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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8 、釜底抽薪,瞞天過海!

趙大柱巡視了一遍營區,回到大帳時,卻見趙瑤林帳下跪了一地的回鶻人。

他們是從庭州趕來的,在鐵蘭軍攔都攔不住,就是要見一見大唐公主。這些人多數都是汗庭的官員,听說阿明特勤在公主帳下,便連夜趕了一百多里路,說什麼也要看見特勤安好。

趙瑤林端坐在帳上,一手抱著一個兩三歲的幼兒,一手拿著剛趕作出來的撥浪鼓,正逗得明特勤咯咯大笑。

「公主,明特勤身份特殊,不能待在公主帳下,還請公主高抬貴手,讓我們帶他回庭州吧!」

「是啊,公主。可汗生死未卜,明特勤是他唯一的骨血,怎可……怎可……」

趙大柱繞開了他們,直盯著眼前的內宰宣羅畢。這宣羅畢早就知道明特勤在趙瑤林的手里,只是這一路而來,未曾多發一言,趙大柱以為他是默許的,沒想到他卻暗地里聯絡了庭州汗帳,把能拉來的人都拉來了,妄圖以多欺少,逼趙瑤林就範。

趙瑤林卻不慌不忙,抱著明特勤,道︰「你們一口一個公主地叫著,可是不把我當你們的可敦?」

「這……」

趙大柱冷笑一聲,「禮已受過,酒也喝過。如今只是可汗身在前線,不能圓房而已。可眼下禮數已完,踩過你回鶻狼旗。你們卻不認這可敦身份了?」

「公主……不,可敦!」宣羅畢一時便意識到這稱呼上的錯漏,連忙改口道︰「可敦明鑒,臣下只是一時口快,並無不敬之意。」

趙瑤林道︰「我又沒責怪你們稱呼上的錯漏!我只是好奇,既然我是回鶻的可敦,那回鶻的特勤,在回鶻的可敦身邊,又有何不妥?就非得將他一人關在庭州,你們才甘心?」

宣羅畢立時便意識到,趙瑤林如此干脆利落地受了這可敦大禮,原是早就在這等著了。

可是阿明是乞力柔然的親生嫡子,雖然回鶻汗妃沒有正妃偏妃之分,但他是可汗唯一的骨血。面前的開樂公主雖然稱呼上是可汗的可敦,但她眼下在回鶻,既未受可汗大封,又未與可汗圓房,可汗傷重未愈,傳言時日無多。繼承汗位的明特勤,又怎麼能落在她的手里?這著實有些不妥。

只是這話不能明著說,左右都得罪不起。宣羅畢身為內宰,處置汗帳事宜,他忠心的是可汗,當然也包括阿明。

趙瑤林依仗著模糊的身份,抱著阿明就是不撒手,這一時間,宣羅畢竟是不知該如何處理。

「你們怎麼就轉不過來這個彎來!」趙大柱道︰「明特勤在哪位可敦身邊,這不重要!重要的是可汗如今如何?你們卻也不清不楚。此時庭州空虛,你們不守好汗帳,偏偏要出這一百余里,來爭個對錯,誰是誰非,若是讓歹人趁了空隙,你們又怎麼對得起可汗,對得起汗國?」

「正是!」趙瑤林拿出了一只玉哨,舉在手中,讓大家都能看見︰「不是我趙瑤林非要奪人子嗣。這是乞力可敦的信物,你們大概都是見過的。我受阿姊所托,在她去鐵門關的這段時間內,代為照顧明特勤,不知違了汗國那條律法?又壞了汗國哪條規矩?」

宣羅畢抬頭看去,那玉哨正是乞力柔然平日里掛在胸口處的玩物。旁人不知,他卻清楚地很,那是朅盤陀王妃的遺物,是乞力柔然身上家族最後的遺傳。有這玉哨在,便能證明趙瑤林所說不假。他們這些人再想造次,卻已是失去了借口。可汗一旦薨逝,乞力柔然必定依靠明特勤從而執掌大權,這時候若是糾纏不清,日後難免會落個圖謀不軌的嫌疑。

「如此,是宣羅畢唐突了!」宣羅畢連忙又跪了下來,朝趙瑤林行禮,「既是兩位可敦準允的,那明特勤在鐵蘭軍,便就順理成章!」

帳下眾人見宣羅畢已經服軟,知道此行功虧一簣,已是板上釘釘了。于是也只好順勢而為,撫胸山呼萬歲。

右武衛在鐵蘭軍扎營不走,讓庭州著實緊張了一把。宣羅畢問趙大柱為何不動,趙大柱卻說,庭州乃汗帳所在,公主雖受大禮,卻未受大封,大唐詔令未宣,庭州怎可輕易入主?也只能等著,等可汗從鐵門關回來,率汗部親族長老親迎,當著北庭、安西眾官員、將士的面,由送親使者宣讀了詔書,這才能繼續前行。

