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佩羅姆的左手輕輕搭上岸邊,一用力就將自己的身軀拖了上去。
他的身軀月兌離了衣物的遮掩,寬厚的背肌和強而有力的臂膀一覽無余,水珠從焦黃色的發絲滾落,順著隆起的肌肉曲線向下流淌。有這樣一副健壯的軀體,沒人會懷疑他是否充滿侵略性和攻擊性,不過他其實是個和平主義者。
這是擁有騎士傳承的軀體,沙利文大師的特訓和秘藥令血液里的天賦得以充分發揮。
他活動了幾體,找到了站立的平衡感才開始穿衣服。
嚴寒一點也威脅不到安佩羅姆獅子般強壯的身體,他連套上褲子都是不緊不慢的,還要猶豫要不要穿襯衫,畢竟上半身還是濕的。
但沒思索多久他就釋然了,將斗篷和襯衫都往左臂上一卷,右手則拿起懷表、項鏈等飾品,赤著上半身就往霧 鎮走,白色的霧汽從他的頭肩往上升。
因為怕自己的衣服被人拿走,他在中午下水前特意走出了霧 鎮一段距離。這是助教們允許的,他們自己都選擇放松了戒嚴。
除了本地存在的竊賊,霧 鎮很安全,安全在它的位置特別獨立,正常情況下外人只能通過大路靠近它,否則隨便一場風雪就能讓繞小道的旅客失去一切辨識物,困死在野外。
但現在大路上有一個妖靈徘徊,別說強盜、就是是軍隊來都會感到棘手,除非他們帶了四個及以上數量的隨軍牧師。這種情況下,溫血動物都會逃離這片區域,只要學院代表別靠近大路,周邊很大一片區域都是安全的,即使迷路也能通過法術追蹤找回。
安佩羅姆就這麼坦然地走回了霧 鎮,對每一個或驚嘆或稱贊他體格的人都報以微笑,因此收獲了不少飛吻和花朵的襲擊。
當他走到一段無人的路上,在愜意的同時又感到些微惆悵,如果不是這里的大風破壞了他的恆溫魔法讓他的天賦顯現出來,他都快忘記自己來自何方,這不畏寒冷的體質又傳承自誰。
「如果導師允許我請假,這次還是回去一趟吧。我已經記不清父親的長相了,還有我的兄弟們」他自言自語著,隨手將頭上結冰的頭發捋了一遍,碎冰 喳喳地掉下,埋藏的焦黃色的卷發重新挺立起來。
他問自己︰「他們會原諒我嗎?」
「不,不是原諒,我沒做錯,我不需要原諒。」
「可家人就應該包容彼此,我對他們太苛責了,他們也會這樣待我嗎?」
「我不知道,但總該見上一面,讓我們把所有話說清。」
安佩羅姆不斷糾結著,直到他走到鎮長分配給他們團隊的房子前,屋檐下、牆柱上張燈結彩式掛著的魚肉裝飾讓他不禁中斷了其他想法,專心致志研究這是不是他中午離開的那所房子。
沒等他伸手去握把手,房門就砰得一聲被打開了,露出系著圍裙的德爾塔和迪亞哥,後者一臉無奈地站在精靈混血的背後。
「安佩羅姆,我們需要你的幫」氣氛有些凝固,在看到安佩羅姆的瞬間,德爾塔和迪亞哥的表情同一時刻轉為震驚,然後沖過來一齊把他拉入屋內。
「你游泳後連衣服也不穿,你是想死嗎?」
帽子是迪索恩人必備的裝備,這就是為了抵御可怖的低溫。因為出門時沒有戴帽子,吹了冷風就得病死去是非常正常的情況,更別說出門不穿衣服了。學院的法師們在恆溫魔法失效後都得老老實實穿棉襖、毛衣。
德爾塔能感應到安佩羅姆的靈性在屋外靠近,但在開門前,他沒想過這個家伙的著裝會如此奔放、大膽。
「北方人不懼寒冬。」安佩羅姆嘟囔著被安排在壁爐前坐下,手里被德爾塔強塞了一碗熱魚湯,迪亞哥從衣櫃里翻出一塊充滿灰塵的毛毯給他圍上,灰塵對鼻孔的侵襲讓他忍不住打了幾個噴嚏,這下闖了大禍。
「還說自己不怕冷!」圍裙二人組橫眉怒目。他們積極行動著,爭取做更多的保暖措施防止安佩羅姆死于寒冷帶來的疾病。
