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女不管他們投來的各種異樣目光，徑直帶著江宸往里走。
一直走到最角落里，停著的一輛板車前。
板車上隨意鋪了一層稻草，上面又蓋了一張破舊的草席。
在這中間躺著的，就是昨日還跟在寧女身後，活蹦亂跳的念雲了。
都已經到了這個份兒上了，寧女不知道江宸還在固執什麼，又問了他一句︰「小主子真的還要看嗎？念雲走得很不安寧，怕是會髒污了小主子的眼楮。」
眼前和恢宏宮殿廟宇格格不入的淒涼的場景，已經讓江宸心中有些驚訝，一時應接不暇了。
可是既然已經站在這里，江宸就非得要固執下去不行了。
就好像是，只要江宸一口咬定了，她是在騙自己，那麼就可以將她之前說的那些話全部否定，都當成是在騙自己的了。
就可以去反駁和相信，自己沒有害死念雲，自己沒有害死任何人。
寧女無奈的搖了搖頭，伸手捏住了草席的邊緣。
想了想，還是擔心會嚇著江宸，所以把手往中間挪了挪，只掀開了一點兒，不讓他去直面以死之人的灰蒙蒙面孔，只是讓他看見念雲的手和穿著。
只是這樣，也讓江宸心頭一顫，瞬間感覺血氣凝滯，如墜冰窟。
盡管沒有真的去看她的臉，可僅僅只是瞥見這其中的一角，就已經能看出來，寧女剛才所說的「走得很不安寧」了。
不知道是經歷了什麼，或許是在用力抓著什麼東西，才會讓指尖都磨破，甚至連一個指甲都掀了起來，指頭上全是凝固的暗紅到發黑的血跡。
確認了江宸的反應，寧女才松開了手，重新讓草席蓋上。
「小主子，奴婢不是都和你說了嗎？你偏不听，不相信奴婢的話啊。」
「不過這下也好，小主子總歸是要長大的，需要學的東西，不光是貴妃娘娘給挑過去的那些書上的聖賢大道理。」
「想要在這宮中生存，只依靠著貴妃娘娘可不行，小主子以後可得要多看記，學學在這宮中生存的規則，才能夠不枉費這上好的天命啊。」
寧女又在說著一些什麼，江宸已經完全听不進去，也不關心了。
腦袋里一瞬間有些空白，听到的話如過耳之風，呼呼的就刮過去了。
江宸現在只想趕緊離開這，不想再繼續站在這里了。
這里實在是太過于陰冷，冷的他不自覺有些發抖。
卻也過了好一會兒，才終于能夠邁動腳步離開，走的是越來越快。
盡管和念雲之間，完全談不上有什麼情感和交情。
唯一的一次相處，也基本上談不上愉快。
捫心自問，若是以後真的讓念雲來代替青溪伺候自己，江宸一定會更不喜歡她的。
可也從來都沒有到這種地步。哪怕昨天在長樂殿里踫見她的時候，也只是當做陌生人一般，毫無特別的對待與反應。
怎麼會想到她的下場是這樣？
寧女不是挺喜歡她的嗎？原來不喜歡嗎？不喜歡又為什麼要親自教她？為了看住她？
又為什麼一定要殺了她呢？也是因為不喜歡她嗎？
原來對待不喜歡的人，光是視而不見、不打交道，都不行，得徹底除掉才行嗎？
又想起來念雲對自己說的那一句︰「越是靠近你，和你扯上什麼關系，就越是沒有好下場。」
剛才還空百一片的腦子里，逐漸涌出越來越多的問題。
江宸越想越亂，都沒有多余的心思去看自己眼前的路，只是漫無目的的走著，偏離了回長樂殿的方向都不自知。
寧女一直在身後緊跟著他，看出來了，他現在有多麼的心亂，也看出來了，他拐錯了路，倒也沒有出口提醒他，只是繼續一言不發地跟著他罷了。
畢竟，寧女心里也知道，想讓貴妃娘娘的七皇子成長起來，其實現在還是有些過于操之過急了。
只不過，也是湊巧了。
湊巧，本來就沒打算讓念雲繼續活下去。
湊巧，柳清婉在冊封之禮上相安無事，讓寧女明白吉服動了手腳的被發現了。
湊巧，寧女就是這麼一個，為達目的不擇手段，一邊親自教著念雲過去找江宸該如何才能勸到他，一邊同樣又要懲治念雲對江宸不敬的人。
只不過，這些東西，江宸現在想要理解起來，肯定還是太難了些。
寧女也沒打算讓除她自己以外的人，知曉這些。
江宸現在的丟魂失魄、慌不擇路，都是正常的，可以給他這些容忍的限度。
反正只要一直緊跟著他，他就不會有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