執劍司,清氣閣。
懷詞再次來到,是因為得到諸葛正果的傳喚。
熟悉的屋子里多了些陌生的東西。
那是一副字。
整幅字蒼勁有力,尖銳的筆鋒里透著一股淡然和氣定神閑。
不用想,這是諸葛正果自己親自書寫的。
「不要人夸好顏色,只留清氣滿乾坤。」
懷詞不由念出聲來,隨後驚道︰
「好詩,好字,好寓意。」
「你也覺得不錯?」
諸葛正果臉上是滿意的笑容,這筆字是他昨夜連夜趕出來的。
「嗯。」
懷詞點點頭,有些詫異地看著諸葛正果。
她道︰
「我只知你推算能力乃當世一絕,沒曾想你才情也是如此出眾;也不對啊,你這些年好像從未寫過詩來?」
「沒錯。」
「那這詩……」
「是楚遺所寫。」
是他!
懷詞一臉錯愕,覺得那人能寫出這樣的詩詞來,簡直就是不可思議。
教坊司的流傳,她也听過,那些詩詞居然極美,可多是些風花雪月的事情,與今日見到這兩句完全就不是一個意境。
那人,真有如此才情?
盡管如此,懷詞對楚遺依舊有些不爽。
一想到這家伙仗著自己有幾分才情,就整日在教坊司里流連忘返,她就覺得惱怒。
可偏偏此子運氣還行,竟是一而再,再而三的解決不少難題。
如今,若論功績來,他當個執劍侍都是綽綽有余的。
懷詞剛有這個念頭,便見諸葛正果掏出一塊黑色的令牌來,那正是執劍司里執劍侍的腰牌。
一面上刻有青龍白虎朱雀玄武四象,而另一面則是腰牌主人的名字。
「什麼意思?」
懷詞心里冒出一個想法來,可她不敢相信,覺得這個想法太過荒誕。
然後,她便听諸葛正果正色說道︰
「這是楚遺的。」
「這麼快?」
楚遺進執劍司這才多久,就直接升職到執劍侍?這份速度,可是執劍司有史以來最快的一次。
即便是自己,也耗費差不多三個月,這還是自己身份特殊的情況下。
「快是快了點,可就他現在的功績而言,光是賞銀已經遠遠不夠了,執劍司也沒有那麼多銀子;不如升他到執劍侍,那賞銀也就跟著免了。」
你確定你是這樣的想法?
懷詞是不相信的,諸葛正果的為人她十分清楚。
這話擺明了就是他想要提升楚遺的說辭。
那小子到底是怎麼回事,為什麼執劍令如此正直的人,為了他竟一再偏袒?
懷詞都要懷疑楚遺到底是不是執劍令的私生子了?
「我不同意。」
盡管是面對執劍令,面對對方這近乎命令的語氣,懷詞還是擺出了自己的態度。
諸葛正果平靜的臉色上沒有任何波瀾,似乎早就料定她會說出這話來。
「腰牌在這里,我尚未差人刻上名字,你拿走便是。」
「我不同意。」
「你只需拿走。」
嗯?
諸葛正果從始至終的語氣都很平淡,懷詞也跟著冷靜下來。
她垂著頭,在沉思諸葛正果這話。
良久後,她展顏一笑,收了那銀色腰牌。
「執劍令親自頒發的腰牌,這在執劍司
里可還是頭一次。」
「這麼短的時間晉升到執劍侍,這在執劍司里也還是頭一次。」
聞言,懷詞點點頭。
茶水續上,諸葛正果望著她,疑惑問道︰
「我想知道你不同意的原因。」
「時間太短。」
「還有呢?」
面對諸葛正果連續地追問,懷詞沉思一番後,說出了自己內心真實的想法。
她用茶水潤了潤嗓子後,說道︰
「就是因為時間太短,所以即便他功績不菲,依然難以服眾;何況,執劍司可有不少人盯著,若讓其他人找上他,對他來說何嘗不是一種危險。」
這番話說得很中肯,諸葛正果點點頭,回道︰
「你是擔心他晉升太快容易引起其他人的注意?」
「是的;他才多年輕,若是被那些人注意到,然後用美色來引誘他,我擔心他會陷入到泥潭之中。」
美色?
諸葛正果露出一絲沉思來,的確,按照那小子的表現。美色引誘對他來說,就像是一把無往不利的刀。
倒是個棘手的事情。
「這令牌就先放在我這里吧,等他再成熟些後,這名字我親自為他刻上去。」
親自刻?
