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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六章 孩兒路人丁,見過曹州候(2/2)

曹州。

城牆上布滿了滾石、弓箭、火油,一垛三兵,嚴防死守。

曹州城門上。

一位臉黑如炭黑面將軍,身披大紅袍,持兩把 天短斧,騎在一頭火眼金楮獸身上,背後還背著一個紅葫蘆。

正是曹州候崇黑虎。

北伯侯唯一的一母同胞。

崇黑虎看著圍住曹州城的崇州大軍,眼中閃過一道恨意,冷笑道︰

「敬愛的兄長啊,你終于忍不住要來殺我了。」

崇黑虎一旁站著獨子崇應鸞,他披有崇氏一族的盔甲,看著圍城的大軍,嘆息一聲,問道︰

「父親……孩兒始終不懂,您為何要一定反呢?」

「咱們在這曹州過得不好嗎?」

「況且以大王的實力,就算東西南北四方諸侯反了,也能輕易鎮壓。」

「咱們,死路一條。」

崇黑虎目光望向城外大軍,平靜開口,說道︰

「曹州反,本來就是死路一條。」

崇應鸞︰……

崇黑虎說完冷哼一聲,看了崇應鸞一眼,道︰

「我讓你學那蘇全忠,逃往要服之地,你為何不听父親的話?」

崇應鸞搖了搖頭,道︰

「孩兒豈會拋下父親獨自逃走?」

「況且,孩兒的家人還在曹州城。」

崇黑虎再次冷笑道︰

「家人?」

「從小我就跟你說過,天大地大,自己的命最大,家人不過是你延續血脈的行尸走肉罷了。」

「和你手中的刀,身上的衣服,有什麼區別?」

「只要你活著,到哪里都能再造一個家。」

「你現在滾,還來得及。」

崇應鸞聞言,沉默不語,垂下頭不再說話。

崇黑虎見狀,手中短斧砍在城牆上,嗤笑道︰

「看來你真的很想明白啊。」

「既然如此……為父也不能讓你稀里湖涂的死了,就跟你說個明白。」

「為父之所以反,原因很簡單……我要一命換一命,一家換一族,我要拖你大伯崇侯虎下地府。」

「我要他死。」

「哼,人王近臣,大義滅親?」

「無論他怎麼與我撇開關系,也逃不掉血脈至親這個事實。」

「一人造反,誅滅九族,這是成湯祖制。」

「就算大王再寵信他,也沒有用,也攔不住文武百官的悠悠眾口。」

「現在,你明白了嗎?」

崇黑虎話音落下,崇應鸞背後生出一股寒意,整個人如墜冰窟。

他難以置信的看著崇黑虎,呆立在原地,眼神中全是震驚。

怎麼可能?

怎麼會是這樣?

他想過很多父親造反的主要原因……

內外相應,歸順西岐。

以死諫君,維護祖制。

……

等等。

但他沒想到……

這位冷面示人的父親,這位一直愛民如子,一直沖殺陷陣,一直在曹州頗有威望的曹州候,把五萬大軍和一家人的命搭進去,竟然是為了圖一個謀反大罪,拖自己親生哥哥。

下地府!

崇應鸞喃喃道︰「為什麼……」

崇黑虎冷笑一聲,道︰

「為什麼?」

「因為他該死。」

「他為了得到了大王的信任,連祖上封地都不要了,北海廢除分封之後,本侯再無取而代之,成為北伯侯的可能。」

「我崇黑虎努力半生的心血,一朝化為烏有。」

「而這一切,只因為他要諂媚君主,討好帝辛。」

「他不該死嗎?」

「他忠心,他忠心啊,他用祖輩的榮光去換他一世逍遙!」

「他不該死嗎?」

「這便算了,他還想讓我把曹州交出去。」

「這是我血戰北姜七日七夜,才從先王手中得到的爵位,他憑什麼?」

「世人只知北姜是他北伯侯所滅,誰知道是我殺進了瀚海草原中,殺了北姜之主!」

「他早該死了。」

「只不過,單殺他一人太便宜他了。」

「我要讓他萬劫不復。」

崇應鸞听完後如遭雷擊……

何等的深仇大恨,才會讓父親說出這般話?

何等的深仇大恨,才讓一方諸侯,把全家性命搭進去,也要殺了親生兄長,殺了自己全族?

許久之後,崇應鸞才緩緩開口說道︰

「父親……廢除分封、北姜封賞,這是大王的王旨?」

「您為何,把一切怨恨都怪到伯父一人身上。」

「何況伯父死了,北伯侯之位也是我兄長崇應彪繼承,與您何干?」

崇黑虎騎著火眼金楮獸,掃了他一眼,嗤笑一聲,道︰

「不,你不懂。我現在的一切,都拜崇侯虎所賜,和任何人沒有關系。」

「是他害了我。」

「包括,本該屬于我的北伯侯之位。」

崇應鸞眉頭微皺,只听崇黑虎目光看向遠方,幽幽開口,說道︰

「幾十年前,有一位長耳圓臉的仙人來有崇氏族地收徒,他一眼就看上了北伯侯長子崇侯虎。」

「說他容貌清秀,五官端正,長大後一定是一位英俊的少年。」

崇應鸞聞言一怔……

仙人收徒,看長相,不看根骨嗎?

