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于姐姐全昭兒,全旭沒有向趙德昭去懇求什麼從輕發落的事情。
全昭兒也沒有。
他們都很清楚,這一次毒殺王全斌一家,滋事體大,就算他們去求,也只是會讓趙德昭為難而已。
對全昭兒而言,能夠在臨死前見到全旭,知道自己家中還有血脈延續,這便是最大的幸福了。
所以二人都不敢奢求更多。
看著只是一個勁的向自己表示感激之情,卻沒有做任何要求的姐弟二人,趙德昭也只是微微的嘆了嘆氣。
隨後,他就帶著全旭離開了天牢。
馬上,就是早朝的時辰了。
……
拂曉,天色微亮。
宮門大開,文武官員們開始步入皇宮,準備開始今日的早朝。
從之前在宮門口,不少人就在竊竊私語。
除開一部分人討論著昨日王全斌一家之死的事情以外,還有一部分消息靈通的人士都是用復雜的目光看著前面的晉王趙光義。
听說,昨日的交鋒中,這位晉王殿下最終落敗了。
這大宋的江山,到底會走到哪樣的地步呢?
站在最前排的趙光義感受著身後針刺般的目光,垂頭不語。
他到現在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個什麼心情。
最開始,趙匡胤找到自己,拿出那些懷疑趙德昭的證據的時候,趙光義是有些不太信的。
可隨即,他就斬釘截鐵的向趙匡胤表示,這個趙德昭一定是他人假冒的。
在趙匡胤提出要圍殺趙德昭的時候,趙光義更是費盡心力的開始謀劃起來。
結果呢?
到最後自己變成了一個笑話。
趙德昭哪怕是翻盤之後,也沒有拿自己怎麼樣,在拿到趙匡胤的聖旨之後就把自己給放回了家。
就好像不久前那圍殺的死局只是叔佷之間開的一個玩笑一樣。
待到趙德昭將李二狗抓回來,用人證物證說明這一切都不過是這個反叛的下屬搞出來的離間之策的時候。
趙光義更是有了想要找個地縫鑽進去的念頭。以至于他連趙德昭安排人到自己手下來的事情都沒去計較。
或者說,就算計較起來,也沒法說趙德昭的不是。
畢竟,當初李二狗可是趙光義自己招進去的。
即便是以趙光義這麼多年蘊養下來的風度,此時此刻再來上朝,也實在是耗盡了他幾乎所有的勇氣了。
至于說稱病請假之類的借口,趙光義也不是沒想過。可這些念頭又很快的被他自己給否定掉了。
趙光義很清楚,自己這一步退下去,就再也不會有任何機會了。
他終歸,還是有些不甘心的。
走在趙光義身旁的趙普,這是一幅和趙光義截然相反的模樣。
容光煥發,神采飛揚。
這一場賭局,趙普選擇了趙德昭,原因有很多,難以一一細說。
但,自己壓對了。
這就夠了。
在趙普看來,接下來,自己就該要拿到這一場勝局的豐厚回報了。
這些事,不需要任何口頭上的交流,大家心知肚明就可以了。
趙普覺得,趙德昭也是明白的,所以他一直都沒有向趙德昭要求過什麼。
可是在他心里,已經有了一條線。
怎麼著,也得這麼著吧?
眾人臉上那不盡相同的表情,在進入大殿之後,都統一的變成了一臉的肅然。
哪怕是發現了今天的龍椅上沒有陛下,哪怕是看到了那原本應該在北方前線現在卻突然出現在這里的趙德昭,許多毫無防備的的大臣們也只是在眼里閃過了些驚訝。
臉色卻沒有絲毫的波動。
待到文武百官站定,王繼恩便拿出了那一份聖旨開始宣讀起來。
直到趙德昭重新從王繼恩手中接回那份聖旨,許多人依舊是沒有反應過來。
這,這是怎麼回事?
怎麼突然間,燕王殿下就監國了呢?
哪怕是以眾位見慣了風雨的大臣們的涵養,此時此刻也都是有些暈乎乎的。
他們都在思考著這份聖旨的含義,以及接下來,自己該怎麼做,做什麼?
