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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七章和樂且湛,十余年來兄弟情(二)

蕭耨斤听說最喜愛的小兒子出城打獵,徹夜未歸,又在松林山發現了秦國王府侍衛的尸體,嚇得癱軟在椅子上。

如今又听得耶律重元安然回府的消息,悲喜交加。一見耶律重元的面就打了他兩大巴掌。

「你這個不孝子,誰讓你這種時候還出城去游獵,看吾不打死你!吾親手打死你總好過讓別人抓你去受折磨。」

看著一向強勢的親媽一夜間好似憔悴了不少,耶律重元跪倒說道︰「母後,兒臣知道錯了,兒臣下次再也不敢了!」

「還有下次?這次吾就打折你的腿!」說著又劈頭蓋臉地朝著耶律重元打了兩下。

耶律重元也不閃躲,任由母後施暴。

蕭耨斤打累了,才坐回椅子上問道︰「你說說你,再有兩年也該成年了,怎麼還是一副沒心沒肺的模樣?你看看夷不堇(耶律宗真),多有心機,你就不能跟他學學?」

耶律重元湊到母親身邊,半跪著安慰,「皇兄比我好,母後更應該安心了呀。等皇兄自己主政了,母後就能安享晚年了。」

「沒用的東西,哪一點像吾的兒子!」蕭耨斤大怒,一記巴掌重重地拍在耶律重元的頭上,將他推得老遠。

耶律重元不明就里,哥哥也是母後親生的兒子,他更有本事不是挺好的嗎?為什麼母後偏要逼迫自己?

「母後!」耶律重元委屈地說。

蕭耨斤恨鐵不成鋼地說︰「你真是要把吾活活氣死,吾天天幫你謀劃,你在這里沒心沒肺!但凡你對政事上點心,也不用吾這樣累神。」

耶律重元又若有所思地問道︰「皇兄又招母後生氣了?」

「哼!不要提他,他非要當蕭菩薩哥的兒子,吾就當沒有生過他!」

「母後!」耶律重元勸道︰「當初皇兄被抱養到齊天太後那里也是沒有奈何的事情,現如今齊天太後已經殯天,您就別再記恨這件事了。」

蕭耨斤又換了一種語重心長的態度,「傻孩子,你哪里知道那些人的險惡心思,他們都看不得母後好,想來搶走你們。你再不與吾一條心,吾真是要死的心都有了……」

「好了,母後,我都听您的還不行嗎?」對于這樣的母親,耶律重元也很無奈。

「那就好,從今天起你千萬不要亂跑了。等過兩個月,要準備去土河行宮夏捺缽,到時候你就听我安排。」

耶律重元听不出蕭耨斤話中隱藏的深意,只知道過幾個月要出宮游獵,一副興奮的表情。

「到時候皇兄也是要去的吧?」

蕭耨斤點點頭,「自然是要一起去。」

「真好!」耶律重元愉快地跑走了。

離開了蕭耨斤的永康宮,耶律重元又興沖沖往昭明宮去。

一見到遼興宗耶律宗真,耶律重元就高興得徹底變成了小孩子。

「哥哥,你想我不?」重元往宗真的身上撲。

耶律宗真看到耶律重元平安回歸,眼神中閃過一絲復雜的神情。「你平安回來就好!」

「你見到我不高興嗎?」

「高興,當然高興。」

耶律重元拉開耶律宗真還在練字的手,「你還在宮里練什麼字?咱們契丹人都是馬上得天下,馬上治天下。哪有一個皇帝像你這樣天天關在宮里練字的?咱們一塊去練箭吧!」

「別鬧了,你和你那些小伙伴一起去吧。」

「听母後說,六月初就要舉行夏捺缽,到時候咱們一起去土河行宮比試比試。」

听了「夏捺缽」三個字耶律宗真心中一顫,該來的總歸要來吧?

面前的弟弟是多麼單純善良呀,他曾經是自己最親近的人。可是如今母後要讓他替代自己,難道他還能像之前一樣對待弟弟嗎?

听說耶律重元在七金山遭襲的時候,耶律宗真甚至有種欣喜,自己會不會就此躲過了劫難?可是內心的掙扎讓他更加痛苦,畢竟是自己的親弟弟,怎能真的無情呢?

