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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來一碗滾燙的閉門羹,謝謝!

趙正出示了告身文書,又在鐵門關關前大營外等了一個時辰,可迎接他們入營的人卻遲遲未到。

「插蔥裝象的跳踉猴子,身上沒二兩布就開始冒充人上人的衣冠禽獸!」

趙吉利有些不耐煩,看著鶻軍進進出出,就是對他兩個愛答不理,氣便不打一處來。找了個陰涼處蹲著,就喋喋不休開始數落起來,不管軍士官左,口吐芬芳,見人就罵。

趙正也不管,他怕他罵人比趙吉利要難听,索性就待在營外的哨樓下,靠著柱子等消息。

不過畢竟是大唐天使,回鶻人就算暫時不接待,也好歹會端些吃食和水來招待。趙吉利一腳將那些胡餅清水踢了個滿地都是,罵得更難听了。

「你們可汗重傷了,鐵門關就不姓阿史那了?主事的是誰?也一並重傷西去了嗎?」

那些回鶻兵根本不理,見趙吉利把食物踹了一地,紛紛怒目而視,卻不敢輕舉妄動。

直到來了個將軍,看年歲不過二十多。大概是听了軍士們的抱怨,一臉怒氣沖沖地到了轅門,本打算興師問罪,結果一看趙吉利那魁梧的身材,臉上怒氣雖然仍在,但語氣卻十分柔軟。

「天使稍安勿躁,外宰正在調度軍糧,公務繁忙。營中還未收拾妥當,不能接天使入營,還請多多擔待!」

趙吉利終于見到個能說話的,當場便又要發作,趙正卻插口道︰「無妨,我等就在外候著便是。」

那將軍施了一禮,便要轉身離去。卻見趙吉利那高大身影移了過來,擋住了去路,「什麼狗屁玩意兒!什麼軍糧一個時辰還沒調度完?」

那將軍抬頭不見陽光,被籠在了趙吉利的陰影下,他道︰「這位將軍不知,鐵門關與西洲如今危在旦夕,可汗重傷昏迷已有半月,如今不僅是軍糧,還有兵力部署、輜重轉移,都須外宰親自調度。你們若是要見外宰,可不是要等諸般事宜妥當之後麼?」

趙吉利火冒三丈,「我們揣著的是大唐皇帝的詔令,你家外宰算個什麼東西?我們要見的是你們阿史那汗!」

這話一出,不僅那將軍,便是連他身邊的回鶻軍士也都不澹定了,那眼神如萬箭射來,似乎要當場發作,把趙吉利撕成碎片。

「你又是個什麼東西?」那鶻將便是再抑制著內心的不耐煩,此時此刻也托不住了,張嘴回罵道︰「這是回鶻大營,不是你大唐軍營。豈容你在此侮辱謾罵?」

「罵則罵了,你奈我何?」趙吉利雙手叉腰,進逼一步,眼中目光凌厲,直瞪著那鶻將和他身邊的軍卒,「要打架還是怎的?別說你鐵門關四千守軍我不放在眼里,就算再來四千,你看我懼是不懼!」

「口出狂言!打他!」那鶻將還未表態,身後幾個回鶻兵卻要上前動手。眼看劍拔弩張一發不可收拾,一直看戲的趙正忽然喝道︰「夠了,退下!」

趙正出聲,趙吉利便不再糾纏,退了幾步。鶻兵們知道對方認慫,嘴上雖然還嘰嘰喳喳,但也不至于立即動手。雙方隔開了距離,趙正伸了伸手,對那鶻將道︰「怪我約束不嚴,沖撞了貴部。將軍還請海涵。」

那鶻將對趙正倒是恭敬,作禮道︰「天使言重了,是我們招呼不周。」

趙正點點頭,做了個請的手勢,那鶻將便又帶著人回了營。

趙吉利啐了一口,「呸!」

他轉身去看趙正,道︰「不過元良你要我激怒他們又是為何?這一來,這營不是更難進了?」

「我只是想要一個態度。」趙正若有所思,道︰「上行下效,我想看看鐵門關鶻軍上下對大唐是個什麼看法。」

「那你看出了什麼?」

趙正笑了起來,「你我都亮明身份了,可他們對我們仍舊是不理不睬,放個牙將便想要打發?端了一碗滾燙的閉門羹,這是給我們下馬威呢!他是想告訴我們,如今的鐵門關乃至回鶻汗庭,沒什麼可汗,只有一個外宰說了算。想見可汗,得他巴特汗叔說了才行。」

