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內,迪亞哥和貝克正各端著一本書進行這段旅程至今為數不多的學習時光,直到安佩羅姆和德爾塔拎著兩個大包裹闖進了臥室。
「我們殺人了。」
說是讓德爾塔來坦白,但安佩羅姆還是忍不住先開口了,他急需幾個朋友分擔這股壓力。
迪亞哥坐在椅子上動也不動,只是抬起眉毛審視安佩羅姆,似乎在驚訝他也會做出這種事︰「我相信你們是有正當的理由的,不然一定會彼此阻止。不過我還是好奇你們殺了誰。」
貝克則深吸一口氣,從床上站起來把正在通風的窗一扇扇關上。
「兄弟們,我並不是要責怪你們。但你們在討論這種事的時候能不能考慮到音量,我不想在為你們保密的時候你們又同時在自己泄密。」
德爾塔把自己的戰利品放下,然後咬著自己手套的食指指尖,將手套扯下來扔到自己的床上︰「那是個通緝犯,而且在房間里藏了兩具十字弓。我們不是很想讓這件事暴露出來,否則當地的治安官大概會把我們留下來浪費時間,這就趕不上隊伍了。」
「還有十字弓?」迪亞哥坐不住了︰「那可真是窮凶惡極,而且有錢。你們怎麼解決他的?」
學院里儲備了不少十字弓,是給內務處的執法部門使用的,深淵守望也大量利用十字弓在魔能惰性更強的深淵環境下對付惡魔。
雖然這東西在施法者眼里制造不難,但普通人的工業加工能力顯然是比不上法師的。而且違禁品的性質使它難以在民間出現,每個了解十字弓制造手藝的鐵匠都會在學習前了解到私造十字弓的處罰有多嚴重。在這種情況下,要搞到一把十字弓必須又有錢又有人脈。
「那可不是,他曾是避風港聘用的煉金術士。」德爾塔打開包裹,從里面拿出格力古配的傷藥抹在傷處。這個倒霉蛋雖然想殺了他,倒也沒有在藥劑里摻假。
「他的十字弓固定在機關上,射中了安佩羅姆,但沒能造成太多傷害。他以為我是最好對付的,沒想到我能操縱靈進行攻擊。他猝不及防下被我捅了兩刀,都是要害。」德爾塔把羔羊皮軟圓帽也摘了下來,抓了一把頭發,它們因為血液結縷。他之前離開藥劑店時有做簡單清理,但頭發無法擦干淨,還好黑發也能遮掩住鮮血的赤紅。
「所以沒有人把這當回事嗎?」安佩羅姆在胸前攤手問道。
貝克兩手虛按︰「放輕松,這沒什麼稀奇的,我們學院的很多助教都殺過人。而我保證你的導師沙利文閣下更是其中有力爭奪冠軍的那位。」
沙利文大師幾乎周游了整片大陸,這不乏眾多混亂之地。貝克相信他殺過的人可能比學院在真實位面任職的任何一個大法師都多。
「那倒也是。」安佩羅姆低沉下去,隨即想起了沙利文為他安排的眾多訓練,似乎都是為了對付同類而準備的。
「對了,沙利文先生為什麼會選擇你做自己的學生?」德爾塔好奇問道。他一直覺得這兩個人的性格不是很搭,而沙利文大師對外宣傳是自己選擇了安佩羅姆。
安佩羅姆語氣空洞地回答︰「因為他也是我母親的導師。」
這有點厲害啊。德爾塔有種慫恿他將來把自己子女也送到沙利文那里接受教導的沖動,這樣一來,拜沙利文為師就是安佩羅姆家族世代的傳統了。
貝克有些不忍,但還是提醒道︰「你該早做準備了,沙利文閣下給了你緘默者的特訓,還有那些帶有儀式效果的特殊戰紋,你是注定要成為學院的下一代處刑人的。學院歷代緘默者都是干這個的。」
安佩羅姆猛然抬頭,驚恐道︰「沒這麼恐怖吧?!」
那些紋身的藥液隔了一段時間就褪色了,加上沒有用到緘默者能力的機會,他都已經忽略掉這些經歷,更沒想到會以這樣的方式提起。
他可是和平主義者啊!
「我覺得很有可能。在我看來,沙利文閣下確實在朝這個方向教導你。現在的你只是缺乏一點經驗,補足這個弱點後完全可以加入內務處的精銳追殺部隊,畢竟你的主要能力也不在施法水平上。」迪亞哥也贊同了貝克的說法,這將安佩羅姆打入了更深層的深淵。
他明明只是想找人安慰一下自己,怎麼事態還越來越恐怖了。
德爾塔都快忍不住要可憐他了,不過安佩羅姆的處境再怎麼糟也是成為刀俎而非魚肉,要說真可憐還是有些矯情了。
他到廳里在壁爐前把水燒上準備清潔頭臉,在真正燒開前又回到臥室坐了一會兒,趁著這點空閑又檢查了一遍格力古的記憶,嘴角不禁帶起一抹微笑。
格力古在霧 鎮也並非什麼都沒做,他在幾年前就發現了一個非常重要的秘密,這個秘密也是他將安全屋設置在這里的理由。但後面因為在避風港賺的也不少而放棄了繼續探究這個秘密。
這個小鎮的漁夫根本很少捕獲鱘魚,偶爾的收獲不足以用來代替稅收向國王上貢。但是他們能把鮭魚卵偽造成鱘魚卵,或者說把紅魚子醬變成黑魚子醬,而且具有更獨特、鮮甜的風味!