安佩羅姆看到那麼多易燃的皮毛衣物、毯子堆積在火爐邊,靠近高溫的烤架,他已經開始害怕了︰「迪亞哥,你是知道我的,我在學徒期就不怕冷!」
迪亞哥彎腰整理毛毯的動作一滯,隨即恢復如常︰「是啊,但沒準這能力退化了呢?你有一年多都在用恆溫魔法保護自己,任何能力不經過鍛煉都會退化,而且你早上可是起得最晚的,如果不是怕冷,你為什麼不肯從被子里出來?」
安佩羅姆啞口無言。
「夠了,都不用說了。」德爾塔的右手搭上安佩羅姆的左肩,安佩羅姆試圖回頭,但看不清他的表情︰「快,羅姆,把湯喝了。」
精靈混血的語氣如此平淡,但安佩羅姆從中感受到不可名狀的恐怖,他立刻停止辯駁,乖乖端起碗喝魚湯。
湯里加了香料,但安佩羅姆什麼滋味也嘗不出。
他耳朵里听見德爾塔憂傷的聲音︰「迪亞哥,今晚我們輪流照看他,如果他明天再也無法醒來,我們就湊點錢在霧 鎮為他買一塊墓地吧。」
大可不必!安佩羅姆驚恐地放下碗想要宣告自己的健康,然後看見迪亞哥背對自己,肩膀開始抖動,他就什麼都明白了。
「你們兩個混球!」他氣得又喝了一口湯︰「真把我嚇到了。呵」味覺終于恢復了,他忍不住又喝了一口,「看在這碗好湯的份上我就不計較了。見鬼,我剛剛還以為自己多了兩個媽媽!」
「迪亞哥真是太遜了,怎麼能自己先笑呢?」
迪亞哥大笑著攤手︰「雖然沒有親眼看到,但我一想他的表情就無法忍耐了。」
德爾塔指責完同伴才對安佩羅姆說︰「沒辦法,你也真的嚇到我們了。怎麼會有人在這樣寒冷的地區不穿衣服到處走?我也是給了你湯之後才發現你還算健康。」
安佩羅姆據理力爭︰「在我的家鄉,人們游泳後都是這樣的。」
「但我們都是沒有見識的南方人,這種打扮刺激到我們了。」迪亞哥說︰「大部分人這麼做還是會死的。」
雖然迪亞哥自認為強壯程度不遜色于安佩羅姆,可對寒冷的適應能力終究是習性問題,就像鯊魚也不能在淡水里活,除非他願意從現在開始養一身膘。
「你們現在知道了。」
「這不代表你就能為所欲為,有一句俗語叫‘常在河邊行走的人,他的靴子必定會被河水打濕’。」德爾塔蹲到壁爐邊,用側面配置的蓄水桶洗手︰「喝完湯記得過來幫忙,我還有很多魚肉沒處理完,這些東西處理後我們就不必在之後的旅程里天天啃干面包了。」
安佩羅姆喝完湯就站起來跟到他身後,于是見識到臥室里被分段齊整的幾百份魚肉被繩子系在房梁上。被剔淨血肉的狗魚骨架掛在牆上,還算完整的魚頭死不瞑目地盯著凶手們。
「我從來不知道你還會廚藝。」安佩羅姆驚嘆道,他知道迪亞哥一點廚藝也不會,絕對做不出那樣好的湯。而德爾塔則總是神秘的很,誰也不知道他掌握了多少稀奇古怪的知識。
「之前是不會,這都是我在凡爾納莊園學習到的。」
「你好像在那里只待了一個晚上。」
「多虧了他們的廚娘吉娜,她是一個耐心的好老師。」德爾塔說著不著邊際的話,指導另外兩人繼續完成切割魚肉和處理魚刺的工作,然後一份份吊起來風干——這是傳統制法。
當然,環境因素不會允許富含水分的魚肉真正風干,不過迪索恩的北方就是天然的冷藏庫,他們只要讓魚肉別太熱就能一直保鮮存貨。花了快三個小時處理完這一切,他們才重新走到廳里,把翻出來的衣物、被毯收回去,最後在壁爐邊的椅子上坐下休息。
過了半個小時,天色真正黯淡下來,大風把窗拍的框框響,力度大到他們都懷疑木格窗會從滑軌里月兌落。室內陷入一片昏暗,只有壁爐里的火焰帶來光明。
靠在椅背上的迪亞哥突然開口,火光把他的臉照得通紅︰「你們有人在白天買了蠟燭嗎?」
回答他的是兩聲慵懶的「沒有」。
「好的,我們一會兒看貝克會不會帶一些回來,希望他能感應到我們的思念。」迪亞哥停頓了一會兒,又說︰「我不是很想出門。」
