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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 鬼畫符

萊土鎮。

開源客棧。

兩人一間的客房內,季顏尚在酣睡,鼾聲不止。

昨晚趕到此處,他先是安頓好況掌櫃一家三口,又忙著尋找先生為潘遠醫治箭傷,一直忙活到了後半夜才睡,也著實夠他辛苦的。

此時的于野倒是精神十足,他盤膝坐在另一張床榻上,悠悠睜開雙眼,輕輕吐了口濁氣,兩眼中精光閃爍。

昨晚大伙兒都在忙碌,唯有他閑著無事,或者說沒人理他,而況掌櫃是個守規矩人,還是為他安排了客房,他便躲在房內吐納調息。

睡覺的時候,睜眼便是一夜過去。靜坐入定更是如此,幾個時辰倏忽即過。

于野攤開手掌,掌心握著一小把碎石屑。

耗盡最後一絲靈氣的靈石,成了這個樣子。

吸納了整整一塊靈石,修為增長了幾分?

弄不清楚。

也許是一層圓滿,也許是煉氣二層。對于修為的提升,沒有同道修士的對比,也沒有他人指點,真的弄不清楚。總之,覺著力氣大了一點,神識看得遠了一點,經脈粗韌了一點,體內的真氣也更為充沛有余。

從昨晚的情形看來,今日是走不了啦。

潘遠的大腿中了一箭,並未傷及骨頭,按理說這點皮肉傷他撐得住,而他昨晚坐在大車上竟然慘叫了一路。

不過,他與袁九以寡敵眾,連殺七人,逼退了毛觀,著實立下大功,在此處好吃好喝的將養兩日也在情理之中。

而那個毛觀,好像頗為記仇,如今連吃大虧,只怕是不會罷休。

于野伸腿下地,套上靴子,站起身來,原地踱了兩步。

季顏仍在酣睡,留在房內听他打呼嚕,不如去鎮子上逛一逛,順便買點東西。

于野看了眼床頭的包裹與長劍,轉身打開了房門。

門外就是客棧的院子,地方倒也寬敞,看上去有些破舊,便是院子的地也凹凸不平。

大清早的,院子里甚為安靜。

于野穿過院子,走到茅房里方便了一下。自從有了煉氣的修為之後,依然喜歡好吃的東西,只是食量漸漸變小,去茅房的次數也愈來愈少。也許靈氣能管飽,修煉的時候從來沒有覺著饑餓。

茅房的旁邊,是一排馬廄,拴著十幾匹馬,其中一匹高大的黑馬頗為醒目。

黑馬認得于野,沖著他晃動腦袋、打著響鼻。

于野走過去幫黑馬添了把草料。

況掌櫃的兩架馬車停放在不遠處的院牆邊。車上依然裝著貨物,便不怕遭遇意外?昨晚的毛觀不是說了麼,車上藏著珠寶,是故意訛詐,還是有的放矢?

于野拍了拍手,走出馬廄。他正要去看看馬車,又腳下一緩。

況掌櫃所乘的馬車上,兩側各有一個車窗。沖著這邊的車窗忽然開啟一道縫隙,遂又無聲無息的悄悄關閉。

于野眉梢一挑,轉而奔著院外走去。

出了客棧的院子,便是萊土鎮的街道。此時天色大亮,街道兩旁的鋪子已相繼開門。

于野模了模袖子里的一小包金銀,循著泥土街道信步而行。

金銀雖為仲堅所贈,卻是他十六年來

所持有的最大一筆錢財。如今他也算是有錢人了,逛街去!

前方有個雜貨鋪子。

于野走進鋪子,與掌櫃的打了聲招呼,指明要買黃紙、狼毫筆與朱砂。而鋪子里只有黃紙與羊毫筆,藥鋪才有朱砂售賣。于野拿了紙筆,丟下一小塊銀子,不等掌櫃的找零,他已興沖沖的奔著藥鋪而去。

藥鋪相隔不遠。

于野買了一罐碾成細粉的朱砂,還想繼續閑逛,卻發現僅有百余丈長的街道已被他走了個來回。

如此簡陋的街道,與靈蛟鎮有得一比。

而萊土二字,便為荒廢之地的意思。這鎮子倒也恰如其名。

于野抱著陶罐,夾著黃紙,返回客棧,剛進院子,迎頭遇見況夫人與菜兒。他欠了欠身子,道了聲‘夫人早啊’。雖然不取酬勞,況家依然是他的雇主,打個招呼問候一聲,也是應有之義。

況夫人微微頷首,舉止隨和。她身旁的菜兒卻是翻著白眼,嘴里嘀咕道︰「哼,吃白食的……」

一回兩回的譏諷挖苦只當沒听見,屢次三番就是欺負人了。

而況夫人竟然也不在意,猶自慢步往前。

「小姐何故這般尖酸刻薄?」

于野忍不住道︰「我叫于野,有名有姓,乃是你家的門客,並非什麼吃白食的。」他吐出心頭的不快,頓覺舒服了許多,正要就此作罷,誰料菜兒竟然不依不饒。

「咦,我說吃白食的,關你何事,你若不是吃白食的,又何必惱羞成怒呢?」

「我……」

「哦,我倒忘了呢,你是門客,是我爹請來對付賊人的江湖高手。而你為何遇賊膽怯,便是同道兄弟中箭也置之不理?我看你本事沒有,脾氣倒是不小……」

「菜兒——」

況夫人不容菜兒多說,牽著她的手走出客棧。而菜兒依然回頭瞪眼,小臉兒盡其挑釁與蔑視之色。

于野杵在原地,啞口無聲。

他認為自己有理有據,說出話來也正氣凜然,結果卻適得其反,再次遭到菜兒的嘲諷與挖苦。

難道是他于野錯了?

