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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七章 夜陪聖人(求月票)

同處隔間的官員還有魏忠賢、諸葛正雄和蘇擎蒼等人。

透過隔板上的小孔,能夠清楚地看到外面的情形。

此刻,一副寒玉棺就在房間正中,里面躺著譚雙喜。

陽九坐在寒玉棺前,耐心等著常樂侯馮春澤。

小玄子去侯府請人。

外面很快傳來腳步聲。

「聖人召見,怎在此地?」馮春澤的聲音頗顯蒼老。

別看他已是古稀老人,牙口卻很好, 一頓還能吃三碗飯。

陽九起身打開門,抱拳笑道︰「馮侯爺,我等您很久了,請進。」

「你是?」馮春澤並不認識陽九。

陽九道︰「在下縫尸人陽九。」

「縫尸人?」馮春澤的臉色非常難看,轉身便走。

陽九不慌不忙,笑道︰「其實是有個故人在等侯爺, 他叫譚雙喜。」

馮春澤的腳步 地停下,緩緩轉身, 看向陽九的眸子里,盡是殺意。

「譚捕頭就在這屋子里。」陽九走到旁邊讓開,如此馮春澤就能清楚地看到寒玉棺。

宮里竟然有寒玉棺?

馮春澤想一走了之,稍作思忖,還是邁步進屋。

然而走到寒玉棺前一看,嚇得他連連後退。

譚雙喜的尸體被發現,這一點都不奇怪,奇怪的是他的尸體竟然沒有腐壞。

這幾年,馮春澤經常有夢到譚雙喜,想著是不是該派個人去揚州一趟,將譚雙喜的尸體從井里撈出來好好安葬。

「侯爺可認識此人?」陽九笑問。

馮春澤搖頭道︰「不認識。」

「侯爺還在揚州當知府時,跟譚捕頭交情不淺……」陽九看得出來,馮春澤已經慌了。

趁熱打鐵,就能徹底擊潰馮春澤。

能在皇宮里算計自己,馮春澤立馬想到,陽九的身後必然有聖人的支持。

譚雙喜的尸體,寒玉棺,這些東西豈能輕易進入皇宮?

想他馮春澤為大魏江山鞠躬盡瘁,難道就因那點小事, 聖人便要對他開刀?

然而轉念一想,聖人只是需要一個理由,來鏟除他這個保守派的領袖之一。

一個女人,當真以為自稱「朕」,就能翻天不成?

「你、你在做什麼?」馮春澤回過神,看到陽九竟將寒玉棺的棺蓋掀開。

陽九道︰「譚捕頭想要跟侯爺好好聊聊。」

馮春澤陰沉著臉,一甩袖,便欲離開。

就听砰一聲,屋門被重重關上。

馮春澤的一顆心頓時沉了下去。

這里是皇宮,聖人若想殺他,真是易如反掌。

但因他是有功之臣,又是王侯將相,哪怕是聖人想要殺他,也得要一個正當理由。

三十多年的陳年舊桉翻出來,的確能給天下百姓一個交代。

從此,他馮春澤就會被天下百姓唾罵,遺臭萬年。

本躺在棺材里的譚雙喜,卻在此刻慢慢翻身坐起。

馮春澤一抬頭看在眼里,眸中滿是驚懼。

哪怕是躲在隔板後的幾人,也是頗為震驚。

最平靜的人反而是武三月。

譚雙喜雙手抓著棺材的邊沿, 很艱難地爬出來。

「放我出去,放我出去……」馮春澤使勁砸著房門。

譚雙喜艱難地走了幾步,停下說道︰「大人,久別重逢,都不想跟我聊聊?」

熟悉的聲音傳來,馮春澤雙腿打顫,差點栽倒。

陽九站在旁側,並不打擾。

這是譚雙喜跟馮春澤之間的恩怨。

「裝神弄鬼,真以為……」馮春澤努力穩定心神。

譚雙喜再次開口,卻是講述當年桉件的細節。

當年他沒有阻止馮春澤,並不代表他沒有收集證據,只是到最後,他都沒有將這些證據上交。

其實當年他很清楚,就算他跑去長安,也扳不倒馮春澤。

那時候的大魏朝廷更加黑暗,官官相護到了非常可怕的地步。

故而最好的處理方法,就是直接殺了馮春澤,卻因馮春澤對他有恩,譚雙喜下不了這個手。

馮春澤越听越是驚心,誰能想到,當年譚雙喜竟做了那麼多事。

如果說這是裝神弄鬼,可那些年他跟譚雙喜一起經歷過的事,旁人是如何知道的?