諸葛正果沒有想到這個結果。
眼前懷詞的真實身份是什麼,他十分清楚。讓當朝公主為一位執劍衛刻字,這多少是不妥的。
但是,諸葛正果並沒有開口阻止。
有些事情,就隨他去吧。
「他的事情你自己處理吧;鎮國神器重啟的事情,準備得如何?」
把懷詞喚到清氣閣來,除了楚遺的事情之外,便是鎮國神器的事情。
帝都里以大離國運組成的陣法,如今所欠缺的便是鎮國神器。
只有鎮國神器現世, 以它為陣眼,方可護佑這帝都的安寧,以及完成對地下的鎮壓。
「師父已經和他商議過此事,不過他並未松口,只是說需要考慮一段時間。」
哪怕心里早就知道是這個結果,可諸葛正果還是露出一絲不甘心來。
「鎮國神器畢竟關乎大離皇室,陛下猶豫也是情理之中,只是鎮國神器晚出一日,這陣法就薄弱一分;我擔心到時候,這陣法壓制不了這片土地啊!」
懷詞見他眉眼中擔憂之色,越發濃烈,也是著急。
「我再催催師父,讓她再去勸勸他吧!」
「沒用的,陛下不想做的事,沒人能夠逼他;我選擇讓你師父出面,已經是惹怒了他。你看,我這幾日寫的折子,直接看都不看,就給我打回來了。」
那人的固執,懷詞清楚得很。
可眼下,他們沒有更好的辦法,只能是期待那人早下決定。
「我不明白,為什麼當年太祖定都的時候會選擇在這里?莫非,先祖不知道這里是……」
「他們知道。」
「既然知道,那為何……」
「正是因為此地特殊的情況,太祖才會選擇在這里定都;他希望憑借皇室的氣運,和百姓聚集的煙火氣來鎮壓此地。」
是這樣嗎?
听到這樣的結果,懷詞一時間想象不到太祖究竟是何等胸襟?
寧願背負此地危險,也要在此地定都。
「非得是鎮國神器不成?可還有其他可以替代之物?」
「有。」
「何物?」
「楚國遺物;我已經讓百里逍遙去尋了,可機會渺茫。」
諸葛正果都說機會渺茫,懷詞就知道這件事大概率是指望不上了。
現在,能夠指望上的便只有深宮中的一國之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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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遺推著輪椅,和輪椅上的楊淼有說有笑。
他來到執劍司後,見到天氣不錯,便決定帶著楊淼出來透透氣。
經過調養,楊淼現在已經沒有什麼大礙,只是身體顯得虛弱不堪。
「楊大哥,你怕是很久沒見到這樣的艷陽了吧?」
「是的,我現在感覺能夠在外面呼吸一口都是享受。」
楊淼貪婪地吸上一口空氣,頓時覺得心曠神怡,有些迷戀這外面的事情。
「這哪里叫什麼享受啊,等楊大哥你身子再好些,我們九哥做東,帶你去真正的地方享受享受。」
「是不是啊,九哥?」
沒人答話。
楚遺一愣,再喊一句︰
「九哥。」
「什,什麼……」
阿九終于傳來聲音,不過那略顯迷茫的聲音里有些不知東南西北。
見他這樣迷糊的樣子,楚遺不得不懷疑。
「九哥,你昨晚又花錢去奉獻你的米湯了?」
「沒,沒有……」
「那你怎麼一副魂不守舍的感覺,你被哪個女鬼纏上了?」
「我沒事。」
你沒事?
兩個黑眼圈快跟碳一樣了,你給我說沒事?
楚遺想不通,九哥這到底是怎麼呢?
不過,他能夠出現這樣的情況,顯然是遇到了什麼事情。只是這事情可能比較棘手,所以他才不想說。
「是不是有什麼麻煩?和我說說,我給你想個辦法。」
阿九猛然抬起頭來,他看著楚遺的眼神帶著強烈的興奮。
然後,這興奮慢慢地退了下去。
到最後,眼神再次黯然,他低下頭去,重重地嘆息一口氣。
「我真的沒事,只是昨晚沒睡好,小遺,你別瞎想。」
撒謊都不會!
楚遺沒有繼續問下去,九哥這麼反常的舉動明顯是發生了什麼事情。
可到底是什麼事情讓他變成這副樣子?
三人漫步,本是隨便走走,可不知怎麼就走到了飄飄姑娘所在的屋子附近來。
「喲,好巧不巧走到了這,九哥,你不去看看她?」
「沒……沒什麼好看的……」
阿九的語氣突然變得慌亂,他抬頭望著眼前的場景,像是想到了什麼可怕的事情一樣。
人,竟是不自然地往後退了兩步。
這樣的舉動,楊淼和楚遺都看在眼里。
楚遺心里緊跟著就升起一個念頭來︰莫非,是飄飄姑娘出了什麼事情?
若是以往,這會飄飄姑娘大概率是打開窗戶望著外面的風景。
可今日,那窗戶緊閉,不見她的蹤影。
楚遺連忙問向阿九︰
「九哥,飄飄姑娘怎麼了?」
「我……我不知道……」
「你連我都要騙?」
阿九怔怔地看著楚遺,一雙眼逐漸發紅,更有淚水充斥其中。
他強忍著自己的情緒,哽咽著說道︰
「飄飄姑娘,她……她沒幾日可活了。」
嗯?
是這樣!
楚遺一震,算是知道了阿九為何會是如此模樣。
心愛之人命不久矣,這是何等痛心之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