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
滴滴！
滴滴滴！
三道警示聲響過之後，一道優美而柔和的女聲響起︰
「下面進行全體通報。」
「時隔八千三百五十一萬四千七百二十一年後，奈何橋再一次開始運轉。」
「新任萬界之尊已開始超度特殊類別亡靈。」
「當前已超度人數︰1。」
這聲音響徹整個虛幻世界。
然而在凡塵俗世里，在鱗次櫛比的鋼鐵森林，在川流不息的車水馬龍，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沒有造成任何轟動性的影響。
一切眾生無不安于自己本身的命運與事物，對此恍若未聞。
只有那極少數化身為人的世界類生命體听見了。
山林。
溪流。
一名手持魚竿的老者微微睜開眼楮，目光中流露出些許悲色。
他身邊的年輕人問道︰
「師父，這應當是好事啊，您為何如此悲傷？」
「為何是好事？」老僧人反問。
「每年都要強制讓一些世界陷入封印，以此提供能量，只為了維持奈何橋的運轉，讓那些恐怖的家伙不至于掙月兌封印——」
年輕人興奮地說︰「有尊者去超度那些存在，等同于減輕奈何橋的壓力，讓整個虛幻世界走向良性循環。」
「這難道不是好事？」
老者輕嘆一口氣，說︰「你可知上一位萬界之尊超度了多少特殊的存在？」
「這個弟子不知。」
「一個都沒有。」
年輕人怔住。
老者繼續說道︰「上一位萬界之尊是如此，上上位萬界之尊倒是超度了一個極其恐怖的家伙，然後在第二個面前就陷入了自我的扭曲與毀滅——」
「那些家伙能被封印一世，已經是極其幸運的事，沒有人敢說超度它們。」
「這是沒有法子的事情。」
「那，」年輕人微微變色道，「這一次——」
老者搖頭道︰「希望今次的尊者是真正的法力無邊，能夠多超度兩個吧——其實我倒是希望他有辦法直接逃走，這樣一來，至少能保住他自己的性命。」
兩人陷入沉默。
山林間，只能听見溪水潺潺流動的聲響。
另一邊。
天空之上。
一架在雲層中穿梭的飛機里。
「大小姐，這是嚴格按照您的要求準備的午餐。」
「退下，我現在沒胃口。」
「……是。」
餐車推了下去。
一名穿著華麗長裙的女子翹著二郎腿，輕輕晃動手中的紅酒杯。
四周的侍者全部低下頭，一句話都不敢說。
任憑是誰都看得出來，大小姐現在很不高興。
沙……沙……
一陣腳步聲傳來。
只見一名臉上掛著和熙微笑的女僕走了過來，微笑道︰
「稟報大小姐，今天竟然來了一位尊者……」
「不過這位尊者有些莽撞，連情況都不打听清楚，就直接去奈何橋就職了。」
「相當可惜呢。」
大小姐端起酒杯輕輕抿了一口，有些惱火地接話道︰
「到處都缺人手，好不容易來了個尊者，卻要去送死。」
女僕試探道︰「他一定會死嗎？」
「以那些家伙的恐怖實力，只有奈何橋全力運轉之下，才可以勉強困住它們，一旦它們覺醒所有記憶，掙月兌‘虛幻世界’的封印，我們都要死！」
大小姐放下酒杯，無比遺憾地嘆口氣道︰
「那位尊者死定了。」
她頓了一下，又補了一句︰
「何其愚蠢！」
……
「恭喜。」
「第一名亡者投胎成功！」
「下一個。」
武小德站在橋上，認真看著一名亡靈走到自己面前。
這是一名臉色蒼白的瘦削男子。
他走到武小德對面站定，嘴角咧開，露出潔白的牙齒，看上去仿佛笑了起來。
然而他的眼神中沒有任何笑意，反倒充滿了冷漠與審視。
「您就是勾魂使者吧。」
「請跟我講講我投胎的事。」
武小德看著他，心頭頓時浮現出他一生的作為。
這位男子也不知道到底是什麼——
他的力量太過強大，強到了極致，甚至突破了虛幻世界的禁錮。
按說有無數世界的力量封禁著這個世界，沒有人能夠使用魂力和覺醒技。
可是他卻可以。
虛幻世界沒有辦法，給他安排了一個修道人的身份。
如此一來，他比普通人更強就有了合理的解釋。
甚至連他自己都沉醉于這個身份之中，一心修道，不斷獲得強大的力量。
——其實他並沒有獲得什麼。
那都是他原本的力量。
只不過世界已經壓制不住他，所以能夠釋放出來。
世界唯一能約束他的，只有一樣東西——
壽命。
到了死的時候，給了他一個突破失敗的假象。
他就來了奈何橋。
武小德看著這個人。
——雖然這個怪物彬彬有禮，說話也很正常，但武小德感受到了他憤怒。
為什麼突破會失敗？
自己怎麼會有這樣的低級失誤？
見鬼，現在還要投胎。
武小德心頭一凜。
雖然他只是猜測對方的想法，但對方身上的那股氣勢讓他知道當下的情形不容樂觀。
俗話說，咬人的狗不叫。
這人看著有禮貌，但是真要殺起人來，絕對眼楮眨也不眨。
看他的前世，就有一言不合召喚了洪水，淹沒了整個村莊的殺戮舉動。
他倒是不像中年婦女那樣吃人。
但是他很喜歡殺人，覺得這是身為強者的樂趣。
他的殺戮數量觸目驚心——
那些尸體完全可以堆起一座巍峨的高山。
「勾魂使者，您怎麼不說話？」
瘦削男子抿著單薄的嘴唇，目光愈發犀利，雙手也不由自主的動了起來。
「你死于修煉時走火入魔。」武小德道。