這雖然和提升實力無關,但卻是真正的點金術。
赫默•克麗絲曾和德爾塔提到過很多奢侈品的運用,其中也包括昂貴的美食。黑魚子醬被認為具有滋養女性生育能力、令皮膚質地更細膩、膚色更潔白的功效。長期服用還能增強抵御寒冷的能力,因此是宮廷貴婦青睞的珍品。而紅魚子醬則只是單純的高價食品,價格不到黑魚子醬的千分之一!
如果掌握了這門技術,德爾塔可以說再不愁缺錢了,開一家食品工廠就能坐擁金山。只要以後跑到其他地方不和霧 鎮爭市場就不會被認出來。
理論上是壞事,但損害不到別人的利益。
他認為這有冒險的必要,霧 鎮連衛兵都沒幾個,想來也不會有什麼危險。
如果在今天不能偷學到這門技術,他也就隨性地放棄了,這種行為畢竟不是什麼好事,只有偶爾的貪心作祟才能得到原諒。
而且還有真正重要並唾手可得、具有時效性的寶藏需要他去取呢!
格力古為了方便逃亡而將在避風港竊取的財富和自己的多年積蓄都藏在了野外,那麼多藥材原料和成品魔藥可不能放壞了!
做過自身的清潔和對斷臂的維護後,德爾塔再一次出門,這一次他的防身武器除了匕首還帶了從利亞諾那里繳獲的鐮刀。
纏繞在刀柄的麥穗浮雕還有防滑的功能,能夠牢牢握著這件聖器,德爾塔也能安心些。
他已經不敢不做準備就出門了,當初在離開學院的時候以為這麼多人一起出行會很安全,所以什麼防身的裝備都沒帶,尤其是手弩,這導致後面吃了太多虧——匕首是施法者標配,不算真正意義上的武器。
這一趟出行當然是不能叫上其他人的,他從格力古的記憶里得出的線索沒法說。
那麼接下來的第一步
「先吃魚子醬分析價值!」哈斯塔歡呼。
德爾塔雄心壯志地一推門︰「出發!」
可以看得出來,霧 鎮憑借特產的魚子醬賺了不少錢,旅館內部就有好幾套瓷器餐具。不過最近的生意不行,沒什麼人來,以至于施法者們的喧鬧都被輕易容忍下來。
「九克朗就換這麼點黑魚子醬,喂貓呢?!」德爾塔皺著臉看眼前的小碟子,不由自主地 出了東北話。
他大概對黑魚子醬有多貴有預期,但當面擺出來讓他親身見證還是有些受不了。為了吃這麼點東西,旅店樓下,那篝火旁的那裊裊煙氣他都忍了,結果卻讓人不盡滿意。
「就一口的量,你吃吧。」他直接把身體交給哈斯塔,反正東西是落自己肚里,不虧。
哈斯塔也不客氣,趁著沒人注意直接把碟子塞嘴里再抽出來。
「比高塔的伙食好。」他做出了點評。
「具體呢?」
哈斯塔砸吧著嘴︰「說不出來。」
「你是個鋸了嘴的葫蘆!」德爾塔氣不過,拿回身體控制權又點了一份七克朗的量,這次他可以更專注地觀察它們的特殊之處。
那些壘起來的黑色魚卵晶瑩潤亮,迎著光看去,輪廓甚至帶著淡金的色澤。
統而言之,沒什麼特殊的,就是正常的優質魚子醬。
德爾塔鏟了一勺子放進嘴里,魚卵在唇齒間爆裂,他沒怎麼吃過魚子醬,但在咸甜的味道外的確還有一種特殊的辛辣、韌道的口感。他一顆顆地細細品嘗,終于察覺到了線索。
停止咀嚼,他拔出匕首橫在臉前,用平滑的刃部當鏡子,然後吐出舌尖。
舌尖頂端有一層輕薄接近透明的衣膜,如果不細看甚至會忽略掉它,這種質地和魚子醬正常的外皮截然不同。
德爾塔端詳著匕首,過了幾秒收回舌頭,疑惑著自言自語︰「沒有去除卵衣?」
黑魚子醬是因為原本的材質才格外珍貴,制作工藝和其他同類食品無異,學院的食堂甚至制作蟲卵醬,因此德爾塔知道過程。魚子需要先放在桶里用鹽水浸泡、木杵攪拌。在腌入味的同時去除卵衣。
這些霧 鎮魚子醬的卵衣被處理過了,它們幾乎不會阻礙到咀嚼,並且主要作用似乎是保留那種辛辣的味道。
他推斷辛辣不是魚子醬本身的味道,魚子醬本身是不該放調味品的,但它又確實具備一種天然感,讓初次嘗到它的人不會有所懷疑。
【應該是另一種水生動物的體液。】
德爾塔滿意地放下了勺子,起身下樓。他知道該去哪里尋找這個秘密了。
霧 鎮一定會有一處地方專門用來腌制魚子醬,原料也該儲藏在那里。
雖然不知道他們用了什麼樣的食品加工技術,但辛辣本身就是香料的專權,而在這個時代,香料就沒有幾個是便宜的。所以偽造黑魚子醬所需要的原料應該需要集中存放管理,各自采集或按需求分發容易導致混亂和秘密泄露。
不過這麼一來,利潤就大大降低了,畢竟用了香料。
德爾塔想了想,覺得還是不能放棄,霧 鎮拿魚子醬當招牌說明還是有得賺。
「我們該去跟蹤那些漁獲累累的漁夫,他們會知道這個秘密的全部。」
「但現在還很早,他們不會離開河邊。到了傍晚,他們固然要回去,可我們也該回去理行李了。」哈斯塔說。
這的確是個問題,但德爾塔知道答案。
「不用真的跟他們走,我們用窮舉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