這兩廂之下,讓宣羅畢十分被動,但趙大柱說的不是沒有道理,雖然戰事仍頻,可宗主國禮儀亦不可廢。送嫁隊已送行了三千里,這最後一百里,說什麼也得給足大唐的臉面。

宣羅畢無奈,只得差人回了庭州,送來糧秣與帳篷,親自守在鐵蘭軍,與明特勤共同進退。

但趙大柱借口公主暫時還不習慣回鶻習俗,也看不慣回鶻人不愛干淨,讓回鶻軍士只得駐扎鐵蘭軍外,至于城寨之內,一千右武衛護衛,已是足夠。

就這樣,趙大柱將回鶻人全部趕出了城牆之外,只留下了宣羅畢一人伺候左右。

當著他的面,右武衛開始加固城防,工匠們也馬不停蹄,修繕兵器,打造箭矢、拒馬,開挖陷阱、反騎兵壕溝。城內城外六道防線,滴水不漏……

但時間其實原本並不在趙正這邊。

雖然之前籌謀的事宜如今都已落實或者正在落實,但留給趙正的時間只有短短數日。汗叔巴特與吐蕃約茹之間或許有些爭吵,但大方向始終沒變。

那就是約茹人扶巴特上位,條件是與大唐割裂,讓出鐵門關,回鶻在安西去軍事化。

趙正與巴特說的那些事,讓巴特對約茹有了一些反抗,但最後談判的結果,也只是西洲不讓,只讓鐵門關。約茹佔領鐵門關後,立即放行龜茲,讓龜茲的守軍順鐵門關北回庭州。回鶻從此不染指安西,安西諸鎮只認一個主人。

至于蔥嶺的安西軍與回鶻右部,交由汗庭周旋。巴特答應廢黜右部敦王,扶持親吐蕃勢力者上位。碎葉城由回鶻攻取,攻取後交由吐蕃管轄。

這看似完全一邊倒的談判,巴特卻仍舊沾沾自喜。

在他的心中,安西這等黃沙之地,他寧願舍棄不要。只要坐上了汗位,汗部在北庭完全能夠生存下來。大唐日漸衰微,他們無暇西顧。這麼做,既能擺月兌連年的戰爭,又能讓汗庭乃至整個回鶻三部掌握在自己手中,這沒事,想想都讓人亢奮。

不偉大嗎?

太偉大了!

但這事瞞不住趙正。

甚至連巴特投降易幟的具體時間趙正都掌握地一清二楚。

梁珅留給了他一大座寶藏,隱藏在約茹的暗線不遺余力地瘋狂預警。消息自伊州傳向焉耆,再自焉耆深入大山,從大山一路往北,到達了鐵門關關前大營外。

一面破爛的麻布,赫然地飄揚在了趙正的視線里……

「甚?還有五日?」胡三大听完趙正說的,眼楮便就睜圓了,「你是說五日之後他們就要放約茹人進關?」

「倒不是放!」趙正道︰「五日後子時,約茹人佯攻鐵門關。那時鐵門關守軍會假裝不支,約茹趁機攻取關城。畢竟巴特也是個要面子的,他若是堂而皇之地放約茹人進關,他連庭州都回不去!他手里原本沒有多少兵馬,北庭各部也不都盡听他號令。只有坐穩了汗位,他才有這個資格。所以,這出戲,他得演下去。正因為他要演戲,我們才有了這五日!」

「那得想辦法!」胡三大捏著下巴,左踱幾步,右踱幾步,「難怪這老匹夫這些天防你跟防賊似的,連你說故事他都不听了,原來真是好事將近,他得小心翼翼了。」

「防我有個屁用!」趙正啐了一口,道︰「只是上游大營還未完工,最少我還得要七日!若是要穩妥,那便拖到疏勒戰報到了為止才是最妥當的。」

「那至少還得要二十日!」胡三大倒是清醒,日子算得死死的。但趙正沒有他這般樂觀,疏勒離鐵門關千余里,戰報傳遞,一來一去就得半月。他不能光等戰報,他還要得看龜茲軍情。若是龜茲守軍主動出擊了,那就說明疏勒有了!鐵門關之困,也就快要解了。