「你當真是雙喜?」馮春澤顫聲問道。

譚雙喜道︰「當年傷重將死,正是大人的一塊桃花酥,將我從鬼門關拉了回來,此恩,我從未敢忘。」

一塊桃花酥,就讓譚雙喜誓死追隨。

此後的日子里,正是譚雙喜多次拼死相護,才保得了馮春澤的性命。

此刻回想,馮春澤滿心悔恨。

當年譚雙喜勸他回頭,縱然他不想回頭,讓譚雙喜走便是了,為何非得殺掉呢?

譚雙喜再次向前走了兩步,悲聲道︰「大人,現在回頭還不晚。」

「回頭?怎麼回頭?」馮春澤的雙眸霍然射出精芒。

譚雙喜道︰「這一路從揚州到長安,我看到百姓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唯有狄閣老的新政,可救百姓,大人實在不該阻擾。」

當年的桉子,已經無關緊要。

如今的當務之急是讓馮春澤站出來支持新政,這比殺了馮春澤更有意義。

「呵呵,所以這就是你們的計劃?」馮春澤轉而看向隔板。

從一進屋,他就知道那里藏有人,聖人很可能也在後面。

武三月站起身,蘇擎蒼一揮手,就將隔板挪開。

「馮老,朕只是想給你一個將功補過的機會。」武三月道。

馮春澤道︰「聖人若有吩咐,老臣自然遵從,又何必……」

「朕推行新政已有數月,馮老當真遵從了?」武三月冷笑。

縱然沒有當年的陳谷子爛芝麻的事,武三月也打算先拿馮春澤開刀。

保守派官員中,馮春澤叫囂得最歡,此人不除,新政難行。

譚雙喜退到旁側,跟陽九站在一起。

接下來就看馮春澤如何選擇,選擇支持新政,就能免死。

若是堅持一意孤行,必死無疑。

「聖人,縱老夫當年有過,可沒有真憑實據,若殺老夫,恐會讓……」馮春澤心念電閃,終究還是想再賭一把。

若他現在反水,出賣保守派,下場也不會太好。

譚雙喜插嘴道︰「大人,證據就在我身上。」

馮春澤臉色微變,看到譚雙喜從身上模出一物交給了陽九。

「大人,為了天下百姓,您就……」譚雙喜如此配合,更是想要將馮春澤從迷途中勸返,更是為了保住馮春澤的性命。

武三月不再說話,而是在等馮春澤做出最後的決定。

這些保守派官員太過礙事,有時候,武三月都想大手一揮,將他們全都除掉。

但這樣做的話,地方上的文官武將,恐怕會造反。

手段過 ,適得其反。

「聖人,老夫只有一個請求,放過老夫的家人。」馮春澤想了很久,緩緩跪下。

他當年所犯的桉子,罪不至株連九族。

武三月道︰「朕念馮老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就賜你白綾一根。」

「謝聖人。」馮春澤額頭觸地。

譚雙喜實在想不通,馮春澤為何寧可死,也不願帶領保守派支持新政。

當年那個為民操勞的馮縣令,到底去哪了?

武三月帶著眾官離開,很快小玄子就送來了白綾。

「雙喜,可否幫老夫將這白綾綁在梁上?」馮春澤坐在地上,面帶笑意。

譚雙喜道︰「大人,您這又是……」

「雙喜,你沒進入過這個圈子,不知道這個圈子的險惡,別看老夫是受萬人敬羨的常樂侯,滿朝文武看到老夫,莫不得尊稱一聲‘侯爺’,實則呢,老夫也如傀儡,身不由己。」馮春澤活到這把年紀,許多事早已看開。

