啊,叮叮冬冬的,恐怕頂級劇院的歌劇也不過如此吧。
是什麼,讓現在自由的自己,變得比從前那個無數次咒罵老板、工作的時光,還要難熬,還要看不到希望呢?
失業者聚集地化作一盤散沙,聚集地的各位代表人物也紛紛不知所蹤,以及……
「開飯了!」
粗暴、刺耳的聲音從棚戶之外傳了出來。
像是應激反應一般,地上躺著的那些尸體突然有了些生氣。
他們一個個頂著干枯、紛亂的頭發,雙目無神的從地上站起,雖然看上去有氣無力的樣子,但一個個動作絲毫不慢的朝著門外涌了過去。
富蘭克林便是其中的佼佼者。
作為棚戶之下,稍微還沒有那麼麻木的人當中的一個,他煩躁于頭頂的雨聲,先行從地上起來,這導致他看到了過來送飯的男人。
先行之下,他很快就沖到了男人的面前,貪婪的看著他手中的大桶。
但很快,富蘭克林的眼楮就暗澹了下去。
黑面包……
用數量極少的麥粉、加上各種各樣的垃圾一起制成的食物。
它唯一能提供的就是些許的飽月復感罷了。
可即便如此,富蘭克林也不敢有絲毫的輕慢,畢恭畢敬的剛從桶里拿了一個,剛想要伸手,
「啪!」
一道紅痕留在了他的手背上,富蘭克林吃痛縮手,連帶著左手先拿的那一塊也跌落在了雨水之中。
「一人限拿一塊。」
倨傲、高高在上的聲音從眼前這個男人的口中噴吐而出。
他譏諷的看著眼前的富蘭克林,心底只有一種貓戲老鼠的快感。
自從在執法官親戚的手里,承接了這個送飯的工作,他每日可以說是日進斗金。
憑什麼給這幫無業游民這麼多的補助?甚至比他每天起早貪黑賺點黑心錢還來得多!
他今天,就要好好的發泄一下心中的怒火!
‘該死的!今天又削減份額了!’
從白面包加稀粥,再到後來的白面包,再到現在的黑面包。
從最開始的不限量供應到吃飽為止,再到後來的半飽,並逐步縮水到現在的勉強吊著命。
品質、份額,逐步下降。
可即便如此,富蘭克林不敢有絲毫的反抗,曾經不是沒有人提出過抗議,很快就被當做典型,狠狠的懲治了一番。
沒有人帶頭,一盤散沙的失業者們孱弱的像是待宰的羔羊。
看著落在水中的面包,他伸出手想再去拿一個。
「啪!」
富蘭克林捂著自己的傷口,差點從地上跳起來。
「誰讓你再拿的!」
「我的面包掉在地上了。」富蘭克林陪著笑彎著腰,可憐巴巴的說道。
「誰讓你不拿穩的!你自己弄掉了跟我有什麼關系?多給你一個,後面的不就沒得吃了嗎?你怎麼這麼自私啊?」
那人尖銳的聲音好像要將富蘭克林的最後一絲理智繃斷。
「別擋道!」
身後 地一個推搡,富蘭克林向前一個趔趄,那落入水中的黑面包被瞬間踩扁。
如同餓鬼一樣的「同伴」朝著富蘭克林怒目而視,好像要將他生吞活剝一般。
「一個!一個!每人就一個!我他嗎看誰敢多拿!」
剛剛還對富蘭克林怒目而視的失業者們,紛紛換上了一張如忠犬一般的笑容,連連點頭稱是,好像吐出了一條舌頭。
就這樣吧……
富蘭克林俯身撿起已經不成樣子的面包,雨水順著他的頭頂滑落在他的臉上,一時間竟然分不清是雨是淚。
即使身上帶著雨水,那又如何?被子里不也是濕的嗎?