「是的，一次小失誤。」瘦削男子語氣中有了些許不爽。
「也許你不清楚，這其實並不是你的失誤。」武小德道。
「嗯？」
瘦削男子精神一下子集中起來，死死盯著他。
「請您說下去。」
「坦白說，你的身體有一點點小問題，天生經脈就缺了一截，所以才會走火入魔。」
「所以這是你身體的原因，倒不是你的失誤。」
瘦削男子若有所思，輕聲道︰
「這麼說，其實不是我的原因？」
武小德點點頭，又看了一眼筆記本。
中年婦女至少還有一次誤打誤撞的金鉤功德。
這家伙卻一個金鉤都沒有，全是血與毀滅的枷鎖。
——這個藏在人皮下的恐怖家伙太過于強大了，以至于連他的投胎都有兩種選擇。
一是繼續修道——
沒有辦法，為了將它困在虛幻世界，只能讓它繼續為所欲為。
筆記本上有一行標注︰
「幫助它選擇這條人生路，你將獲得正常任務收獲。」
二是讓他走一條新的路，這條路由自己這位萬界之尊決定，但一定要讓他不再大片的毀滅世界和殺死眾生。
這一選項下也有一行標注︰
「幫助它選擇這條人生路，你將獲得雙倍任務收獲。」
武小德迅速看完。
怎麼選？
不重要。
只要自己活下來，就是勝利。
「勾魂使者，我曾經殺過無數的人，卻不知接下來會投胎去何方？」
瘦削男子問道。
他依然是一幅彬彬有禮的模樣。
然而奈何橋下的江水開始沸涌，無數暗流夾雜著尸體與骸骨浮現在江面上——
然而那些漂浮的尸骸卻爭先恐後的朝江水下沉去，仿佛拼了命也要遠離這里。
武小德露出微笑。
「雖然你殺的人不少，但你作為修道者擁有著卓越的成就與貢獻。」
「因此你可以有兩種選擇，第一種——」
他一揮手。
虛空頓時浮現重重光影。
瘦削男子抬頭望去，只見一名少年盤膝而坐，身周浮現出各色光芒。
「這是下一世的你。」
「你將獲得一具完美的身體，重新走上修道的路，這一次你就沒有短板了，一定可以渡過那次劫難。」
武小德介紹道。
瘦小男子似有意動，一臉若有所思的表情。
良久。
「又要去修道啊。」
他嘆了口氣，似乎有些期待，又有些嫌棄。
武小德頓了一瞬。
冥冥之中，他感受到了某種危機。
如果對方厭倦了這樣的人生，轉而對當下的環境產生興趣——
其實自己根本擋不住他。
甚至這座橋連同整個死亡世界都會被他毀滅。
一切都系于這個怪物的一念之間。
武小德心頭一緊。
不。
豈可坐以待斃？
一直被動的話，說不定被對方看出來自己的虛弱。
必須趁這時嘗試一下掌控局面！
「當然，如果你不想修道的話，憑借你的實力，其實還有一條路可以走。」
武小德一揮手。
虛空又冒出一陣光影。
只見在這光影之中，一名男子策馬而來，背後是數不盡的大軍。
此男子帶著大軍沖鋒，一路不斷殺戮，最終屠了一座城。
他不僅修煉，還奪寶，搶女人，收部下，擒異寵，與各種妖魔鬼怪戰斗。
他成為了最強的存在！
「這個就不是單純的修行了。」
「你的人生融入了更多的挑戰和殺戮，甚至有時候必須與人戰斗，才可以獲得足夠的修行資源。」
「你要試試嗎？」
武小德問道。
瘦削男子怔了怔。
上一世，整個世界弱爆了，自己殺人如砍瓜切菜。
其實久了，有些無聊。
如果真的能投胎到這樣不斷爭斗的世界，大家都有各種能力，那就好玩了。
殺起來也會更有趣。
「嘻嘻，真是合我心意呢，我選這個。」瘦削男子道。
「請！」武小德道。
他隨手一揮。
無邊的光芒籠罩在瘦削男子身上。
投胎要開始了！
瘦削男子正要隨著光芒離去，忽然又頓住，扭頭望向武小德。
「你不會騙我吧。」
他澹澹地問。
武小德露出笑容，以無所謂的語氣說道︰
「你其實能感覺到我說的是真話還是假話，不是嗎？」
瘦削男子默了默，忽然笑起來，說道︰
「您說的都是真的，可是我的一生之中，還有太多內容您沒有講啊。」
他渾身殺意一振，以至于那環繞在他身周的光芒都散了散。
武小德卻怡然不懼，失笑著說︰
「難道你以為我能掌控你的人生？」
瘦削男子怔了怔。
武小德攤手道︰
「——那是不可能的，很多事都要看你自己的決定——你必須自己掌握自己的人生。」
「那些沒講的內容將由你自己去書寫。」
瘦削男子咂模片刻，臉上露出滿意之色。
「您說的對，我的人生由我來決定。」
「感謝您沒有說任何假話，還給了我這樣的投胎機會。」
他想了想，將一塊閃爍的東西放在橋邊的石欄上。
「這是給你的謝禮。」
「再會了，使者。」
光芒一閃。
瘦削男子從武小德面前消失了。
忽然。
筆記本上浮現出一行行小字︰
「特別警告！」
「‘虛幻世界’無法構建你為他承諾的人生，‘虛幻世界’不允許有那麼多修道者存在，也不允許出現那麼多天材地寶！」
「請立刻對此進行修補，否則你將——」
武小德甚至懶得看完，直接說道︰
「他將在5歲接觸大型游戲，從此沉溺其中，一生熱愛游戲。」
「一切我承諾的人生都在游戲中完成。」
「這簡單吧？」
筆記本上，所有小字僵住不動。
片刻，那些警告的小字默默的收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