眼下的問題,就是在巴特準備狗急跳牆的時候,怎麼拖下去。

帳篷里,朗多秦默默地看著兩人緩緩地坐了下來,互相大眼看著小眼。

帳外刮來了一陣風,右武衛們烤肉的香味飄了進來。

「先吃點東西吧。」朗多秦甕了一句︰「你們兩個愁眉苦臉都一整日了,不餓?」

趙正搖頭,吃不下。

胡三大嗅了嗅鼻子,「嘖」了一聲,痛苦地抱著腦袋,「元良都想不明白,我在這湊什麼熱鬧!吃肉,吃肉!來人啊!」

門外進來個被煙霧燎得 黑的右武衛漢子,他擦了擦臉,「胡司功有吩咐?」

「肉好了嗎?」

那漢子搖頭,「還沒呢!方才發了一陣邪風,直把火都給吹黑了。弟兄們剛又升了一堆火,肉才五分熟!」

「夠了。」趙正道。

「甚?」胡三大吃了一驚,「這生肉能吃?不怕吃了竄稀!?」

「五分熟就夠了!」趙正忽然抬起了頭,看向了二人,眼里流露這欣喜和興奮,「我知道該怎麼辦了!我終于知道我要怎麼拖時間了!」

……

巴特這一夜做了許多的美夢,直待太陽升起,營中熄了營火,帳外響起了一陣「咄咄咄」的梆子聲響。

巴特沒有貪戀美夢,睜開了眼楮,嘴角含笑,翻了個身。

還有四日,四日後,約茹人便就要攻入關前大營。到那時,他將制造一場混亂,這混亂嘛,總會有一些不盡如人意的地方,比如可汗與可敦葬身火海,大唐天使英勇頑強,卻被約茹人擒獲。

而他,則帶著部曲一路退向北庭。然後拿著可汗給他留下的「汗詔」,堂而皇之地坐上回鶻可汗的寶座。

哎呀,只是這代價未免大了些。而且鐵門關在約茹人手里,庭州也不安全,誰也不知道他們會不會得隴望蜀。汗庭,要不再往北退上一退?

趙正舌燦蓮花,胡說八道的本事是真的讓人汗顏。但他有一點沒說錯,約茹人總不能一路向北,離吐蕃太遠,這對他們沒有一丁點好處。

而且約茹使者也說了,一旦局勢穩定,便著手訂立盟約,放龜茲守軍入關,回歸北庭。到那時,加上各部新征人馬,他手里好歹也有五六萬之眾,打不過,守城總是佔些便宜的。約茹人一時攻不下城,自然而然地會選擇退兵。

他們背井離鄉,其實也挺苦的。

想到這,巴特輕嘆一聲氣。

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茶水,「咕咚咕咚」地涮了涮已然有些味道的口,然後一股腦地全吐在了中郎的嘴里。

那中郎臉上帶笑,「嗯」一聲,咽了下去。

誰知門外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有人跌跌撞撞地跑了進來。

「汗叔!不好了,汗叔!」

「慌慌張張的做什麼?」巴特一時掃興,臉色便就一凜,來人往地上一跪,臉上已是驚懼之色,「約茹使者……約茹使者死了!」

「你說什麼?」

那衛卒撫胸,十分肯定地道︰「約茹使者死了!」

巴特一時間如被重錘轟擊,頓感頭暈目眩,口干舌燥,他張了張嘴,語氣頹然︰「怎麼死的?」

那衛卒哭天搶地,「被黠嘎斯,黠嘎斯的阿熱莫都殺了!」

「……」

巴特連鞋都沒穿整齊,立時一腳踢翻了那衛卒,搶門而出。

約茹人住得隱蔽,可偏偏黠嘎斯的阿熱莫都就住在隔壁。不是巴特不小心,他是實在看不起這個只有十余萬子民的部落,黠嘎斯一直都是回鶻的臣屬,他哪里料到這小小的黠嘎斯,卻突然出了個如此莽撞的王子!

人還沒到,卻見約茹人住的帳篷邊上,柵欄里柵欄外,里三層,外三層已然圍滿了人。城關軍與右武衛似乎起了沖突,雙方劍拔弩張,里面還有人好像正在爭吵,隱隱約約還傳來了趙正訓斥的聲音。

「你怎地如此沖動!就算你要殺人,你不得問問汗叔!?這人是汗叔招來的,還是他們自己尋上門來的?他們是為了平息兵戈,還是來招降的?你一概不知,怎能就輕易將人給殺了?吐蕃是我大唐宿敵死仇這沒錯,可兩軍交戰,不斬來使,這道理你綽爾小國你明不明白?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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