「夷不堇,你在想什麼?」耶律重元見宗真出神,喚著他的名字叫他。

「啊?」耶律宗真回過神來,「沒什麼,听說你在城外遇到了危險,沒受傷吧?」

「哎呀,真沒意思,自從你當上了皇帝,怎麼就這麼古板無趣了?」

耶律宗真擠出一個無奈的笑。

耶律重元繼續道︰「我剛剛才被母後教訓了,你可不要再訓斥我了。」

「好,但是你要向我保證,以後再不要這樣肆意胡為了。」

「行,全听你的!」耶律重元露出一個鬼臉。

見耶律宗真心事重重,又不願與自己出去玩,耶律重元悻悻告別。「算啦,我回府啦,哪天再來看你!」

耶律重元走後,宗真坐在寶座上出神良久。

夏捺缽——他一直在思索這個時間點——

葉沛、周尋等人進入中京大定府,租住了一座院落。思索著下一步的安排,也裝模作樣在離秦國王府最近的教坊旁擺起了雜耍的攤位。

耶律重元那活潑的性子,在府里待了沒有兩天便按耐不住,又要偷偷跑出府玩耍。

管家及堤千求萬求,「我的好大王呀,您千萬別出去了,您要是再有一點差池,太後非要了老臣的命呀!」

耶律重元央求道︰「我就是在王府附近轉轉,絕不走遠。」

說著,也不看及堤的表情,非也般地跑出了府門。

中京城經過一個月的休整,基本已經從戰爭的陰霾里走出來,街上人來人往,教坊里更是笑聲不斷。

耶律重元便裝出府,像只放飛的小鳥,歡欣雀躍地跑來跑去。

他先是在開源街買了一堆零食,又來到永安坊看雜耍。

南京城來的雜耍班子可真有新奇玩意兒,什麼赤腳走木炭,胸口開大石,口吞寶劍……耶律重元嘴里叼著一支鹿肉干,看得津津有味。

這些雜耍班的人臉上都涂著七彩的顏料,仿佛薩滿法師做法時候的樣子,既可笑又滑稽,吸引了不少圍觀的人。

雜耍班還有互動游戲。這邊表演雜耍,另一邊則有一些射箭、投壺、套圈等游戲供游人玩耍。

耶律重元看完了雜耍,也來互動游戲這邊試試手氣。

他先射了十支箭,固定的靶子,耶律重元輕松中地,引來一片掌聲,得到一個泥偶做為獎勵,心下十分高興。

他又拿起一支無頭的白羽箭,試著往一只雙貫耳銅制圓口方瓶中投壺。

投壺就是拿箭往小口的壺瓶中投擲,以投進數量比拼輸贏。這投壺是大宋傳過來的玩意兒,遼國南京城挨近南朝玩的人多,中京城卻鮮有人知道。

耶律重元從小練習騎射,自認為這些東西是難不倒他的。可惜投壺看似跟射箭區別不大,耶律重元瞄準半晌認真投擲,卻不得技巧,投出的十支箭,入壺的只有兩三支。

耶律重元正自抓耳撓腮地懊惱,他身後卻出現一人,從箭壺里取出兩支箭,也不走近,直接輕輕一擲。

兩支箭如同長了翅膀一般,飛出兩條優美的曲線,分別貫入銅壺的兩只側耳中。這在投壺中名曰「雙貫耳」,是一種高明的投壺手法。

耶律重元剛想嗔怒,卻見了如此高妙的手法,高興得拍手稱贊道︰「好手段!」

他一回頭,卻見此人正是那天救下他的神女,耶律重元喜出望外。

「神女!是你!」

葉沛微笑著點點頭。

「啊,神女,想不到咱們能在此處重逢。」

耶律重元心思單純,並不是愛慕葉沛,而是覺得她是自己的救命恩人,特別可親可敬。

「這是我們周家班的地盤呀!」葉沛道。

耶律重元拿著手里的白羽箭,想了想,「奧,對呀,你們就是雜耍班的呀!」

葉沛笑著問︰「你想學嗎?」

「投壺嗎?自然是想學!」

「那好,我就來教你。」

葉沛拿出一支白羽箭,手把手教給耶律重元道︰「這是大宋街頭巷尾的小童皆會的玩意兒,我在宋國長大,自然是熟悉的。你看,這箭要這樣拿,投擲時箭頭、箭桿與瓶口要成一道弧線而非直線……」說著,葉沛將投壺的技巧說與耶律重元听。

耶律重元本就精通騎射,投壺不中也是因為接觸時間短,沒有名師點播。听葉沛一說,他再親自一試,果然立刻顯出不同,十之能中六七了,而且還學會了葉沛所說的「雙貫耳」的技巧,心下大喜。

「果真是名師出高徒,多謝神女點播!」

「什麼神女神女的,你叫我葉沛就好了。」

「好,葉沛姐姐好。」

葉沛拉著耶律重元到雜耍班後台敘話,耶律重元的幾名侍衛跟隨在外面听命。

「葉沛姐姐是從宋國過來的?你不是說是從南京城來的嗎?」

葉沛道︰「我本為宋國人,嫁到遼國來,自然成了遼國人。我的夫婿是在遼國南京城長大的。」

「原來如此。」耶律重元轉念又問︰「我听說宋國極為富庶,汴京城富麗天下無雙,市列珠璣,戶盈羅綺,這些都是真的嗎?」

「汴京城確實富麗堂皇。」

耶律重元羨慕地說︰「真想去看看。能給我說說汴京城的趣聞嗎?我听說遼太宗當年攻佔汴梁城,見過一座酒樓,說是比皇宮還要高大,太宗皇帝還說要在大遼也建起一座像那樣高大的建築。」