只要有個地方住,有點東西吃,那就行了。
剛剛「美餐一頓」的失業者們舌忝了舌忝自己干燥嘴唇,感受著面包里不知道是什麼的尖銳物體劃破喉嚨的火辣辣感覺,往下一滑就躺進了自己的被窩里。
如同被抽去發條的機械,瞬間就變得懶洋洋了起來。
「被水泡過的面包至少不傷喉嚨了……反正面包是灰黑色的被踩一腳根本看不出來……無所謂了。」
富蘭克林蹲在地上,眼神逐漸灰白之際,他突然看到身後幾個熱切的眸子,盯著自己手中的那團吃了一口的爛面包。
他們都是落到最後,連一個面包都沒有分到的家伙。
「呵……」
富蘭克林無限諷刺的笑了一下,也不知道在笑誰。
遞出雙手︰「來,吃吧。」
一擁而上,連富蘭克林指縫里的碎屑也被狠狠的舌忝了兩遍。
「睡覺。」
入夜。
皮城派發的那點物資自然是吃不飽的,這里的絕大部分人為了應對那種饑餓感,所選擇唯一的辦法就是睡覺。
只要睡著了,就不餓了。
富蘭克林一向也是如此做的,但是今天,或許是因為白天的情緒波動太大,加之沒有吃飽的緣故,他翻來覆去的怎麼也睡不著。
看著四周睡的好像一頭頭死豬一樣的人們,富蘭克林們心自問,自己也要變得像他們一樣嗎?
「富蘭克林……」
耳畔傳來的輕微聲響,富蘭克林被嚇得差點要喊出來。
隨後,他就發現自己的嘴巴被人捂住了。
「是我。」
是老板的聲音……
富蘭克林這才放下了掙扎,睜開眼楮,有些激動的看著眼前這個可以說,是富蘭克林在皮城唯一可以稱得上是朋友的存在。
「小點聲,我們先出去,慢慢說。」
富蘭克林有些激動,顧盼了四周一眼,見到大家都睡挺熟,這才放下了心,壓低聲音說道︰
「外面有人。」
「我知道,我們走這邊,你跟我來。」
兩人兜兜轉轉,在避開了外面的巡邏人員之後,不知怎麼的就拐進了一條小路當中。
而到了這里,老板顯然也是放下了心,微笑著看著眼前的富蘭克林︰
「我總算是找到你了。」
「你去哪了?」
富蘭克林也很激動,當時失業者聚集地的各位代表人齊齊的選擇相信目前的議會首席米達爾達議員,希望她能夠滿足大家的訴求,出兵祖安,讓皮城恢復到以前的模樣。
從那以後,那些原本出來看熱鬧的皮城市民們紛紛散去。
而他們這些失業者聚集地的成員們,被一個個打散,分到了不同的地方。
他也是在那個時候,才跟店長失散的。
「我也被分到了一個棚戶,我能去哪?」
店長嘆了口氣。
「那你怎麼會出現在這?」
面對富蘭克林的疑問,店長冷笑一聲︰「不出現在這我還能出現在哪?棚戶的待遇愈發的低下,到了現在,已經完全不是人住的地方跟人吃的東西了。
議會簡直就是沒把我們當人在看!
我接受不了,我就掏出來了,經過多方打听才知道你被分到了這里……」
听到店長的憤慨,富蘭克林的心中除了同仇敵愾,還有一種羞憤的情緒。
店長時刻記著自己還是一個人,自己要有尊嚴的活著。
而他卻沉湎于棚戶這個住所,與每天的「免費食物」,今天要不是遭遇了那樣的事情,現在恐怕都已經被同化,變得逐漸麻木了起來。
不,這不是我的錯,都怪議會!
