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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七章 知我者于野

一堆亂石與樹叢的背後,靜靜坐著兩人。

玉榧與白芷。

兩人遭到圍攻,修為消耗殆盡,身上又帶著傷,各自忙著吐納調息。

數十丈外,便是林間的空地,可以見到燃起的火光,還有某人的身影,在煙霧中來回走動。

那是于野。

兩位同門急于療傷,只能由他來善後。于是他將死尸拖到一處,一把火燒得干干淨淨。這並非殺人奪寶之後的焚尸滅跡,而是收殮遺骸,以安撫亡魂,乃是同道之間的應有之義。

因為九具遺骸之中,有兩位仙門弟子。

意外救了玉榧與白芷,在兩人療傷之前,他簡單詢問了幾句,大致明白了前因後果。

玉榧、白芷與塵起、孤木子結伴深入崆峒境,已在各地尋覓了十余日,所遭遇的狀況不得而知。當四人抵達此處,恰遇三位散修殺害兩位仙門弟子。據說是爭搶寶物,致使雙方火拼。四人自然不肯罷休,圍攻之下,斬殺其二,卻被一個散修逃了。塵起與孤木子追趕而去,玉榧與白芷留在原地等候。誰想塵起與孤木子尚未回轉,竟等來了逃走的散修與他召集的四位同伴。若非于野意外發現這邊的動靜,最終的結果不堪設想。

另外得知,此地與羽仙峰相距兩三百里。溟夜與同伴失散,去向不明……

火光熄滅,滿地灰燼。山風吹來,塵屑盤旋。

于野轉身走向玉榧、白芷,于十余丈外停下,在草地上盤膝而坐,伸手撫模著肩頭,深深緩了口氣。

之前接連遭到伏擊,並挨了一劍,讓他很是郁悶。他沒想得罪萬獸莊,也不敢與玄靈仙門為敵,卻總是被麻煩找上門,正如之前所殺的五位散修,使他感到無辜、憤怒而又無奈。而仇怨已結,也只能硬著頭皮抗下來。

他真的不願殺人,誰不是爹娘生養呢,卻不得不殺,並一殺再殺。

他也沒想到,竟然救了玉榧與白芷。且不說此前的場景似曾相識,至少有人帶路,不愁離開崆峒境。卻要陪同兩人在此療傷,等待塵起與孤木子的歸來。

于野抬眼張望。

遠近並無異常。

他低頭看向手里的納物戒子。

燒了九具尸骸,得到五個納物戒子與五把飛劍。而每個戒子中,各自收納著三五個戒子。盡數拿出來,竟有二十多個,大多屬于雲川仙門弟子的遺物。由此斷定,這幫散修在崆峒境內沒干好事,著實死有余辜。二十多個戒子中,共計有兩百多塊靈石,三四百張符,以及為數眾多的丹藥、功法與各種雜物等等,還有數百株靈藥。

于野收起納物戒子,心虛般的回頭一瞥,暗暗噓了口氣,慢慢閉上雙眼。

也許收獲的東西太多了,沉甸甸的讓人有些不安……

大半日過去,天色漸暗。

塵起與孤木子並未回來,也未見到其他人的蹤影。

玉榧的傷勢未愈,他與白芷想要就地等候下去。

于野點頭答應,便欲動手布設陣法。夜宿凶險之地,應當有所防備。而玉榧卻搖頭拒絕,自行拿出一套陣法。他也懶得多事,獨自躲在遠處,打出幾道禁制封住四周,然後模出一個個戒子查看。

歇息了大半日,那種莫名的不安已漸漸消失。

收獲的東西太多了,之前顧不得查看,如今他要稍加整理,倒也並非貪財,或體會發財的喜悅,而是將數百張符收拾妥當留以備用。

按理說,等到塵起與孤木子返回之後,便可前往羽仙峰,與傳功師父辛鑒踫頭,然後離開崆峒境。即使那個神秘的築基高人想要殺他,也必然投鼠忌器而不敢肆意妄為。而他忽然覺著,接下來的行程不會過于順利。