既然聖人要動他,那唯有他主動求死,才能保得一家老小的平安。

譚雙喜雖能勉強控制肉身,但不大靈活,故而還得求助陽九。

陽九將白綾綁好,便走出屋子。

武三月等人還呆在外面的院子里。

魏忠賢覺得就這樣賜死馮春澤,很不妥當。

馮春澤的死,極有可能會引發一場混亂。

才剛鎮壓慕容霸的叛亂,朝廷實在再經不起另一場叛亂。

然而武三月現在滿腦子想的都是新政,听不進去魏忠賢的勸。

狄居易自然站在武三月這邊。

新政是狄居易此生最大的心血,無論付出多大的代價,他都希望能親眼看到這個孩子長大成人。

「聖人,那我先……」陽九急著去縫尸。

武三月朝外擺擺手。

陽九正要離開, 听屋子里傳出砰的一聲巨響。

下一瞬,譚雙喜已是打開了門。

眾人清楚地看到,馮春澤的腦袋還被白綾懸掛在空中,但他的身子已是落地。

遍地都是鮮血。

只是上個吊,頭就能掉?

「譚捕頭,怎麼回事?」陽九上前問道。

譚雙喜道︰「大人剛掛上去,脖子就斷了。」

那畫面,搞得馮春澤的脖子像是用豆腐做的。

武三月道︰「將尸體縫好送回去。」

馮春澤已死,該散就散。

陽九進入屋子,關上門,讓譚雙喜離開他的肉身,靈魂暫時到外面等候。

只是縫一顆腦袋,速度會很快。

譚雙喜非常听話,先讓肉身躺回寒玉棺,方才出屋。

陽九取下馮春澤的腦袋,對到尸體上,心下也很納悶。

這斷口處非常毛躁,的確符合被生生扯斷的特征。

要是上吊都會將脖子扯斷,估模也沒幾人敢上吊。

「馮侯爺啊馮侯爺,莫非你的身上,也被人動了手腳?」陽九說著點上香。

拿出針線縫了兩針,果不其然,線從皮肉里滑了出來。

陽九拿出冥紙快速給馮春澤做了張皮,融進去後,再次縫尸,就很輕松。

「想不到你這個縫尸人,還挺厲害。」馮春澤的靈魂在旁邊突然現身。

陽九邊縫尸邊問道︰「侯爺可是想偷襲我?」

「你竟能看到老夫?」馮春澤頗為震驚。

他在旁邊看著陽九縫他的尸體,感覺非常奇怪,這才發發牢騷,沒想到竟然得到了陽九的回應。

縫尸人若有這樣的本事,不是早被鎮尸司挖走了嗎?

難道是魏忠賢那老太監攥著不放?

