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葉沛再次出來,她已經幾近暈倒。葉沛趕快運用調息之法將自己的真氣與命脈護住,再打坐調整呼吸,慢慢地將毒氣呼出。
如此夜深人靜,冷風颯颯,沒半個時辰到將葉沛吹得徹底清醒了。
她一邊打坐一邊思考,自己的行蹤到底是怎麼暴露的,契丹武士為何要用這種同歸于盡的方法置自己于死地呢?
葉沛坐在望柱下不動,也沒有听見崇德殿內有其他人出來。
這時,兩名宮人提著白色燈籠由遠及近走過來。
「你去那邊看看都死了沒有。」
「我可不敢,要不咱倆一塊去。」
「哎呦,你個膽小鬼,都是死人了你還怕什麼?」
「要是萬一有一個活著的呢?」
「怎麼會?他們容嘉死士的‘伏魔斬’什麼時候會留下活口?」
「還是咱倆一塊去吧。」
「得得得,一塊去就一塊去。」
葉沛听見兩個宮人邊走邊說。等兩個人在大殿里轉了一圈,確實見沒有一個活口之後,才放心地準備離去。
就在他們走下台階,經過葉沛面前時,葉沛一個「後羿射日」跳起來將其中一人打得腦瓜崩列。
另一個嚇得魂飛魄散「啊,鬼呀!」
葉沛一揮魚龍鞭,將那個要逃跑的人拉了回來。
那個人本就膽小,見了葉沛跪地磕頭如搗蒜︰「閻王爺饒命,小人從不做傷天害理的事情,這都是遵命而為呀,請您饒過小人吧。」說得葉沛冷笑一聲。
「你抬起頭來!」
「小人不敢見閻王爺真容。」那人仍然將雙眼緊緊地閉著。
「睜眼!」葉沛大喝一聲。
嚇得那人激靈一下,抬頭睜眼看著葉沛。
「你說我是人是鬼?」葉沛問。
「自然是鬼!」好像又意識到什麼,「不不不,您是人,哦,不是,是神,是神!」
「對,我是閻王爺手下的索命無常,特來取你性命。你先回答我的問題,若是說得好,我可以放了你,若是說了假話,我直接將你帶回去壓入十八層地獄!」
那個人又磕頭說道︰「是是是,索命大人,小人一定如實回答。」
葉沛問︰「你剛才說的‘伏魔斬’是什麼?」
「就是容嘉死士常常用的一種毒粉,若是遇到他們不能制伏的敵人,他們便用這種毒粉與敵人同歸于盡。說是神鬼見了都難逃一死,因此命名為伏魔斬。」
「難道他們都不怕死?」
「他們是容嘉死士怎麼會怕死?」
「什麼是容嘉死士?」
「就是宮里培育的只效忠皇帝一人的死士,听說都是被撿來的孤兒從小養大的,被灌輸了視死如歸的理念,全都不怕死。就算有一兩個貪生的,若是沒有完成任務逃走了,也會被主上追回來處死。」
葉沛聯想到那些容嘉死士剛剛說的戎里沙,便問︰「戎里沙里也是容嘉死士嗎?」
「是的,他不但是容嘉死士,而且是我們契丹的第一勇士。」
「他是怎麼死的?」
「听說是違背了法天太後的懿旨,被賜以炮烙之刑而死的。」
葉沛听了後背上的汗毛都根根地樹立起來,「炮烙而死!真是狠毒的女人!」葉沛知道,這炮烙之刑是殷紂王的妃子妲己想出來的主意,將活人綁在銅柱上,在中空的銅柱中燒火,讓柱子上的人活活被燙死,死前萬分痛苦。
這種刑法極其殘忍血腥,歷朝歷代也沒有人再啟用的。而如今這法天太後竟然使用這樣的極刑,真是殘忍至極。
「那戎里沙被行刑時,太後命所有宮人與契丹武士都去觀看的,真是好慘好慘。」那宮人說這話時都嚇得雙腿發抖。
葉沛心道,這是殺雞儆猴呀。
葉沛抬眼四處望望,仍然不見一個宮人侍者再來,便問︰「這崇德宮為何連一個伺候的宮人都沒有?」
「這上京舊宮本來伺候的宮人就不多,因為法天太後密旨,今明兩夜會有人來營救齊天太後,因此容嘉死士早就埋伏做好了準備,我們這些宮人也不想送命,誰也不想前來。」
「那你與那人,」葉沛指了指被自己打死的那名宮人,問道︰「你與他來做什麼?」
「小人與背里過來為齊天太後收尸,這也都是早有吩咐的。」
葉沛想了想問道︰「前些時你可看見南平大王進過上京皇宮嗎?」
「小人不曾見過。」
葉沛追問︰「當真不曾見過?還是你不知道。」
「小人不知。可如果容嘉死士出動,必會讓小人與背里來收尸,小人不曾接到如此的命令。」
葉沛心中奇怪,蕭世南到底是死是活呢?
葉沛最後問道︰「你可知這伏魔斬的毒如何解救?」
「無解!」
葉沛听了心里一陣寒顫,擺了擺手道︰「知道了,你去吧!」
那宮人見葉沛要放自己,趕快磕了個頭就跑。可是沒跑出兩步,葉沛魚龍鞭里射出一枚毒針,正中那個人後頸的大椎穴上,那人連聲也沒出一聲便倒地死了。
葉沛握緊魚龍鞭,心中五味雜陳。她殺死一個無辜的人早沒有了在狼窩溝殺死賊人時的愧疚,到底是什麼使她的心變得冷硬了呢?