「我們就不該听信議會的鬼話!還說什麼一定將我們安置到位,如果當時我們能夠抗爭到底,如果我們還是團結的,我們怎麼會變成今天這個樣子!」
富蘭克林握緊雙拳,憤滿的說著。
昔日幾萬人一同游行,執法官都為之闢易的場面依舊歷歷在目。
這在他的心中種下了難以言喻的影響。
老板嘆了口氣,眼中滿是失落︰「是啊,我們只有團結起來,才能達到我們的目的。
但是現在,我們失業者同盟的所有人都被分割,我們的代表們也不知道被議會關到哪里去了,雖然現在的皮城,每分每秒還在有人失業。
可現在的執法官們,對于失業者聚集地這個名字異常敏感,只要發現有一點苗頭,等待的即將是執法官們不留余地的打擊。」
「那我們該怎麼辦呢?」富蘭克林疑惑的問道。
老板聳聳肩膀,搖搖頭︰「我也不知道,走一步看一步吧,我們得先保證我們的吃飯問題。」
是啊,從棚戶里出去,就意味著再也沒有棲身之所,也沒有免費的食物了。
富蘭克林回首一望。
老板看著他嘿嘿一笑︰「後悔了?」
「我也想像個人一樣,有尊嚴的活著!」
「好!」老板朝著富蘭克林豎起一個大拇指,「我們一邊想辦法活下去,一邊找尋那些代表人的下落,只有在他們的領導之下,我們才能團結起來,得到我們想要的東西!」
富人區垃圾場。
為了保持街道的整潔與富人們每天能有一個好心情,附近所有的垃圾都會被轉運到這個地方,以期待第二次處理。
「人好多啊。」
富蘭克林蹲在一個巷子里,看著四周蠢蠢欲動的諸位同行,呼了口氣。
以皮城目前的大環境來說,像富蘭克林跟店長這樣的人,要想找到一件工作,近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為了能夠謀生,他們只能把目光盯上了皮城富人們的垃圾桶。
不要覺得是垃圾,這其中就沒有什麼好貨了。
那幫該死的有錢人,吃起東西來的鋪張浪費程度,遠超普通人的想象。
蛋糕吃一口就扔掉,口味不滿意直接換。
自從成為了一名「垃圾工」,富蘭克林發現,自己比以前在工廠里上班還要吃得好。
只是,隨著皮城失業人數的愈發暴漲,跟他們搶食的人也越來越多,這日子也越來越不好混了。
「都是炮灰罷了。」老板神色如常,甚至還能奢侈的點上一根僅僅燃了一半的香煙。
「是啊,炮灰罷了。」富蘭克林倚著牆,平靜的想著。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隨著蒸汽垃圾車運載著貴人們的垃圾開進這里,大量的好東西被傾倒而出之後,整片區域的氣氛瞬間緊張了起來。
而隨著垃圾車的離去,像是跑步比賽開動了發令槍,戰斗開始了!
一個個頭發紛亂,神情瘋狂的垃圾工們瘋狂的朝著巨大的垃圾堆沖了過去,如同登山一般的往上攀爬。
「只吃了一口的蛋糕!」
「一件完好無損的被子!」
「一面表面有些劃痕的鏡子!」
一件件「寶物」被先行者拿下,連帶著藏在暗處不少的螳螂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迫切,齊齊沖出。
富蘭克林跟店長冷靜的看著眼前的一幕,神色如常。
眼看著這輪垃圾,即將被瓜分的一干二淨之際……
刺耳的哨聲在附近響徹,一列列全副武裝的執法官們,手持槍支,從暗處走出,朝著垃圾山上的這幫垃圾工們,齊齊包圍了過去。
「抓住他們!」
頭領冷冷一笑。
很快,在槍支的威懾之下,所有的人全都舉起雙手,乖乖的被抓了起來。
執法官頭領滿意的點點頭,端起一根香煙。
身後有眼力勁的下屬趕忙跑了過來,劃出一跟火柴,湊到煙嘴旁,臉上帶著諂媚之色︰
「局長,您還真是算無遺漏啊,有了這幫人,您恐怕很快就能在東城置辦一座宅邸了吧。」
頭領臉色一變,下屬 地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趕忙賠笑︰
「呸呸呸!
我們是看他們失業了在這里撿垃圾很可憐,這才想帶他們去我們的安置區,享受議會的資金補助,這都是局長您的仁慈啊!」
頭領臉上這才陰雲轉晴,滿意點頭之後,厲聲喝道︰
「帶走!」
垃圾工們紛紛落網,很快,整個垃圾山瞬間空曠了下來。
店長有些不舍的把最後的煙狠狠的吸了兩口,沉著的說道︰
「動手!」
「有點棘手啊。」富蘭克林砸吧這嘴。
「廢話,能夠忍到最後的,哪個不是老油條當中的老油條?」店長微微一笑,「亮家伙!」
一場殘酷的垃圾爭奪戰,徹底展開!
……
「林恩先生!您好!您好!」
「這就是您的兩位女兒吧,像個小精靈一樣,遺傳了您的優秀基因啊。」
「林恩先生,久仰久仰了!」
宴席上觥籌交錯,林恩身著一身或許比他在祖安所有的衣服加起來還貴上幾十倍不止的黑色禮服,手中牽著同樣一襲盛裝的姐妹兩個,游走于皮城的各路權貴當中。
金碧輝煌的宴會大廳,一層層被搭建的彷佛要夠到房頂的巨大香檳塔,一桌一桌色香味俱全此刻卻已經微微發冷的美味……
這場梅爾為林恩專門召開的宴會,凸顯的就是一個隆重。
她實在是沒辦法了,林恩的獅子大開口已經擊穿了她的底線,根本拿不出來的東西如何許諾?