因為這一份突如其來的聖旨,那些原本準備好了奏章準備炮轟武勛集團的文官們。
和那些準備了一晚上,想要讓趙匡胤嚴厲懲處謀害王全斌一家的凶手的武勛們。
都是把王全斌給暫時的拋諸腦後了。
死者為大不過是說說而已。
畢竟死了的人都死了,萬事皆休。活著的人才是最重要的。
那些原本依附于趙光義麾下的官員們,都是略帶惶惶的看了看前面的趙光義。
趙光義本來想要做出點什麼表示來安定一下軍心的。
可看著台階上面趙德昭那副坦然自若的樣子,趙光義終于還是什麼表示都沒有。
這一下,文武官員們便都明白了過來。
頓時,所有人看趙德昭的目光,就變得熱切了起來。
哪怕是一直看趙德昭不怎麼順眼的武勛們,也是如此。
沒人會和權勢過不去。
他們以前看趙德昭不順眼,也不過是因為趙德昭的權勢還不夠大而已。
趙德昭看著下面那些幾乎要迸發出火光的眼楮,輕輕壓下了心頭的那點激動,隨後宣布開始早朝。
換來的,是一陣的沉默。
這臨時換了個人,毫無防備的文武官員們捏了捏手里的奏章,都是不太想站出去了。
磨合期,摩擦在所難免,以眾人為官多年的圓滑勁頭,哪有誰會去做那個出頭鳥?
趙德昭看著這群人,恍然間感覺自己看到的是一群滑不 手的泥鰍。
既然你們不說,那就我來說吧!
趙德昭直接提起了昨天王全斌一家被毒害份事情,想要听听大家的意見。
趙德昭起了頭,眾人也就不好繼續當縮頭烏龜了,在一雙雙眼楮的交流中,幾個站在最後面的御史、給事便硬著頭皮站了出來,輪番說了些看法。
這幾人說法雖然五花八門,但意思大概都是一樣的。
王全斌之死,皆是因為其在蜀地為惡過甚,招來報復,故而朝廷需要對武將多加限制,防止他們繼續為禍民間。
朝廷之前對于王全斌的處置也過于寬厚了,若是當初王全斌被按律處死,說不定也就不會有現在幾乎闔家被殺的事情了。
故而,朝廷的王法還是要嚴厲遵循,不得過多徇私的。
可以說,這幾個人的說法都還是比較中肯,不偏不倚的。
看著趙德昭似乎很贊同自己等人的說法,于是乎接下來就有人順著話頭繼續說了下去。
說著說著,就變成了要收攏武將權利,設置監軍嚴厲限制行軍作戰時武將的行為等等了。
這下,武勛集團那邊就立刻跳腳了。
打仗的時候講究的就是個隨機應變,你要隨便派個人來管著,把手腳綁起來了,還怎麼打仗?
再說了,有人在旁邊管著,自你還怎麼好發戰爭財?
當然,後面的話是武將們在自己心里說的。
趙德昭看著兩撥人就這麼越吵火氣越大,唾沫星子四濺的模樣,無奈的搖了搖頭。
他算是見識到了這幫人借題發揮的本事了。
自己只是想問問他們對這個桉件的處理有什麼看法,他們就能扯到文武對立上面去。
頗有後世網絡鍵盤俠帶節奏的風範。
在一眾文武官員中,唯有站在最前面的趙普和趙光義沒有任何表示。
趙光義是沒什麼想說的。
趙普則是低著頭。
他在等,等趙德昭來問他。
這是昨天就約定好了的。
趙普要以此來向文武官員們表示,即便現在是趙德昭監國,可他依舊是要向自己這個宰相尋求解決方案。
可是,過了許久,趙普依舊沒有等到趙德昭的問詢。
終于,趙德昭開口了。
可他說的,卻不是趙普想的。
「你們都停一下,我問的是,按照刑律,凶犯當作何處置,不是讓你們吵別的,誰能告訴我?」
「呃…」
原本還吵的正凶的眾人一下愣住了。
「你們這麼多人,就沒有一個會《宋刑統》的?或者說《唐律》?」
听著趙德昭那略帶嘲諷的語氣,趙普忽然明白過來。
那個約定,似乎只是自己的單方面認為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