擱在以往,他或許要為此糾結一番。而他在短短的幾個月里吃盡了苦頭,也受了太多的欺騙,對于這個混亂的世道與莫測的人性,他已漸漸有了自己的判斷與認知。

只是他依然不擅于辯論,在村里的時候,他說不過于二狗,後來說不過白芷、蛟影,或是仲堅,如今,他說不過一個小丫頭。

而徒逞口舌之利,不如行勝于言。

于野默默轉身,奔著客房走去。

也許季顏起床洗漱去了,房內沒人。一扇窗戶透著天光,四下里倒也明亮。

于野將買來的紙筆與朱砂放在床榻上,又找來一個陶碗與一個木凳子。他在榻前坐下來,伸手去拿包裹與長劍,卻又眼光一閃,微微皺起了眉頭。

包裹與長劍放在床頭,看起來並無異常。而他離開客房的時候,特意記下了包裹擺放的樣子。此時,他確信無誤,有人打開過他的包裹,動過他的長劍。

于野將包裹與長劍拿到面前,逐一查看。

誰在暗中動了自己的東西,難道是季顏?

包裹中的物品

一樣不少,唯獨遮住劍鞘、劍柄印記的布條有動過的痕跡。

于野拿出包裹中的酒壺,往陶碗中倒了點酒,再加入朱砂調勻,隨後將黃紙鋪開,以長劍裁成一張張的小紙片,接著又拿起羊毫筆蘸著朱砂,在紙片上描畫起來。

依據所知的典籍與《太上靈符》的記載,符分為三等。下等符,以一寸三寬、三寸三長的黃紙為符紙,以狼毫筆、朱砂繪制。中等者,為靈獸的毛皮與精血煉制。上等符,為神識、法力憑空而成,有禁制萬物之能。

可見符術的高深莫測。

于野有著自知之明,不敢深入此道。他只想學著繪制一種符,便是《天上靈符》中碩果僅存的破甲符。因為破甲符能夠隱身穿牆,很厲害的樣子,卻不知真假,總要嘗試一二。何況正是遭人嫌棄的時候,他不如躲在房內學點東西。

萬事開頭難,先從紙符畫起。紙符也不容易,《太上靈符》制符篇所記載的符圖中,一個小小的符畫,便分符頭、符膽、天柱、地柱等等,叫人看得眼花繚亂。繪制時,還要心神合一、默誦口訣。之所謂天地之力諸筆端,鬼神之法運乾坤。

于野拿著筆,蘸著朱砂,尚未嘗試,手指已哆嗦起來。

唉,沒拿過筆啊。

而拿得起劍,還用不了一支筆?

于野緩了口氣,索性將小小的竹筆當成青鋼劍,輕輕落在符紙之上,卻歪歪斜斜畫不成樣子。轉眼之間,一張符紙作廢。他毫不氣餒,換張符紙繼續嘗試。

便于此時,有人推門走了進來。

于野尚自全神貫注,卻不得不抬起了頭。

是莫殘站在他的身旁,盯著他手中的筆與涂滿朱砂的小紙片,有些嚇人的獨眼透著難以捉模的神色。

于野想著是不是打個招呼,或說些什麼。

莫殘卻默默轉身離去,還不忘隨手帶上房門。自始至終,他沒說一句話,落腳也沒有聲響,如同鬼魅般的飄忽來去。

于野愣怔片刻,暗暗搖頭。

這個趕車的莫殘,模樣嚇人不說,行動舉止也愈發的怪異。

而回想起來,況掌櫃與潘遠似乎也有些反常。況掌櫃身為商賈巨富、此行的雇主,卻目光短淺,沒有主見,顯得平庸而又無能;潘遠是個亡命之徒,雖心狠手辣,卻狡詐如狐,反倒像是一個精于算計的買賣人。

于野拿了張符紙,繼續畫符。而他筆尖尚未落下,房門又一次打開。

季顏回來了,見他滿床的小紙片與斑斑點點的紅色朱砂,愕然道︰「干什麼呢?」

于野聚精會神道︰「寫字。」

「這狗兒爬狀的也是字……?」

季顏伸頭看了一眼,道︰「當我沒見過呢,你這是鬼畫符!」

于野又禁不住手一哆嗦,筆下的朱砂又涂成一團。

「季兄……見過此符?」

「我見過游方道人畫過符紙,天曉得有什麼用處,盡是騙人錢財的把戲!」

「哦……」

「掌櫃的交代,明早動身趕路,至于你何去何從,悉听尊便!」

「潘遠的腿傷?」

「他嫌棄此地破舊,吃住簡陋,嚷嚷著趕往下一個鎮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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