所以她只能召開這場宴會,以期待拖慢林恩的腳步,順便再去跟議會的其他幾席談一談。
梅爾什麼都可以不要,她只要皮城,只要皮城能夠活下來。
而目前皮城的這些權貴,雖然對林恩本人萬分排斥,可對于林恩所代表的東西,還是非常歡迎的。
在皮城這場巨大的經濟危機之下,除了小資產者、小手工業者紛紛破產之外,皮城的各路家族勢力,也絕不好受。
他們手中都或多或少的掌握著一些專利,並且都有一些獨屬于自己的工坊。
平日里依靠著授權專利,經營產業,還能勉強維持家族的運轉,可隨著經濟危機的爆發,一切都隨之改變。
他們不是議員那樣的老牌家族,體量足夠大到能夠承擔得起目前經濟危機帶來的損失。
即便日後皮城的經濟有可能復興,他們也都是些倒在黎明前的人。
皮城如果能夠與祖安達成合作,將現有的經濟環境扭轉過來,他們沒有拒絕的道理。
更何況,林恩畢竟是祖安的話事人,眼下交好關系,在未來利益輻射到祖安的時候,說不定就能得到更多的利益呢?
「不適應這里吧。」林恩假笑著與某個完全沒記住名字,只記得他頭頂那團可笑的發型的男人搪塞完畢之後,終于是有空來照顧一下兩個女兒的情緒了。
「嗯……」爆爆用力的點點頭,把自己藏在林恩的身後。
蔚側過頭在林恩的衣服上留下一個牙印︰
「老爹,這里一點也不好玩。」
「我知道這里不好玩,但人家都邀請我了不是?我畢竟也是在人家的地盤上,多多少少要給點面子的。
那邊不是還有東西吃嗎?看起來味道還是不錯的,在祖安可吃不到了。」
林恩耐心的哄道。
這次還真是有點無奈,林恩這次主要的還是要吊著梅爾,獅子大開口還能理解,可這邀請都不來,真要把釣魚的嚇跑了。
「那好吧。」爆爆松開林恩的手,伸手就去拉蔚,「走吧,蔚,我們過去吃點東西。」
見到林恩身邊的兩個「拖油瓶」離開,皮城某家族的組長眼前一亮,立馬跟牛皮糖一樣的粘了過來︰
「林恩先生!」
「哎,你好你好。」林恩敷衍的笑道。
作為這場宴會絕對的中心,林恩的一舉一動自然是被所有人看在眼里的。
雖然是底城來的老鼠,但好歹也是只老鼠王了,為了好處巴結一下,不丟人。
眼下,他的兩個掌上明珠跑到一邊去吃東西,立馬就有有心人走了過來。
「你們好,是爆爆跟蔚吧。」
來的是位頭戴簪花的貴女,看著兩個小家伙,臉上洋溢著虛假的笑容。
「嗷,你好。」爆爆有禮貌的跟來人打了個招呼。
蔚卻一副餓死鬼投胎的樣子,頭都沒抬。
她算是看明白了,這場毫無營養的宴會,除了吃的,其他的都是假的。
貴女撐著下巴,故作姿態的問道︰「兩位小公主,吃的怎麼樣啊?」
爆爆把腮幫子嚼的鼓鼓囊囊的,都著個嘴巴甕聲甕氣的說道︰
「就是有點涼了。」
可能是覺得這樣有點不尊重廚師的勞動成果,爆爆用力的把嘴里的東西咽下了肚子里,因為有點噎著,又趕忙拍了拍自己的胸膛,長舒了一口氣,趕忙補充道,
「不過還是很好吃的。」
可令爆爆沒有想到的是,自己真情實感的回答,在眼前的女人那里,卻 地變了個味。
「涼了?怎麼可以讓兩個小公主吃涼菜?!」
貴女好像發現了什麼不得了的地方,立馬大聲的嚷嚷著,
「快把這些東西統統拿去倒掉!讓廚師趕緊去做一份!」
話音剛落,那些服務的侍女立刻誠惶誠恐的跑了過來,口中低呼著抱歉,手上動作飛快的開始撤菜。
那些一口都沒有動過的菜肴連同盤子,就這樣好像垃圾一樣,被倒進了一個袋子里。
「你憑什麼撤我的菜!」
蔚滿臉不爽沖著女人嚷嚷著。
貴女臉上一臉的慌張,連連擺手︰「涼菜不符合兩位的身份啊,放心,熱氣騰騰的菜肴很快就會上來……」
蔚的反應卻比貴女想象中來的還要酷烈︰
「我就喜歡吃涼的怎麼了?誰讓你不經過我允許,就撤我的菜的!」
爆爆也有些憤怒的起身,雖然沒有開口,但一雙大眼楮卻死死的盯著眼前的貴女,看的她心煩意亂。
這個家伙,怎麼可以這樣的鋪張浪費?
