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了扎肥河衛，朱瞻垶才見到了劉遷所說的北山女真部的人。
這北山女真朱瞻垶知道，不光朱瞻垶知道，朱高煦也知道，因為這北山女真在大明被稱作是野人女真，雖然不會被經常提起，但卻也不至于完全不知道。
北山女真部一般都生活在黑水河北岸，雖然名義上是隸屬于大明朝的，那邊的土地也是大明的土地，但實際上大明對那邊的控制極低。
不，不對，不應該說控制力度極低，應該說完全沒有控制，只是得了個名義上的管轄權。
這不是空穴來風的，從大明在奴兒干都司的衛所分布情況就能看得出來。
黑水河以南的不算，那邊的衛所雜亂無章，基本上是按照戰略意義上的著重點，亦或者是人群聚居地來建立的，但這種情況在到了黑水河一線的時候出現了變化。
以黑水河為界線，大明的衛所基本上都集中在黑水河南岸，上游到忽里平寨，下游到黑水河入海口的野木河衛，這些衛所全都是在黑水河南岸的。
而黑水河北岸呢？零零散散的分布著十來個衛所，這數量上就不說什麼了，但是就這樣還有好幾個是宣德甚至是正統年間設立的。
由此可見，最起碼在永樂年間的大明對黑水河北岸的掌控力度是很低的，更別說生活在更北地區的北山女真部了。
要知道，北山女真部生活的地方那可是白令海峽附近的。
「他說什麼？」朱瞻垶看了看面前嘰里呱啦一頓說的北山女真人，又看了看旁邊的劉遷，一臉的迷茫。
語言不通啊。
「殿下請稍後。」劉遷躬身一禮，然後緩緩地退出了帳篷，沒一會兒就帶了一個人走了進來。
這人是誰朱瞻垶不知道，但多少能猜到應該是翻譯之類的角色。
很快，朱瞻垶就知曉了這個北山女真人想要說什麼了。
其實原因很簡單，北山女真人雖然是生活在黑水河以北的地區，而且鮮少到黑水河附近來，但那也只是常規情況，而且一般每年都會有一部分人朝南走的。
畢竟越往南越暖和啊，雖然可能只是零下四十度跟零下三十七八度的區別，但有時候就這麼一點點的區別就能凍死人的。
正是因為這樣，北山女真人知道了大明在開發黑水河畔黑土地的事情，他們也見證了黑水河畔的水稻從種植到豐收的過程，這就讓他們心中升起了以前沒有過的想法。
南遷。
然而，南遷從來都不是一個很好的選擇，最起碼對于北山女真人來說是這樣的，因為縱觀歷朝歷代，不管是唐朝時期的黑水靺鞨還是元朝，黑水河附近的土著居民都還挺 的。
哪怕是現在建州女真沒落了，但他們想要南遷也還得看大明的臉色，不然的話你真以為大明不會揍你嗎？
「南遷可以，但是要服從我大明的管制。」朱瞻垶想了想，提出了一個條件。
其實從本心來說，他並不是很想讓這些人南遷的，因為這其實是屬于一種外來人口的入侵，雖然最終會被民族大融合的潮流所吞沒，但其中會發生什麼事情誰也不敢說。
但是，雖然說這些人可能是後世的毛熊人，也就是現在的西伯利亞汗國的人，但也有可能是後世種花家五十六支花中的俄羅斯族。
雖然他們現在居住的地方要比後世更加靠北一些，但說不準在小冰河時期到來的時候有過南遷呢？
「殿下，他們說可以接受大明的管制。」听著翻譯所言，朱瞻垶的臉上泛起了一絲微笑。
「你告訴他們，因為他們本質上是屬于外來者，所以在三代之內都不能在大明為官，而大明也不接受他們所謂的貴族和統治者的說法。」
「想要進入大明，那就只有尋常百姓可以來，而且也不能太向南了，只能在黑水河一代停留，在大明確定他們沒有不臣之心後才會考慮後續的事情。」
「最後，他們既然選擇了並入大明，那就要遵守大明的律法，大明並不會因為任何原因對他們網開一面，甚至會以比規範大明百姓更嚴苛的標準來規範他們。」
「最後，大明會以家庭為單位把他們打散，最多會接受他們三代嫡系血脈一起生活，這個是最基本的要求，如果不接受的話那就一切作罷。」
話里行間的，朱瞻垶多少能夠感覺到這些北山女真人是真的想要南遷，而不是像歷史上的朵顏三衛和建州女真那樣是別有用心的。
