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茫的地底世界,一個臃腫的血紅色物體正在緩慢挪動。
如果走近,就會發現,這個臃腫的物體是三名用繩子綁在一起的少年少女。
柳天蒼的視界全是血紅,每走一步,肌肉都會劇烈顫抖一下,但是他知道, 自己絕不能停下來。
因為他的背上,是昏死過去的沈白和風花憐。
柳天蒼用不知道從哪里撿來的繩子,將自己和沈白、風花憐牢牢捆在一起,他倆都已經失去意識,如果拋棄他們,必然會被荒原上游蕩的變異獸撕碎。
他的骨骼已經粉碎, 能駝負兩人行走,全憑一股強悍的意志, 將鼓緊的肌肉當成支點, 挪動自己的身體。
——這就是純粹武者的好處了,拼到油盡燈枯的時候,強橫的體魄總會比天啟者更容易存活下來。
然而即使柳天蒼的身體淬煉得極其強韌,在這種狀態下,還是踉踉蹌蹌。
在艱難的前進中,他踩到了一塊小石子,驀地滑倒。
「不好!」
他一驚,在觸地的一瞬間用左手撐住自己的身體,防止背上的沈白和風花憐撞到地上。
但他傷得實在太重,體魄已經瀕臨崩潰,左手應聲而斷,三人一同栽倒在地。
「唔……」
撞擊讓沈白清醒過來,他試著起身,但碎裂的脊柱顯然不能支持他的任何動作, 只能頹然放棄。
「我說,柳兄……」沈白掙扎著開口, 聲音沙啞得嚇人︰
「你自己走吧,背著我們兩個, 肯定會一起死,把我們放到稍微隱蔽的地方,再找人過來幫忙……」
「你在說什麼渾話。」柳天蒼咬著牙,努力控制千瘡百孔的身體,再次將繩子系緊︰
「哪有人能過來?退一萬步來說,就算有支援,你們也活不到那個時候。」
「你這家伙……」
「小白!天蒼!這是德爾塔級畸變種,你們先走!」
正在這時,躺在沈白旁邊的風花憐突然掙扎起來,但這樣的動作卻將她致命的傷勢牽扯出來,在咳出一口鮮血和內髒碎片後,紅發少女再次昏死過去。
——因為【擬神】的過度使用,風花憐已經變成了極為遲鈍的大傻子,甚至此時的思緒還停留在三個小時前。
正是為了攔住那個德爾塔級畸變種,本來就身受重傷的風花憐拼到油盡燈枯,陷入昏迷。
「拋棄戰友,獨自逃亡,我柳天蒼沒有無恥到那種程度。」
高大的年輕人站起來,將一塊小石子咬在牙下,繼續往前走。
沈白知道自己勸不住柳天蒼,也實在沒有挪動身體的力氣,只能和風花憐一起靠在他背上,感受著生命的流逝。
三個藍海市年輕的怪物,都已經無限接近死亡,他們已經失去了對時間的感知,不知道拼殺了多久才沖了出來,他們更不知道自己在哪、離大部隊還有多遠。
也就柳天蒼是純粹的武者,體魄強橫,還可以勉強行走,不然三個人早就倒在某處,被變異獸啃食了。
沈白渾渾噩噩,眼楮發直,他看著柳天蒼顫抖染血的肌肉,苦笑道︰
「柳兄……」
「嗯?」
「咱們這樣,也算是過命的交情了,有個事還是要跟你說一下,讓你有個底。」
「說。」
「你弟弟柳天朗,似乎不是什麼好人……我這樣說雖然有挑撥離間的嫌疑,但是,你最好防著他點。」
柳天蒼雄壯的虎軀一震,沉默半晌後才道︰
「他是我弟弟,有什麼過錯,我替他抗。」
「呵,封建家長式的無限責任麼……」
「行了,瀕死狀態,就別說太多話了。」
「唉……」
沈白嘆了口氣,低聲嘟囔幾句,再次沉沉睡去。
昏暗的荒野上,柳天蒼背著沈白和風花憐,向不知通往何處的前方走去。
不過,反正地底世界也只有兩個方向,柳天蒼很聰明地找到岩壁,模著潮濕的岩石,看了看旁邊變異獸踏過的痕跡,順著獸潮沖鋒的方向移動。
只要他有足夠的體力,終有一日會走到第一防御點。
但很可惜,他沒有。
在拖著垂死的身體走了整整四十個小時後,柳天蒼失去了所有力氣。
這期間,沈白和風花憐各自醒來了兩次,但因為失血過多傷勢太重,只是糊里糊涂地呢喃幾句,就再次昏在他背上。
最終,當柳天蒼的體力全部用盡、支撐不住自己和沈、風二人的重量時,三人一齊倒在地上。
血液幾乎流淨,精神已近崩潰。
然而綁住三人的繩子,依然緊繃。
「抱歉,沒能帶你們活下來……」柳天蒼輕喃一聲,眼皮打顫,不能阻止地合上。
然而在閉眼的前一瞬,他意外地瞄到了緩緩向這邊走來的男人。
沾滿鮮血的眼楮已經不能看清任何物體,柳天蒼只是模糊地覺得,這應該是個人型生物,至于長什麼樣子、是畸變種還是人類,則完全判斷不出來。
「不管了,我要先睡一會兒……」
他終于支撐不住,也昏死過去。
……
「啊,所以說,散步真的是很好的休閑活動啊,可以看到這麼多有趣的事情。」
優雅溫和的男人笑著,摘下眼鏡擦了擦,別在領口。
「小柔,你說,我該怎麼處理這三個年輕人?」
「當然是全部抹殺!」
名叫「小柔」的女人眼楮里泛出寒光︰
「陛下,我們影子帝國將遠征軍的情報透露給無疆和雪羽,按聯邦律法,從上到下所有人都會被處死,這三個人如此年輕,卻都戰力強橫,假以時日必然……」
「打住,打住,小柔。」
洛何悲搖搖頭,輕聲道︰
「我是人類,小柔。」
剛剛成為「第七位暗影騎士」的女人不可置信的抬頭,眼楮瞪大︰
「陛下,萬萬不能猶豫,我們已經是實質上的人類大奸……」
「你誤會了,我的騎士。」
無數暗影從洛何悲的腳底蔓延出去,它們爬上沈白三人的身體,修復千瘡百孔的瀕死之軀。
「我是人類,所以會有不可避免的種族劣根性,比如[願意為了某個心愛的事物冒險]。」
「心愛的事物?,陛下您是指……」
「人生是很短暫枯寂的,小柔,為了給這段生命點綴色彩,我會找些有意思的事物,觀察它、記錄它,從中獲得樂趣。」
洛何悲收起無盡的暗影,神色依然溫和儒雅︰
「不論是藍海市被舊土覆滅、還是陳金戈率領遠征進全殲敵人,都太無趣了,現在這樣僵持的局面,才會誕生無數有意思的事……這是游戲,游戲誕生的意義,就是為了讓我開心。」
「對不起,陛下,我還是不能理解……」
「沒關系啊,小柔,我從來不會強迫自己的下屬或者學生。」
洛何悲笑著模了模女騎士可愛的丸子頭,陰影臣服在他腳下,延伸至無窮遠的地方。
「走吧,小柔,那個叫陳金戈的家伙,強到出乎我的意料,不過,他似乎想打破這個有趣的局面,哎呀呀,真是個淘氣的孩子呢,怎麼能如此粗暴地毀掉別人的樂趣呢?」
他語氣輕柔,和女騎士一起消失在原地。
「我們,去懲罰那個叫陳金戈的壞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