葉沛點頭,「汴京城有許多高大的建築,你說的這座酒樓叫做樊樓。樊樓確實不同凡響,大宋的太宗皇帝也曾在樊樓上觀過百戲。除了樊樓,汴京熱鬧的地方還多著呢,譬如州橋夜市,每夜要開到子時才散……」

葉沛說得口若懸河,耶律重元听得驚詫欣喜。

兩個人從街市見聞中說到人物風景,高興時竟然同時哈哈大笑起來。

葉沛與耶律重元相談甚歡,也真心喜歡這個心思單純的小老弟。她拿出一套彩繪陶瓷傀儡,送給耶律重元道︰「這個送給你。」

這傀儡女圭女圭是陶瓷彩繪燒成,一盒十二個,全都穿著宋朝市井人物的服飾,手腳又有關節相連,有縴繩系之,挑棍挑著可以自由活動,十分精巧有趣。

「姐姐這套彩繪陶瓷傀儡真是精巧,就算尋遍中京城也找不到第二套吧。宋國果然是集四海之珍奇,皆歸市易。」耶律重元玩具到手就擺弄起來。

葉沛道︰「你羨慕鄰國富饒,不如好好讀書,練習騎射,將來輔佐主上,把咱們遼國也建設得如同宋國一樣強盛富足。」

「可以嗎?」耶律重元手里擺弄著傀儡女圭女圭,心思卻沒在葉沛說的話上過多思考。

葉沛有意無意地說︰「今日與你聊得真是開心,你像是我的弟弟一般,可惜我沒有那個福分,自來家里只有我一個人。我本有一個哥哥,在我還未出生時就死了,唉,真羨慕那些有兄弟姐妹的人。」

已經和葉沛熟絡起來的耶律重元道︰「我到比姐姐幸運,我還是有一位好兄長。」

「真讓人羨慕呀。你與哥哥感情好嗎?是不是也會打架爭寵、一起闖禍什麼的?」

耶律重元說起他與哥哥耶律宗真小時候的趣聞也是口若懸河。

「有一次我和我哥一起偷偷出宮,呃,出門騎馬,在郊外一處銀杏林子里吃白果,白果苦澀,我倆卻比賽看誰吃得多。

我吃得比我哥多,贏了比賽,當時還高興了好一會兒。可是誰知道第二天,我的臉卻腫得像包子一樣,面目全都扭曲了,上吐下瀉,難受得要死。」

葉沛邊笑邊說︰「可不是,銀杏果斂肺定喘,卻有小毒,多食可是要出危險的!而且你們是生食,要是嚴重還會昏迷呢!」

「姐姐還懂醫術嗎?」

「是呀,我隨雜耍班走南闖北,自然是要學一些醫術護身的。」

耶律重元點頭道︰「是呀,我和我哥年紀小誰知道這麼凶險呢。那次可把我母後……呃,我母親嚇壞了,她嚴厲地責罰了我哥,但是哥哥對我卻只字未提,還是後來跟在他身邊的人說漏了嘴,我才知道。那次可真是對不起哥哥了。」

葉沛笑著搖頭。

耶律重元又說︰「還有一次,我與哥哥一起隨父母去游獵。我與我哥一馬當先,他率先射中一只 子,我也不甘示弱,追著一只花鹿一直往林子深處跑。誰知突然躥出來一只猛虎,差點傷了我的性命。」

這故事听得葉沛也替他捏了一把汗。

「我的馬見了老虎撲過來受驚差點把我摔下來,還好我哥處驚不亂,一連三箭將猛虎射殺了。」

「你哥哥竟然這樣威猛?」葉沛不禁發出一聲感嘆,她甚至不能將耶律重元口中的射虎英雄,與那個白面文弱的耶律宗真聯系在一起。

耶律重元滿臉崇拜而篤定地說︰「當然,我哥就是英雄。那次他還不搶功,說是我倆合力射殺的老虎,父母大為夸獎了我們兩個人。……」

「你哥哥真是稱職的好哥哥。木篤翰,要是你哥哥將來有了危險,你會不會第一個沖在前面?」葉沛故意問。

「那是當然!我們是和樂且湛,兄弟情深!」

葉沛笑耶律重元說得像個大人,不知道真的遇到危險,他會站在哪一頭。

轉眼兩個人聊了一個下午,太陽偏西,耶律重元也該回去了。

耶律重元拿上葉沛送他的傀儡女圭女圭,覺得今天收獲頗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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