面對一個逝去的生命,只用「不得不為」來解釋是不是太過牽強了?但她已經不會手軟,也不會膽怯了。
正在這時,葉沛听見身旁的蕭菩薩哥突然咳嗽了一聲,身體猛地一顫,嘔吐出一些白色的泡沫。
「齊天太後!」葉沛趕快上前將蕭菩薩哥扶起。
蕭菩薩哥竟然清醒過來,她眼神有些渙散,許久才聚焦到葉沛身上。「你是什麼人?為什麼要來救我?」
「我是蕭世南的妻子。」
「哦,你是大宋國嫁過來的公主?唉,如果你不來,他也不會死!」
葉沛心中有種失落,想不到蕭菩薩哥不感激自己,反而是責備的語氣。
「蕭世南真的死了嗎?」葉沛眼含熱淚問道。
蕭菩薩哥無力地點了點頭。
葉沛萬念俱灰,她原有的那一點微末的希望也破滅了。
「你先別說話,我為你排毒。」葉沛將蕭菩薩哥扶起來,將後背朝向自己。
蕭菩薩哥制止了她,「不用白費力氣啦!我知道自己已經必死無疑了。」
葉沛疑惑地看著蕭菩薩哥,「可是您竟然清醒過來了。他們說那是伏魔斬的毒無解的……」
「我知道,想必公主近期也中過什麼慢毒吧?」
葉沛不解地看著蕭菩薩哥,她怎麼會知道自己之前中過慢毒?
蕭菩薩哥釋然地嘆了口氣說︰「我遲早是要死的人了,蕭世南來救我也不過是枉費性命。自從蕭耨斤掌權,她如何能容下我這個先皇後?
……你見我身邊連一個婢女都沒有難道不奇怪嗎?我已經中了岐黃之毒,如同廢人一般,他們自然不用那樣嚴加看管了。這毒每五日便要發作一次,發作時全身劇痛,痛入骨髓,生不如死。」
蕭菩薩哥喘了兩口氣再說︰「可也正因為這毒,它與那伏魔斬毒性相抵,讓我還能與公主說上最後的話。」
葉沛恍然大悟,明白自己為何中了「伏魔斬」的毒卻沒有死。原來她前些天中了姜雲姬的麻沸散,喝了許多解毒的湯藥,這些天又在服用祛邪扶正的靈芝茶,這些藥物緩解了伏魔斬的毒性,讓葉沛死里逃生。
這姜雲姬對自己下毒想害死自己,反卻救了自己性命。這世間之事,真說不好因緣際會在哪里。
蕭菩薩哥繼續說︰「那婢女蕭耨斤之所以還要留我到今日,全因為想在我這里得到這個。」她說話間解開衣領,從襯衣里扯下一塊布來。
「公主將這個拿去交給主上,請他為我做主!」蕭菩薩哥說著,眼角留下「汩汩」的淚水。
葉沛低頭一看,上面用契丹文字寫成,蓋著大遼的玉璽,竟然是一封遺詔。
燈光羸弱,葉沛只能看個大概,大意是要封蕭菩薩哥為齊天皇太後,封蕭耨斤為皇太妃諸語。
「齊天太後,這是?」葉沛問道。
「對,這是遺詔,聖宗皇帝的遺詔。」
「您要讓我交給主上?」
蕭菩薩哥無力地輕眨了一下眼楮,「如今只有主上還能為我做主。」
葉沛想到之前听砦魯所說的話,覺得遼興宗也未必會和蕭菩薩哥一心,心中也是一片唏噓。可是面對一個將死之人的遺願,葉沛也不能反駁什麼。
「好。」葉沛點點頭,將這封遺詔揣進懷里。
葉沛又問︰「齊天太後,我還有一事要求證,您知道蕭世南是怎麼死的嗎?」
蕭菩薩哥突然吐出一些白色的泡沫,葉沛將她的身體更高地扶起來,蕭菩薩哥緩了緩才說︰
「若是公主沒有嫁來遼國,他也許還不會死,他為了迎娶公主,竟是連命也不要了。蕭耨斤他們怎麼會允許他與大宋和親?我的傻弟弟……」
葉沛听了這話,心中不是滋味。為什麼連蕭菩薩哥也錯怪自己呢?她的口氣好像大宋朝堂上那些朝臣,指責她是妲己,懼怕她是章獻太後,有事又要利用她,逼她去做。
蕭菩薩哥的眼神愈加渙散,她的話已經斷斷續續,葉沛輕輕搖晃著她,急切地問︰「齊天太後,蕭世南是否死在上京?他死前您可見到他最後一面?齊天太後……」
「他沒有來上京,他是在中京,被瑯琊王,瑯琊王……」蕭菩薩哥用手指著天空,想要說出什麼,卻驟然間吐出一口白沫,渾身顫抖起來。
葉沛按住蕭菩薩哥的人中,使勁呼喊,「齊天太後,齊天太後!」
可是蕭菩薩哥就那樣一手指著天空,再也沒有說出一句話來。
「齊天太後!」葉沛急得掉下眼淚,可是她知道,任憑她怎樣呼喊,對方也不會再有回應了。
蕭菩薩哥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