「我也是。」又是兩聲。
處理魚肉還挺累的,他們不僅不想出門,連動彈一下也不想。不單是身體累,是長時間的專注精神導致的疲勞。
壁爐火焰的 啪聲與溫暖分外催眠,而怒風敲窗聲則越敲越緊,明明只是無規則的雜音也讓人感受到狂野的節奏,以至于當貝克真正舉著火把推門進來時竟沒有一人察覺。
裹著熊皮大衣的貝克推開門就看見昏暗中三個坐在椅子上的背影,三人紛紛面朝著唯一的光源——壁爐,仿佛火焰里有個小人兒需要他們審視,連門外打進的大風也吹不動他們的一根手指。
他合上門將狂風堵在門外,不確定地抬高聲音︰「還有人醒著嗎?」
德爾塔夢囈般的聲音響起︰「是貝克啊——你的歌聲不夠動听,我還不能轉身」
【這兩者有什麼關系嗎?】
貝克無奈地搖頭,將火把熄滅,再卸下背上的包拿出幾盞油燈和備用的油壺放到桌上︰「你們連燈都不點,是打算從現在睡到天明嗎?」
沒有燈,他們就看不了書。夜視法術涉及到光線扭曲,正常情況下需要五年才能掌握到在夜間看書的水平,而在這個代表團里的年輕人能達到在漆黑環境下看清身周七碼範圍內環境輪廓的水平就不錯了。
隨著油燈被點亮,坐在椅子上的三個人終于有了動靜。安佩羅姆僵硬地挺直腰背,一只手攬住椅背緩緩地側身轉頭,看到貝克和他帶來的油燈後才睜大眼楮驚喜道︰「貝克,你听到我們的思念了!」
貝克擰起眉毛,德爾塔和安佩羅姆的反應都出乎了他意料,明明都是通用語,他卻完全听不懂這些話。
好在迪亞哥還算靠譜,他逐漸恢復了清醒,向貝克解釋了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感謝你們的高估,但我的精神還沒有強大到能夠感應到你們的睡前私語。」貝克又點亮一盞油燈,將它端到靠近臥室的空書架格子里放下,光明進一步擴大了領地。「你們該清醒了,我們明天下午就要繼續旅程,到時候可以在車廂里睡,現在可是享受空閑的時間。」
德爾塔和安佩羅姆也依次清醒過來,德爾塔扶著牆去找自己的斷手進行日常維護工作,安佩羅姆則撞開門出去解決生理問題,建築里沒有廁所是他們離開高塔後踫到最難堪的難題,好在他們已經找到了原始的解決方式,和本地人打成一片。
貝克叉著腰靠牆嘆氣︰「好吧,我本來有一件大事要宣布。但還是你們先忙吧。」
德爾塔拿到斷手後就返回自己的位子,他不忙著維護,而是先將椅子轉了半圈,讓自己可以面朝貝克。他和迪亞哥一起凝視貝克,作出專注的姿態。
過了半分鐘,安佩羅姆也從屋外回來了,看見他們的姿態一愣,隨即也加入了威嚴正坐的行列。
貝克吐了口氣︰「我要先向你們致歉,因為我替你們做了決定。」不等其他人反應,他繼續道︰「羅夫娜邀請我們所有人加入她的隊伍,我告訴她我們都會同意。」
「瓦連斯京已經問過我們是否要加入羅夫娜。我們還想著等你和安佩羅姆到齊了再討論此事。」迪亞哥皺眉道︰「不過既然你替我們決定了,那也並非不行。」
「我接下去的話並非是要為自己開月兌,而是我這麼做的真實想法。」貝克的眼神從朋友們的臉上一一掃過。
「我知道你們都擁有自己的秘密,意志堅定擅長戰斗,甚至可能還殺過人。但法師不是戰士,那即將到來的試煉考核的是法師的實力,而我們中有人是出色的法師嗎?」
這真把他們難倒了,他們彼此看著對方,最終承認貝克說的不錯。
兩個耍拳頭、長劍比施法更熟練的肌肉男,還有一個過度依賴靈法術而疏忽了元素法術的偏科生,加上法術水平只是普通的貝克。
他們突然發現自己這個小團隊原來才是最弱的「法師」團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