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樂如哀樂、人似死人，半個小時後江東實在听不下去了，他像趕蒼蠅一樣揮揮手，
「下去吧，我們要談事情，不要打擾。」
三個女人急忙收拾好家當，躬身退了出去。
江東和趙二牛同時松了一口氣，前者還揉了揉眉心，一副解月兌大難的模樣。
平岡的目光卻一直追著歌妓的背影，眼神迷離。
江東輕輕咳一聲，
「平岡君，舍不得？」
平岡三郎急忙回過神來，把腰彎到最低，戰戰兢兢地回答道︰
「大佐閣下恕罪，我剛才只是想到了遠在東京的愛人，一時失神！」
「嗯。」江東淡淡的嗯了一聲，算是接受了平岡三郎的這個解釋。
軍人會館里的這些女人除了陪酒外，其他事情也是可以做的。
她們的命運比那些低級慰！安所的女人要好許多，接待的是高級軍官，並且每日不需要不間斷的工作。
軍人會館里的日本女人有九成九都是自願前來勞軍的，她們懷著為天皇陛下、為帝國做貢獻的心態漂洋過海而來。
主動將那「一畝三分」地奉上，慰藉征戰在外的帝國勇士，這在他們看來是極為光榮的，是發揮作用的表現。
江東這個大佐神情冷峻，幾個歌姬離開時心中都有些失落，她們錯失了為天皇陛下做貢獻的機會，心中有些委屈。
死人妝在江東和趙二牛看來奇丑無比，但在平岡眼中卻是親切、是美麗，是愛人的味道。
在江東身邊已經有兩年的時間了，平岡在兢兢業業的工作之余也會想起遠在日本的百合子，想起分別前夜的放縱和狂歡。
軍人會館這樣高級的地方以他過去的身份是沒有資格進來的，平岡自然很想故意把軍官的癮，盡情的宣泄。
但江東就在身側，心中的躁動比自己的小命更加重要，他不敢造次，老老實實的呆著。
沒了聒噪的音樂之後，隔壁包廂的談話再次傳了過來，兩人似乎要離開了，江東眼神微眯。
「二牛待在房間里，平岡跟我出去！」
江東吩咐一句後從榻榻米上起身，裝作有些微醺的模樣走出包廂。
偽北平市市長江朝宗、偽北平政務委員會副主席榮臻也在同一時刻走出包廂。
四人在走廊上相遇，江東一副微醺享受的模樣，平岡在身後小心地攙扶著。
榮臻和江朝宗都是偽北平政府的要員，兩人看到一個日本大佐時只是微微躬身示意，神態尊敬但並不卑微。
江東的視線只在兩人的臉上停留了半秒鐘，然後便被平岡攙扶著離開。
江朝宗和榮臻神態依舊，這里是日本軍人會館，見到軍官並沒有什麼稀奇的，他們一邊談話一邊往大門口走去。
看著兩人離開的背影，一個想法浮現在了江東腦海中，嘴角扯了扯，獰笑一閃而逝。
這只是一個小插曲，好不容易來一趟軍人會館，至少要認真的逛一逛，看看能不能有些意外收獲。
兩人開始在走廊里閑逛，看似無意，其實是有心地觀察著周圍包廂的情況。
北平軍人會館的佔地極廣，除了有可以談事的包廂外，還有供軍官們消遣娛樂的舞廳、影院、酒吧、浴池。
舞廳里人影綽綽、聲音吵鬧，畫著死人妝、穿著和服的女人在眾軍官中街搔首弄姿，不堪入耳的調笑聲此起彼伏。
華北方面軍的軍官們正在享受著天上人間，此刻是他們最放松的時候。
江東看到宋禮和星野貞也在人群中，兩人就像真正的日本軍官一樣喝酒調笑。
影院播放的是天皇的閱兵典禮，煽動性的話語令軍官們熱血沸騰，他們一面神情莊重地看著屏幕里天皇的「雄姿」，一面對邊上的歌妓上下其手。
酒吧比舞廳安靜，穿著各色軍服的軍官們坐在沙發上「指點江山」。
江東沒有走進浴池，因為他遠遠的就听到了那骯髒污穢的聲音。
軍人會館是華北方面軍藏污納垢之所，高級軍官的丑陋嘴臉在此地展露無遺。
日本大本營正是用這種骯髒齷齪的手段來維持部隊的軍心和戰斗力。
高級軍官每月三次免費逛軍人會，所普通士兵則是進慰。安所！
這是日本軍隊特有的「福利」，在所有近代軍隊里他們也是獨一份。
由此便能看得出來，日本的工業和軍力雖已躋身世界前列，但其民族骨髓和軍隊本源里仍然保留著野蠻愚昧的傳承和風氣。
此種現象就算再過百年也不會改變，甚至還有愈演愈烈之勢。
重新回到二樓的走廊，宋禮和星野貞早已在此等候。
「岡村寧次天黑前離開北平去了濟南，听說那邊的游擊隊鬧得很凶，他親自去指揮作戰。
華北治安軍總司令齊燮元今天晚上也在這里，岡村寧次離開後這些人好像得到了解月兌，全都跑過來了。
……」
宋禮低聲向江東匯報他們得到的消息，江東不動聲色地听著。
「你們先回去，通知小陳派幾個兄弟到聯絡點等著，晚上我有行動！」江東命令道。
宋禮微微頷首，拉著星野貞一搖一晃地離開2樓。
江東回首，發現平岡正盯著一間包廂出神，嘴唇微張，一副見了鬼的樣子。
走廊上不時有人走過，只是大家的注意力都不在江東和平岡身上，自然沒有發覺異樣。
江東來到平岡的身後，順著後者的眼神看過去，發現包廂里坐著的竟然是第4師團師團長澤田茂和另外兩個不認識的大佐。
澤田茂似乎正在談論著什麼有趣的事情，老臉都樂成了一朵皺巴巴的菊花。
江東冷哼了一聲，給了平岡一個不容違背的眼神後便朝趙二牛所在的包廂走去。
平岡一邊走一邊回首，臉上的震驚和不可置信之色久久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