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舉三甲名單所造成的轟動很快就消失了，若是以往的話可能還會持續很長時間，但這次不太一樣，沒有多少人願意在這方面浪費時間。
科舉三甲所造成的的轟動只不過是官場上的正常交際，是官員和士子們為了自己的未來在鋪路，畢竟老話說得好，多個朋友多條路。
但朋友給的路是幫你在走，而眼下有一條更寬闊也更平坦的路，只要你踏上去了，那基本上不怎麼用你自己費力，它就會像電梯一樣帶著你往上走。
這條路就是朱瞻垶這個皇太孫。
皇太孫大婚在即，所有人都在絞盡腦汁地像怎麼能參加這次大婚，如果能參加的話又要以一種什麼樣的態度去參加才能抱上朱瞻垶這條大腿。
這種情況隨著一份名單的流出變得更加火爆，這份名單就是一份能夠參加皇太孫大婚的名單。
官員中誰能參加是由禮部擬定，最終由皇帝親自拍板的，但這份名單不太一樣，因為這份名單上的人全都是士子。
一甲前三，二甲第一，以及少量二甲的士子，除了前四個人之外，後面的二甲士子雜亂無章，並沒有一個像科舉名次那樣的規律，這讓很多人都模不著頭腦。
不過這也不重要了，因為名單已出，人們就要開始努力了。
應天城，英烈樓。
在科舉之後，馬鐸、王玉、林志和林貫四人頭一次湊到了一起。
以前他們雖然都住在同一個客棧，但平日里的交集並不多，頂多就是遇見了點頭打個招呼，今天算是他們第一次湊在一起。
不過這次的聚首也不是他們刻意而為之，完全是四個人自發的，且沒有經過提前商量的。
原因很簡單，他們所暫住的客棧這兩天訪客如潮，他們被騷擾得受不了了。
「看來王兄和兩位林兄也是不堪其擾啊……」
同科士子聚在一起總是要說點什麼的，所以馬鐸這個新科狀元就率先開了口。
「我們倒還算好……」林貫搖頭苦笑，但苦笑之中卻又有著絲絲的安慰。
「馬兄你作為新科狀元，想來拜訪馬兄的要遠比我們多得多，相比之下馬兄你才是最難的啊。」
林貫這話一出口，王玉和林志一起笑出了聲，但笑聲中卻沒有什麼惡意，完全都是同情。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馬鐸嘆了一口氣，但也看開了不少。
「你我四人都是此次常科的大熱之人，這種騷擾本就不會少，之所以這次這麼多完全就是太孫殿下的大婚帶來的額外附加。」
「若是沒有太孫殿下的大婚，亦或者是我們不能參加太孫殿下的大婚，那這些訪客最少要減少一半甚至是更多。」
「對于那些人來說我們不過是一項投資罷了，是他們搭上太孫殿下這艘船的一個踏板，听听就好，無需當真。」
馬鐸雖然是貧寒出身，但也正因為他出身不好的緣故他才對官場上的事情有所了解。
為了貼補家用，他曾經給他們的縣官當過一陣小廝，類似于師爺那種，不過只有工錢沒有編制。
「話說馬兄怎麼看？」林貫的開口有些突然，臉色也變得有些不太一樣。
「殿試之上，太孫殿下出的考題你們也都見過了，你們說太孫殿下是什麼意思？不會是真的要對帖木兒帝國動手吧？」
「不太可能。」王玉搖了搖頭，話里話外雖然沒有直接說死，但他的語氣卻是帶著幾分篤定。
「眼下咱們大明的確是在穩步前進，甚至可以預見的是在未來的兩年之內大明就會有足夠支撐任何戰爭的儲備，但帖木兒帝國也不可小覷。」
「王兄說的沒錯。」馬鐸開口贊同王玉的說法。
「太孫殿下比較激進是沒錯，但激進不代表著就要立刻對帖木兒帝國動手，眼下大明還無法解決很多的問題。」
「比如將士的問題，比如外患的問題，再比如糧草運輸的問題。」
「等會兒！」王玉伸手打斷了馬鐸的話，臉上帶著幾分疑惑，卻也有幾分緊張。
「你說外敵……」
「沒錯。」馬鐸四下看了一眼，聲音不自覺地壓低了很多。
「從表面上來看，咱們大明先滅韃靼再平安南，而後太孫殿下更是親自率兵擊破瓦剌三王，眼下大明草原、安南和奴兒干都司都已經平定，看似形勢一片大好，但是……」
說到這里，馬鐸沒有再說下去。
他們能說這麼多是因為他們知道自己的處境，也知道他們四人的處境。
如無意外，未來他們四人就會是一個小團體了，這個小團體不會只有他們四個人，但他們卻是板上釘釘的成員。
這個小團體就是朱瞻垶要組建的，他們雖不知道要做什麼，但卻早就有了嗅覺。