他只听崇黑虎繼續說道︰

「但他……不願意舍棄家人,不願舍棄人間的繁華,所以……他去找你祖父哭訴,他以死相逼。」

「于是,你祖父,便把我年僅三歲,什麼也不懂的我,交了那位仙人。」

「如果,他當時乖乖的跟仙人走,我……便是北伯侯。」

崇應鸞聞言,頓時愣了。

原來是這樣……

崇應鸞還是不解道︰

「伯父把仙緣讓給了父親,不是好事嗎?」

「這芸芸眾生,誰不想入仙道?無論姜子牙,還是李靖,還是聞仲,因無仙緣,才被迫入紅塵為官。」

「父親您為何——」

然而。

他話音還未落下,便感受到一股血腥的殺氣從崇黑虎身上釋放出來,讓他忍不住後退兩步。

崇黑虎平靜面龐突然開始扭曲,眼中露出詭異、森然、恐懼的目光!

他裂開嘴,發出不似人聲的慘笑,呵呵道︰

「修仙!修仙!修仙!」

「你可知什麼是修仙!」

「那些道貌岸然的仙人,用千年萬年,偽裝出一副仙風道骨的模樣!」

「暗中在做什麼,這世間沒有人知道!」

他哈哈大笑,扭曲的黑臉,如同魔鬼,突然尖聲說道︰

「兒啊,你知道我這些年受了多少苦嗎?」

「你知道我這些年,是怎麼過來的嗎?」

「你知道那個仙人為什麼要找眉清目秀的童子嗎?」

「你知不知道……為父以前,長得比崇侯虎還要俊俏吶?」

崇黑虎詭異的聲音和鬼臉,看的崇應鸞心驚膽寒,他看著這位一起生活了十幾年的父親,突然變了一個人一樣,伸出手模著他的臉,他全身寒毛直豎,動彈不得。

崇黑虎咧開嘴,露出一排白牙,道︰

「兒啊,你生的這麼俊俏,你父親我怎麼可能是這張黑臉呢?

崇黑虎說完,隨手往臉上一抹,一張黑漆漆的臉皮被撕了下來,露出一張崇應鸞熟悉無比的臉!

這張臉和他幾乎一模一樣。

甚至……比他更為英俊。

只是,這張臉上,畫滿了符咒,密密麻麻,讓崇應鸞忍不住咽了口唾沫。

崇黑虎畫滿符咒的臉上嘴唇一張一翕,扭著脖子,睜著眼楮,道︰

「帶走我的那個仙人,叫長耳定光仙,他修的是合歡之道,最愛……俊俏的生靈。」

「不論人還是妖,不論男還是女,只要落到了他的手上,都會成為他修行的……」

「爐鼎。」

崇黑虎話音落下,崇應鸞听得心驚肉跳……

他從眼前這雙血腥的目光中看到了無邊的怨恨……

崇黑虎露出詭異的笑容,盯著崇應鸞,嘿嘿道︰

「兒啊,現在你知道了嗎?」

「我隱忍這麼多年,就是為了有朝一日能報此深仇大恨啊。」

「可惜啊,大王對他越來越寵信。」

「為父,只能拖著所有人一起下地府了。」

他坐在火眼金楮獸上,哈哈大笑,舉起手中短斧,陰笑道︰

「來吧,鬧得越大,崇侯虎越不可能活著!」

「我要讓他幾十年來經營的一切,徹底灰飛煙滅!」

「我要讓他親身感受我這麼多年受的苦難!」

崇應鸞不由後退幾步,看著熟悉卻又陌生的臉,不斷地搖頭,喃喃道︰

「以眾生為爐鼎,這還是仙人嗎?」

「詭異的道,陰森的法,恐怖的修行,這不是仙……」

「原來父親一直都是個……瘋子。」

崇應鸞徹底明悟了。

難怪他將伯父一家騙到曹州來之後,便要把男丁殺絕,女卷充妓。

難怪在他口中,家人不過是行尸走肉的工具。

難怪他不顧五萬大軍的生死,不顧全家的生死,不顧曹州百姓……

也要造反。

一切都因為……

他是個瘋子。

一個隱藏了十幾年的瘋子。

一個被仙人害了的可憐人。

一個覺得徹底無法報仇的復仇者,最後的孤注一擲。

崇應鸞喃喃道︰

「父親,你為何將一切怨恨,都在人間引爆?」

「你就沒想過,這一切的一切,都源于那個仙人嗎?」

「你為什麼不去找那個仙人報仇?」

崇應鸞話音落下,崇黑虎身形突然一頓,他不由慘叫一聲,抓著臉上密密麻麻的符文,身上冒出道道粉瘴!