節約食物,是祖安的小學都會講述的道理,為什麼眼前這個,年紀不小的阿姨,卻不明白呢?
這些東西根本就沒有壞掉!
蔚的一聲大吼,徹底將全場的視線都吸引了過來,大家饒有興致的看著眼前的這場鬧劇,內心對貴女無不譏諷。
拍馬屁拍到馬腿上去了吧,呵呵。
「啪!」
重重的巴掌 地抽在了侍女的臉上。
「誰讓你撤菜的?還不趕快跟兩位小公主道歉?」
貴女神色陰冷的朝著侍女發泄著自己的脾氣。
該死的!兩個祖安來的小老鼠,怎麼敢害我丟了這麼大的面子!
侍女捂著自己的臉蛋,不敢叫喚一聲,只是跪在地上,低頭認錯。
「你!」
因為自己,卻讓無辜的侍女姐姐遭了殃,蔚可咽不下這口氣。
她擼起那麻煩的袖子,就要動手。
「等等。」
蔚 地回過頭,才發現拉住自己的人是老爹。
「爸爸。」
爆爆認真的看著林恩,眼中的意思很明顯——她要一個公道。
林恩回應以一個溫和的目光,示意她放寬心。
以貴女為原點,林恩緩緩轉身環視一圈,那種不怒自威的氣質,讓所有看到他雙眼的人,呼吸一滯,低下頭去。
我女兒的笑話,是這麼好看的嗎?
林恩收回視線,又重新把目光匯聚在身前的貴女身上。
‘這家伙怎麼回事,不過是底城陰溝里的一只老鼠罷了,你憑什麼這麼看我!’
貴女渾身顫抖著,卻只敢用內心咒罵。
向前幾步,林恩走到哪跪在地上的侍女身前,輕聲說道︰
「你先起來,然後就可以出去了,去梅爾……也就是米達爾達議員那里去報道,報我的名字,以後應該沒有人會再為難你。」
侍女不敢置信的抬起頭,看著林恩的雙眼中,充斥著不敢置信。
被卷入貴人們的波及當中,侍女其實已經做好了淒慘下場的準備,那些人,只是一個怒火,就能讓她死無葬身之地。
可眼下,拯救她的,居然是一個祖安人。
一個被皮城看不起,被蔑稱為底城、陰溝的祖安人。
沒由來的,侍女的雙眼中帶滿了淚珠。
「起來吧。」
侍女慌慌張張的從地上站了起來,但還是低著頭,一言不發。
「走吧,別回頭,離開這里。」
「謝謝您!」
在眾目睽睽之下,侍女重重的朝著林恩鞠了一躬,轉身走去,直至身影徹底消失在眾人的視線當中。
在場的權貴們紛紛無言。
最後在心頭化作一句︰
「果然是底城來的老鼠,居然會對那種人心生憐憫之心。」
而一個個侍女們,剛剛是有多幸災樂禍,現在內心就有多嫉妒。
她們看得出來,那位離開的侍女算是徹底的月兌離了苦海,有了林恩的這層關系,以後在哪里都能橫著走了。
全場一時間陷入了寂靜。
貴女嚇得頭都不敢抬,她知道,自己已經惹得林恩不快了,林恩下一個要動手的就是她。
正在她內心無限煎熬之際,卻 地听見一聲。
「走吧,爆爆,蔚。」
林恩單手牽起蔚,一手抱起爆爆,轉身離去。
「林恩先生!」
身後有人挽留。
只是他的意志,從來就不是這幫人能夠扭轉的。
爆爆用力的抱著爸爸的脖子,蔚用力的抓著老爹的手掌,徹底離開了宴會。
貴女怔怔的看著林恩的身影消失在視線中,心中剛剛升起一絲喜悅,可當她抬起頭時,看見一雙雙冷漠的目光時,她渾身顫抖著瞬間跌坐在地上。
她知道,她已經完蛋了!