這個不難理解，因為現在這個時期其實已經是小冰河時期的先鋒時期了，雖然溫度下降不明顯，但還是那句話，有時候一兩度的差別就會產生極大地影響的。
南邊更加溫暖，再加上黑水河的開發，最終是讓北山女真這些人下定了決心。
當然了，朱瞻垶也不會如此貿然的相信一個別的民族，最起碼的考驗和觀察是必須要經歷的。
「殿下，他們答應了，不過他們有一個請求，就是想要一些土地自己耕種。」
翻譯不是不知道這話代表了什麼，但這就是他今天的本職工作，他只能盡職盡責的全都照樣翻譯過來。
「不行！」朱瞻垶大手一揮，毫不猶豫的拒絕了這個要求。
「告訴他們，黑水河的開發是大明朝廷在做的，並非是大明百姓或者是官員貴族個人，更別說還要交給一個外族耕種了。」
「不過他們雖然得不到土地，但在土地上耕種是可以的，只需要每年向朝廷上繳八成收入就可以。」
八成，這個比例看起來很過分，但實則不然。
北山女真就不是什麼耕種民族，頂天兒了也就跟女真一樣是個漁獵民族，耕種這種事情他們不是沒做過，但遠東地區的永久凍土層不是鬧著玩兒的。
那收成，只能用可憐來形容。
但反觀黑水河附近的黑土地，肥沃程度是其他土地不能比擬的，雖然每年只能耕種一季糧食，但架不住產量高啊，就算是上繳八成，剩下的糧食也足夠一家人一年的嚼用了，甚至還能有些富余。
最後還有一個原因，也是最重要的原因，那就是大明並非一定要把這些肥沃的黑土地交給他們耕種。
在北巡之前，朱瞻垶就已經說過要把這里的黑土地交給魯商劉家來負責，而魯商劉家每年會向朝廷繳納收獲的七成。
現如今要換主顧，那為什麼一定要做賠本買賣呢？
听了翻譯的話，那個北山女真人變得有些著急，顯然是這個比例他們不太願意接受。
朱瞻垶都沒等翻譯，就直接堵住了那人的話。
「不用不情願，你們既然已經做下了南遷的打算，那就證明你們對大明是有了解的，中原的情況你們或許了解不到，但這黑水河畔的情況你們不可能不知道。」
「去年大明在這些土地上收獲了多少糧食你們應該是親眼所見的，所以這個比例是多還是少你們心里有數。」
「最後，就算你們不願意南遷，這里的土地也有的是人想要耕種，我也不怕告訴你，在此之前我就已經敲定了這件事，若是你們不願意的話大明不會有任何的損失。」
「想想你們現在的生活，再想想南遷之後能過上什麼生活，權衡好了利弊再說話！」
談話到了這個地步，朱瞻垶再無一丁點兒的客氣可言。
他從來都不喜歡在談判的時候對方插嘴，尤其是在自己這邊還是優勢的情況下。
一個外族而已，還是一個平日里基本沒什麼聯系的外族，他何必要客氣？
就連建州女真在造反之前都年年向大明朝貢，他們一個連朝貢都沒有過的野人女真，還有什麼資格談條件？
或許是朱瞻垶的強硬嚇到了那個人，又或者是如同朱瞻垶所說的那般，他們南遷的好處遠遠要大于壞處，那個北山女真人在猶豫了許久之後最終還是同意了。
居無定所的漁獵生活實在是苦不堪言，若是能夠安穩的生活，誰又願意四處奔波的呢？更何況這片土地還是有東北虎、黑熊等凶 的動物。
他們的生活不說是刀尖上舌忝血，但也差不多了。
「回去通知你們的族人吧，快則一個月，遲則兩個月，大明就會派遣官員來給你們登記入冊，到時候就會允許你們南遷了。」
見最終目的達成了，朱瞻垶也懶得跟這人掰扯，語言不通是真的難受，這會讓他在談判中缺失很多的參考條件。
神色、語氣、話語甚至是肢體上的微動作都是能夠看出來很多東西的，語言不通這一點最少要讓朱瞻垶少了兩個參考條件。
「你真的打算接納他們？」看著劉遷帶著那個北山女真人離開，沉默許久的漢王終于是有機會開口說話了。
「免費的勞動力，雖然人數不一定會很多，但對于開發黑水河畔的事情也是一大助力，而且我給魯商劉家定的是七成的賦稅，對他們則是八成。」
說到這里，朱瞻垶聳了聳肩。
「這種一舉多得的事情，何樂而不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