下一刻。

他手指中全是血肉,死死盯著崇應鸞,沙啞道︰

「你凡夫俗子,怎知仙人的強大……」

崇應鸞嘆息一聲,搖了搖頭,道︰

「歸根到底,還是父親,沒有膽量。」

「大王從淇水斬神開始,就在告訴天下人,仙神不可懼。」

「您卻不敢面對自己真正的敵人。」

「此後大王駕龍出朝歌,重奠九州。第一州,便是我們腳下冀州大地。」

「從那時起,冀州的黎民蒼生心中,便只有大王一人。」

崇黑虎看著眼前神情突然變化的崇應鸞,眉頭緊皺,帶著殺氣,咬牙道︰

「你在胡說些什麼?」

他話音落下,便看著跟著他十幾年的獨子身上氣勢一變,有崇氏的盔甲掀落在地上,露出一襲夜幕一般的長服,胸前繡著一張蛛網。

崇應鸞隨即抱拳躬身道︰「暗網天字號暗線路人丁,見過曹州候。」

這一次。

輪到崇黑虎臉色劇變,往後連退幾步,難以置信的看著崇應鸞,先是呵呵一笑,然後慘笑連連,道︰

「原來如此……」

「呵……難怪啊……」

「難怪我將曹州打造的如同囚籠,崇侯虎一家還是被救了出去。」

「原來,竟是你……」

「原來竟是你!」

「我的好兒子啊。」

崇應鸞看著崇黑虎的表情,臉色不變,道︰

「原來父親也會難過,我還以為您心中沒有半點感情了。」

崇黑虎哈哈大笑道︰

「難過?」

「一群傳宗接代的工具,豈配我難過!」

「我只是憤怒,竟然沒有早點發現你的身份,早日殺了你!」

「不過,現在也不遲。」

崇應鸞絲毫不懼崇黑虎抬到他眼前的斧刃,開口道︰

「不,現在已經遲了。」

「父親此時造反,只怕不僅僅是為了拖伯父下水,還是為了引來崇州大軍……好讓西岐趁機北伐,攻打崇州吧。」

「如此看來,父親答應他們的條件……是攻城之後,滅了有崇氏全族了。」

崇應鸞話音落下,崇黑虎難以置信的看著他,目光收縮,陰森森說道︰

「原來……你全都知道。」

「我崇黑虎真是生了一個好兒子,你比你伯父還要狠。」

崇應鸞搖了搖頭,道︰

「父親,狠的不是我,也不是伯父,是你自己。」

「對你而言不過是行尸走肉的家人,卻是孩兒要守護的親人。」

「父親親自將孩兒推上了絕路,讓我在父親和全家中選一個。」

「那只能父親一人,下地府了。」

崇黑虎畫滿符咒的老臉暴跳不止,他怒極反笑,隨即收斂笑容……

手中仙斧對著崇應鸞狠狠砍出!

正對眉心!

便在此時。

一道黑光從千里之外飛縱而來,破開了雲霧,須臾而至,直接將崇黑虎手中短斧擊飛!

下一刻。

一道金光破開了天際從九霄落下!

袁洪收回插在城牆上的鐵棒,盯著崇黑虎,道︰

「雙手抱頭,跟我走。」

崇黑虎見到來人,咬牙道︰

「袁洪!這里是曹州,我才是曹州總兵,你手中沒有王旨,也敢在這里拘捕我??」

袁洪冷笑,看向城中的曹州百姓,道︰

「哼,殺你還需王旨?你不如問問曹州黎民,還認不認你這個曹州候。」

崇黑虎不由一怔,轉過身去,便看到一道道身影,從街頭巷口屋舍之中走出。

其中,還有幾位手持折扇的說書人。

他們齊齊望著自己,抱拳行禮道︰「侯爺,認罪吧。」

百姓話音落下,崇黑虎只覺身上的人間氣運,突然消散不見,一種無形的枷鎖憑空出現,讓他忍不住跪在地上。

這一刻。

曹州。

萬民問罪。

奪崇黑虎曹州之氣運。

崇黑虎跪在地上,眼神幾乎要崩潰了,他不斷搖頭,斷斷續續道︰

「不,這不可能!」

「我一直以來愛民如子,一直以來都受萬民愛戴……」

「我造反……你們也該支持才對!」

「一直以來,你們都沒反對過我,為什麼現在才站出來?」

「難道……你們和這個孽子一樣,一直在哄騙本侯?」

他話音落下。

百姓之中,響起一道普通卻不普通的聲音。

「侯爺,您治理曹州十幾年,風調雨順,百姓安康,甚至親自施法求雨,這一切我們都銘記在心。」

「但功是功,過是過。」

「即便您調集大軍謀反,我們也一直在等著侯爺醒悟。」

「但您,至死不願回頭。」

崇應鸞走在他身前,低頭俯視著他,道︰「父親,您說愛民如子?您愛子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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