各種符,加上之前所獲,足有六七百之多,離火符更是厚厚一沓,其他的符也堆積一堆,卻僅有五張金甲符與兩張劍符。另外發現三張傳說的隱身符,與兩張從未見過的風遁符……

「于野——」

于野尚在琢磨隱身符與風遁符,听到一聲熟悉的呼喚。他只得收起戒子,抬手撤去禁制。

黑暗中,一道人影款款走近,轉而坐在他的身旁,淡淡的清香幽幽而來。

「在此敘話,不可大意!」

此地夜色寂靜,話語聲能夠傳得很遠。

于野打出法訣,禁制封住了四周,也將兩人籠罩其中。

「百川堂僅有煉氣八層、九層的師兄懂得禁制之術,卻遠遠不抵你這般嫻熟……」

「傷勢如何?」

「已無大礙,幸虧你及時出手相救……」

「我不救你,你也有月兌身之法。」

「何以見得?」

兩人並肩而坐,彼此相隔三尺。四周封有禁制,不用擔心遭人窺覷。

于野扭頭看去。

白芷也在看著他,卻以手掩唇,兩眼含著笑意,帶著欣慰的口吻道︰「在大澤,唯有師父懂我。在蘄州,知我者于野!」

于野低頭不語。

他從來不懂白芷的心思,只是彼此之間過于熟悉罷了。這其中有爾虞我詐,也有他吃過的一次次苦頭。

「而時過境遷,我已看不懂你了!」

白芷伸手撩起發梢,輕聲又道︰「你的禁制之術不僅嫻熟,而且能夠殺人,即使仙門築基前輩,也沒這個本事。還有你的劍氣……」

「套我的話呢?」

「好奇而已!」

「知道裘伯嗎,你曾拿他騙我、要挾我。而我的《天禁術》,便為他所傳。」

「啊……」

「我的七殺劍氣,為一女子所傳。」

「啊,你有師父,她是何方高人?」

于野突然道出實情,招來一陣驚訝聲。他卻不再多說,又道︰「迄今為止,我僅對你一人說過此事。」

白芷微微頷首,心領神會道︰「嗯,你的隱秘為我一人所有。正如你體內的蛟丹,從無他人知曉。」

于野再次看向身旁,恰見一雙眸子與他盈盈相對。他不由得抬頭看向茫茫夜空,一時之間心緒莫名。

他說的每句話的用意,都瞞不過白芷;亦正如白芷的心思,同樣瞞不過他。只是彼此少了過去的猜忌,而多了眼下的默契。她便如同相識相熟的好友,卻又是否相知、而值得信賴……

清晨。

灰蒙蒙的天光如舊。

玉榧修煉了一宿,傷勢已無大礙。而當他收起陣法,卻微微一怔。

十余丈外的草地上,于野盤膝而坐,光著半邊膀子。白芷蹲在一旁,竟然也不避嫌,幫著他裹扎肩頭的創傷,很是耐心而又細致。

「師姐!」

玉榧走到近前。

「嗯!」

白芷自顧忙碌。

于野睜開雙眼,關切道︰「玉師兄,狀況如何?」

「哦,我……」

玉榧本想抱怨兩句,以示他昨日拼殺之艱苦,卻見于野半邊身子涂滿污血,肩頭更是覆蓋著厚厚的血痂,他急忙改口道︰「我無妨、我無妨!」

「于野帶傷殺了五位煉氣高手,真是難為他了!」

白芷一邊幫著于野裹扎劍傷,一邊說道︰「玉榧,你我欠他的救命之恩呢!」

「嗯嗯!」

玉榧連連點頭,拱手道︰「于師弟救命之恩,永世不敢忘懷!」

「既為同門,不必見外!」

于野咧嘴一笑,又道︰「請師姐回避!」

白芷沖他微微蹙眉,起身走開。

昨晚兩人交談片刻,便各自吐納調息。而一大清早,白芷便要幫他查看傷勢。他推辭不過,便重新裹扎了劍傷。不料竟被玉榧撞見,難說不是他白師姐的有意為之。

于野抓出一件道袍換上,然後站起身來。

塵起與孤木子,依然未歸。

是繼續等下去,還是前去尋覓,或原路返回,三人的意見不一。

玉榧唯恐兩位師兄遭遇不測,執意前去尋覓;白芷覺著就地等候更為穩妥,她提議繼續等待一日。

而于野急于前往羽仙峰,以便與仙門弟子匯集一處。他的提議出于私心,無非想要躲避那個神秘的高人,卻又不便吐露實情,一時也不知道如何是好。

三人商議片刻,達成一致,便是循著塵起與孤木子所去的方向尋找一日。倘若尋找無果,即刻連夜返回。

于野並不介意塵起的死活,卻不想他死在別人的手里。而動身之前,他拿出一沓符與十多瓶丹藥交給兩人。

玉榧很是意外,感謝之余,稱贊于師弟的為人大方。

于野卻搬出當歸一說過的話,他這人小氣得很。

笑聲中,三人疾行而去……

于野不知東南西北,只能由玉榧、白芷帶路。而在荒山野嶺之中穿行了半日,始終沒有發現塵起與孤木子的蹤跡。

約莫午後時分。

三人放慢了去勢,茫然四望。

竟闖入了一個山谷之中。

空曠的所在,荒草遍地,亂石成堆,並且隨處可見散落的白骨。忽而一陣冷風吹來,更添幾分詭異的情形。

玉榧停下腳步,困惑道︰「兩位師兄去了何處?」

于野看向草叢中的白骨。

那是人的骸骨,已經腐朽,卻依然猙獰可怖。

白芷同樣是一臉的困惑,遲疑道︰「這般尋找下去,徒勞無益。依我之見,不如就地返回!」

玉榧點了點頭,道︰「便依師姐所言……」

便于此時,頭頂突然傳來幾聲刺耳的嘯叫——

「嘎、嘎、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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