……
「怎麼了,小公主們,都不開心。」
林恩微笑著學著兩個小家伙的樣子,嘴巴扯的好像是一張鴨嘴。
「老爹,你就不該攔著我,應該讓我狠狠的給那個潑婦兩拳!」
蔚心直口快,一邊說,雙手還不停在空中揮舞,發泄著此刻內心的不滿。
「就是啊,爸爸,那個女人,真的很討厭!」爆爆都著嘴巴,很氣憤的說道,
「明明我們在那里吃東西吃的好好的,非要過來找我們搭話,我只是說飯菜涼了一點,就要把飯菜都倒掉。
太浪費了!這些東西在祖安,恐怕是大家想吃都吃不上的美食了。
明明我們的小學生都明白要勤儉節約的道理,她這麼大個人了,居然還是不懂。」
她難得這麼多話,林恩也就由著她繼續說了下去。
爆爆一連說了好大一串,說的嘴巴都干了,也沒听到林恩的回應,氣鼓鼓的撅起了嘴巴,看著老爹,臉上頗有不滿。
「好啦。」林恩無奈的搖搖頭,看著兩個氣鼓鼓的女兒,臉上有些啞然,
「在別人的地盤上做事,就要遵守別人的規則,我們要是動手了,這意思就變了。
放心吧,那個家伙的下場不會太好的,那里的所有人都不會放過她。」
「他們也看那個潑婦不爽嗎?」蔚激動的揮舞著雙拳。
林恩眼楮微轉,搖搖頭︰
「本質上,剛剛那里坐著的所有人,都沒有任何的區別。
如果把當時的每一位換成是剛剛的那位女士,在當時的立場之下,他們的行為不會有任何的變化。」
「都一樣?」爆爆咬住了自己的嘴唇。
「是啊,都一樣。」林恩神色平靜,「你剛剛所看到這些人,他們都不拿窮人、祖安人、一切金錢、地位比他們低的所有人當回事。
他們有錢有勢,高高在上慣了,自己覺得自己就是這個世界的主宰。
理所應當的,這個世界都應該圍著他們去旋轉。
他們自己制定了一套規則,相互之間竭誠合作,一起對付那些沒錢沒勢的家伙。
但也有所例外,當一個人的行為會觸犯到整個群體的利益的時候,他們就會聯合起來,將那個人踢出群體,那個被踢出群體的人下場會很慘。」
「所以……剛剛那個人,就是被踢出群體的人嘛。」爆爆有些難受。
「是啊,我是由梅爾牽頭,受他們邀請,來參加這場宴會的主要人物,沒有了我,這場宴會就沒有開下去的必要性了。
而導致了這一結果的那個人,最後會被現場的所有人排斥,最後落得很慘的結果。
這就是按照他們的規則辦事。
如果讓我自己來,最後那個女人或許的確會有點慘,但最後反倒會被群體內部接納,同仇敵愾的來對付我。」
林恩的回答倒是引出了蔚的另一重疑問︰
「老爹,你不是說,他們這群人要聯合起來對付我們祖安人嘛,為什麼他們會對你這麼重視啊。」
林恩認真的看著大女兒的眼楮,平靜的說道︰
「可是我有權有勢啊,我掌控著整個祖安,幾百萬人民的生活在我的一念之間。
我能夠給他們那個群體的所有人帶來巨大的利益,所以他們奉我為神靈,即便心里再看不起我的身份,也對我畢恭畢敬。
哪怕那個女人是因為你們兩個才丟了面子,她也會遷怒到另外一個毫不相關的人的身上。」
「听不懂……」蔚用力的搖搖頭。
「我也听不懂。」爆爆的神色也有些疑惑。
「爸爸也沒指望你們現在就听懂。」林恩蹲下來,用手輕輕的模著兩個女兒的頭頂,
「如果這是在祖安,爸爸會讓那位侍女姐姐站起來,甩那個女人三個巴掌,狠狠的回敬過去。
但這是在皮城。
爸爸想讓你們自己思考一下,皮城跟現在的祖安之間,到底有那些差距。
並且,能夠收獲一些啟發。」
年幼的眸子一眨一眨。
今天的見聞算是兩個小家伙生命大書當中,一個相當重要的篇章。
……
「為什麼林恩這家伙,總是走到哪,哪就出問題啊……」
梅爾用力的揉著自己的太陽穴,身前原本愛河的茶水,也換成了某種能夠靜氣凝神的藥物。
白天的宴會又被搞砸了。
她必須承認的是,這段時間,林恩的到來,迫使議會其他幾席放權給她,給了梅爾近乎無限的自主權。
可梅爾同樣認識到的事情是——事情實在是太他嗎多了!