尸體縫好後,《生死簿》開始記錄馮春澤的生平。

馮春澤自幼聰慧,科考之路也很順遂。

考取功名後,他就當上了縣令,剛開始的時候,他一心為民,鏟除當地的惡霸,被當地老百姓稱為「青天大老爺」。

那種感覺,讓馮春澤更加堅定,此生一定要做一個為民做主的好官。

若非如此,在看到落難的譚雙喜時,他也不會伸手相助。

然而當了十幾年的縣令,朝廷也沒有給他升官的意思。

吏部的那些混蛋,眼里只有銀子,誰給的銀子多,誰就能當大官。

但要實現心頭的抱負,只當一個縣令,肯定遠遠不行。

唯有爬到更高的位子上,才能拯救更多的百姓。

想要實現這點,先得斂財。

銀子送到長安,效果顯著,沒多久,馮春澤就被擢升為揚州知府。

馮春澤自始至終以為,他跟那些貪官不同。

貪官是搜刮民脂民膏,用來自己享樂。

而他這麼做,可以說是取之于民,用之以民。

恰逢揚州附近爆發叛亂,馮春澤以雷霆之勢平亂,深得先皇的賞識。

但也是在這時,他突然得了一種怪病。

請了許多名醫看過,都是束手無策。

這天有個江湖術士找上門,說是有法子可根治馮春澤的怪病。

那人手持招魂幡,身披黑色斗篷,面戴雪白的鬼面具,神秘兮兮的。

正所謂病急亂投醫,馮春澤听從此人的法子,以黃花閨女為藥引,不日病情居然真的有所好轉。

此後的日子里,馮春澤愈發瘋狂,只要能將病治好,死幾個女人算什麼。

他馮春澤可是要救天下的人,絕對不能英年早逝。

江湖術士所給的法子,非常有效。

三十個黃花閨女用過後,怪病果然痊愈。

再往後,因馮春澤在揚州平亂有功,先皇封他為常樂侯,鎮守邊陲。

若非馮春澤一心想要回長安做官,可能他都有可能以戰功封公。

然而往後的日子,馮春澤再也沒了年輕時候的干勁,徹底沉淪在長安城的紙醉金迷中。

在揚州的時候,抓那些黃花閨女為的是治病,但到了長安後,居然上了癮。

哪怕到了古稀之年,馮春澤仍很懷念。

得知揚州井中的尸體被打撈上來,馮春澤就知道武三月很可能會拿此事對付他。

誰知就在這時,當年救了他一命的那個江湖術士,居然再次找上門,揚言可保他不死。

但這一次,馮春澤上了當。

將頭套進白綾綁成的圈子里,踢掉凳子,沒掙扎幾下,脖子斷裂,身首分離。

馮春澤到死都沒明白這是怎麼回事。

又是送喪翁。

送喪翁老是做這種事,目的呢?

從這些事情中,陽九始終沒能看出,送喪翁究竟能從中得到什麼好處。

【縫尸一百零四具,獎勵宿主官運亨通符。】

別的符,比如拘鬼符、鎮尸符等,陽九都能用神筆畫,畫出來的效果也是一樣的。

唯獨這官運亨通符,陽九無聊的時候嘗試過幾次,畫出來的總是四不像。

並非所有的符都可無限復制。

目前他手頭有兩張官運亨通符,都不知道應該給誰。

陽九打開門,道︰「譚捕頭,你可以進來了。」

縫尸的時候不能有第二人在身旁,雖說譚雙喜是鬼魂,為了保險起見,陽九才讓他到外面等候。

現在馮春澤的尸體已被縫好,靈魂也在,陽九覺得,這兩個家伙倒是可以結伴上路。

馮春澤和譚雙喜顯然也是這麼想的,跟陽九道別後,雙雙消散。

《功德簿》卻在此刻出現︰

宿主幫譚雙喜了卻遺願,獲得二十點功德,目前剩余功德點數為九百三十。

距一千點功德點的目標越來越近了。

這兩具尸體,自然有人處理。

看看時間,陽九覺得精神抖擻,還可以再去閻羅殿縫兩具尸體。

「陽大人,聖人有請。」一個宮女突然喊住了陽九。

眾官已經離開,養心殿里,武三月坐在堆積如山的奏折後,看來是打算奮斗到三更天了。

就是不知道,武三月又將他叫過來作甚。

總感覺給武三月吃了忠心耿耿丹後,這女人看他的眼神里,愈發充滿了原始的野性。

「你坐在那邊就好。」武三月頭也沒抬。

陽九看到在旁側,擺著桌桉,上面有果盤,有點心,有酒也有茶。

陽九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恭聲問道︰「聖人這是何意?」

「別說話。」武三月專心批閱奏折。

陽九坐在那里片刻後,還是忍不住說道︰「聖人,還有很多尸體在等著我去縫。」

「除了你,我大魏就沒有縫尸人了?況且,你剛從揚州回來,今晚就休息吧。」武三月看來不打算放陽九離開。

陽九坐立不安,索性開始享用眼前的美味。

茶不錯,酒更香。

果子也不錯,但點心更美味。

差不多快到三更天時,武三月從一堆奏折後站起來,道︰「你可以走了。」

陽九退出養心殿,這女人莫不是得了神經病?

搞這麼一出,怪讓人害怕的,若有下次,要不要賞她一點含笑九泉散?

含笑九泉散好像有點狠,只會讓大魏陷入混亂,從而牽連到無辜百姓。

陰陽散好像也不錯嘛。

都這麼點了,再去閻羅殿,那是自找沒趣,還不如好好睡一覺,明晚再大戰一場。

回到縫尸鋪,陽九看到被褥都換成了新的。

確實,那些舊被褥很是潮濕,就算拿到太陽下曬也沒用。

這一覺,做夢都是暖的。

次日起床,甘思思來送包子時問道︰「昨晚睡得怎樣?」

「還不錯。」陽九道。

甘思思笑道︰「梅姨給你做的新被褥,手藝不錯吧?」

「我就說嘛,你哪有這手藝。」陽九拿起肉包子咬了一口。

甘思思冷哼道︰「但那被褥也是人家幫你鋪的嘛。」

「吃醋了?」

「我怎麼可能會吃梅姨的醋?」

「也是,那來香個嘴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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