可即便是這樣話也不能說盡，因為人心不可測，誰也不知道未來會是個什麼樣子的。
「這件事我知道一些。」開口次數最少的林志接過了話茬，把其他三個人的目光都吸引了過去。
「家父是婺（w ）川知府，前段時間曾經得到了一個消息，可能與這件事情有關。」
說到這里，林志四下看了看，在確定沒有人注意他們之後才低聲開口道。
「在會試之前，有一項命令是由太孫殿下建議，陛下親自拍板，最後由錦衣衛傳達的，目的地是關西七衛……」
「關西七衛！？」馬鐸等三人的眼珠子同時瞪起。
「沒錯。」林志點了點頭，語氣相當之篤定。
「其實算不得是什麼命令，應該說是通知更加合適，因為其內容是讓關西七衛各自派人來參加太孫殿下的大婚。」
……
四人陷入了短暫的寂靜之中。
林志說的很含湖，但其實誰都明白這算是一個套。
來了，那就代表著關西七衛要徹底撇開東察合台汗國，也得跟他們以往的那些所作所為撇清關系，以後就老老實實的做好大明的臣子。
但正所謂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
這兩年，尤其是在進入永樂年間之後，不管是老牌的關西衛所還是永樂四年設立的哈密衛都曾經做過很多不好的事情。
比如說收取「關稅」。
關西七衛的位置是在河西走廊一代，也就是絲綢之路的咽喉，在以茶馬貿易為主的明朝時期，從這里經過的商隊相當之多，而且這絲綢之路的繁榮度在韃靼和瓦剌滅亡之後又上升了一個高度。
佔據著這樣的地方，那自然是油水不少了。
不過這收取「關稅」的行為顯然是不符合大明的規矩，但之前因為受制于韃靼瓦剌以及安南和奴兒干都司等問題，大明並沒有出手治理。
然而，這還只是關西七衛所做齷齪之事的冰山一角，他們甚至敢截殺大明的使臣隊伍。
截殺大明使臣這種事在明朝前期很少有，大多是集中在關西七衛徹底腐爛的後期，也就是被吐魯番汗國吞並之前。
但很少不代表沒有，在這之前，關西七衛分別于建文二年和永樂七年截殺過大明的使臣。
所以，當林志說起這件事的時候，馬鐸三人就知道朱瞻垶是打算對關西七衛動手了，而這次他的大婚就是一個切入點。
婺川離關西七衛不近，但也算不上是有多遠，再加上林志的父親又是婺川知府，所以他說的話可信度還是非常之高的。
只不過，有些事情會傳出去，會被像林志父親這種人知道，但有些事情是傳不出去的。
應天皇宮，乾清宮。
「嘖嘖，膽子不小啊……」
听完了龐瑛的匯報，也不管老爺子就在旁邊，朱瞻垶的笑聲冷到了極致。
原因無他，錦衣衛奉命去「清關西七衛」的人來參加皇太孫的大禮，但關西七衛卻無一人過來。
理由千奇百怪，有稱病的，有說是東察合台汗國有異動要恪盡職守的，最離譜的是還有人自稱是要守孝！
「原本我還以為這關西七衛沒有全都爛透，或者最起碼有一兩個會因為局勢或者是我大明的強勢而低頭，但現在看來……」
朱棣的面色冷若冰霜，說出來的話也透著徹骨的寒意。
「他們已經聯合成了一個整體了，現在他們就是一個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利益集團，自然會統一口徑了。」
朱瞻垶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喝了口茶壓了壓心頭的火氣。
「爺爺，我估計他們已經打算守著那絲綢之路的咽喉準備頑抗到底了，甚至不排除他們會投向東察合台汗國。」
「不過這些都不足以讓他們這麼做，他們有這個膽子就證明有底氣，現在的當務之急是要搞清楚他們的底氣來自于哪里。」
朱棣聞言看了一眼龐瑛。
龐瑛雖然能力不咋地，立場也是搖擺不定，但眼力見還是有的，當下就拱手退出了乾清宮。
「依垶兒你看，這關西七衛的底氣來自哪里？」等龐瑛退出了乾清宮，朱棣才再次開口。
「目前尚未可知。」朱瞻垶嘆了口氣，這次連他都麻了爪。
「依孫兒來看，最大的可能還是東察合台汗國，不過就目前來說似乎又不太可能。」
「哈里勒明確的表示要跟我大明交好，那東察合台汗國就被我們和哈里勒給合圍了，此時的他們最好的選擇就是夾著尾巴做人。」
「給關西七衛底氣？先不說他們敢不敢，就說他們給的這個底氣怕是在分量上也不是很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