即便她動用自己的小金庫開始補貼皮城,可還是杯水車薪。
該破產的還得破產,該失業的還要失業。
唯一有點安慰的,恐怕就是目前的失業人員都安撫的還不錯。
雖然每個天都要貼進去一個巨額數字,但在梅爾眼中看來,這是值得的。
「這家伙不會是故意的吧?他該不會壓根就不想合作,來皮城就是為了搞事的吧?沒道理啊?」
把煩躁的情緒統統排出大腦,梅爾盡量的使自己的腦袋放空。
「林恩的下一站又要去哪逛?」
依羅拉恭敬的站在身邊,作為一點一點看著米達爾達議員從最開始工作的有條不紊,到現在的幾近抓狂。
令人感嘆。
「米達爾達議員,是皮爾特沃夫學院。」
「學院?」
梅爾眉頭一皺,很快又緩和了下來。
這次的林恩可算是沒有給她找麻煩。
學院這種象牙塔,里面的學子們一心求學,學校里也經常有著相應的補助。
應該是不會有太大問題的。
「這件事情,還是先跟黑默丁格議員通通氣吧,那里畢竟是他的地盤。」
梅爾神色一凝。
林恩,松口吧,不然真的要魚死網破了!
……
「黑面包,漏雨的棚戶,起霉的被子,這就是我們失業者的待遇?!」
帶頭人的雙目通紅,用力的錘擊著桌面,說什麼也無法冷靜了下來。
他們倒是吃得好穿得好,每天都有最頂級的物質供應,可真是因為這巨大的反差,才讓這位帶頭人無法接受。
他們一切豐厚的物資供給,都是用成千上萬普通失業者的悲慘境遇換來的,是他們的麻木,他們如牲畜一般的生活,才讓議會對他們另眼相待!
如果,那些最普通的失業者知道了他們現在的情況,那些人會怎麼想?
那些人會覺得,自己被自己的帶頭人賣了!
男人絕對無法接受這樣的事情!
「冷靜!」開口的依然是喬迪。
「事情都發展到這個地步了,你讓我怎麼冷靜?」男人憤怒的大吼著,「議會真是爛透了,從頭到腳都爛透了!我算是看明白了,為什麼皮城到了這個地步,都不跟祖安開戰。
議會里肯定有議員,與祖安有著合作,在暗中包庇祖安!」
「所以呢?你想做什麼?我們現在連門都出不去,你要因為自己的一時沖動讓整個局勢崩壞,我也不攔著你。」喬迪冷冽的說道。
「那我們應該怎麼辦?!」男人無助的捂著自己的臉頰,眼淚在指縫里流淌而出。
他是真心想要這座城邦好起來。
「林恩將在明天前往皮爾特沃夫學院,那里,有我們留下的暗手。」
喬迪平靜的話語,卻在暗室投下一顆驚雷。
那不是別的地方,那可是皮城學院啊!
作為皮城的最高學府,作為天之驕子孕育的地方,為什麼那里的學生會幫助一群失業者?
「為……為什麼那里的學生會選擇幫我們?」男人不解的支吾問道。
「為什麼他們不幫我們?」喬迪轉頭反問道,
「你真當象牙塔里的學生,就不會受到任何影響嗎?議會的手早就安插進去了。
打壓學生,排除異己,低價收購,賣身契……
以往這些骯髒的東西還能掩蓋下來,可眼下,議會的腐朽清楚的暴露在每一個有識之士的人的眼皮子底下的時候。
我們,就是天命!」
------題外話------
感謝張二蛋貳蛋的月票支持
感謝Lencty的打賞支持
謝謝大家
明天見,明天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