「好一個越俎代庖!」趙吉利舌忝了舌忝嘴唇,「如今怎麼辦?接著等?那也太窩囊了!」

趙正搖了搖手,小聲道︰「他做初一,我做十五。這事豈能容他擺布?擺擺架子倒是無妨,可他想和吐蕃苟且,背我大唐盟約,我卻不得不防。走,去找梁守道。」

「那此處不等了?」

「等他作甚!等他再請你吃碗閉門羹麼?矜持些,讓他來尋我!」

……

梁珅在難民營中租了個帳篷,手底下三個細作守在帳外,把趙正迎了進去。

這帳篷架在山石的陰影下,破破爛爛,帳內也無甚陳設,只有一口吊鍋,鍋里燒著肉,鍋下生著火。煙霧自帳頂開口處鳥鳥向外,奔騰而去。

趙正寫了一封信,做了花押,用了魚印,遞給了梁珅,「這封信交右武衛。」

梁珅展開一看,卻是調右武衛八百到鐵門關的軍令,當下便吃了一驚,「你這是要奪關啊?」

「身邊沒人,膽子小而已。」趙正一邊笑道,一邊又寫了一封,「這封信交趙瑤林親啟。」

「我能看麼?」

「想看便看!」趙正不置可否,「只是看完了,我得滅口。」

梁珅哈哈一笑,「瞧你說的!咱也就好奇你寫的什麼。」

手底下卻老老實實一絲不苟地封上了火漆,轉而喊了一人進帳,將信件遞給了他,並囑咐了一番,讓他連夜去迎送嫁隊。那人也似鶻人打扮,領了令一言不發,一言不問,只靜靜地听了囑咐,便出帳上門,疾馳而去。

趙正看那人走後,便道︰「原本我不該問的,但事關緊要,還是得問!」

「你說!」梁珅見趙正認真,于是收起了笑臉,雙手扶膝,仔細看了過來。

「你手下的人可靠麼?」

「那是自然!」梁珅道︰「安郡王安插的暗線,我整頓了一年,雖然不能面面俱到,但如今能帶在我身邊的,都是親信。我率軍進大漠之後,他們會留在你的身邊,但凡有要秘密傳遞的機要,你盡可交予他們去辦。」

「倒沒什麼秘密傳遞的。」趙正點點頭,說︰「我眼下要對付的是巴特,老狐狸耍什麼陰招,我得有個數。」

「那無妨。」梁珅似乎很有把握,「我已交代過了,約茹軍營中的線報,仍舊會到鐵門關來。他們若是有報要奏,便在這帳篷上掛上羊皮幡,你在鐵門關關牆上一眼就能看見。」

說罷,便掀開了帳簾,指了指遠處。

趙正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便能看見鐵門關的關牆。

這里地勢高,視野清晰。趙正不由稱贊,暗道梁珅心思縝密。梁珅常年在吐蕃勢力範圍內活動,手上的功夫其實遠不止如此,只是鐵門關是回鶻月復地,不須做太嚴密的布置。而且趙正還要調右武衛來,線報安全系數相當高。

只是趙正不想打草驚蛇,所以此處聯絡地點也須得保密,不宜久留。于是商討了一些玄甲軍所需糧秣、物資調配事宜之後,趙正便帶著趙吉利匆匆離開。

梁珅自是有西征事宜要辦,為了麻痹蕃軍,瞞過汗叔巴特,他用魚符印信將玄甲軍調到隱秘處所,打算繞鐵門關翻山躍嶺進入安西,這尚需一些時日。而且所需物資、馱馬、駱駝不能從鐵門關就地調達,但他能從北庭各州采買,這也需一些時日。

趙正給他的期限是十日內整備到位,十二日內出發,爭取一個月內兵出大漠,在八月初拿下疏勒。拿下疏勒後,順大路沿各綠洲掃蕩向南,直達于闐,路遇大軍躲避,遇糧草、輜重、蕃民,屠戮盡毀,以此消耗上約茹的有生力量和後勤補給,不僅要斷他們的補給線路,還要斷得徹徹底底,讓他們一年內都緩不過勁來。

梁珅牢牢地記著趙正說的話︰「疏勒以南物產不豐,連年征伐致使民生凋敝。蕃軍糧秣,全憑本土運輸,吐蕃五六月夏收,自約茹運抵于闐,再自于闐運抵疏勒,路途兩三千里,你八月攻佔疏勒,時間恰當,燒了這批糧草,你便能斷了上約茹生路!管他有十萬兵民,那時便是盡皆豬羊,待宰待屠!疏勒至關重要,但你人少,須得智取,不可強攻!切記,切記!」

梁珅望著遙遠的西方,在內心一遍一遍將路線規劃默讀熟記。二百玄甲軍西征,要破上約茹十萬兵民,這在大唐戰史上,怕也是絕無僅有。趙正說得不錯,此戰若成,安西三年內便再無戰事,一朝掃平寰宇,大唐國運便能由衰轉盛。

只是此行談何容易,行軍、補給、攻城,諸般事宜,還須潛下心來從長計議!尤其要在大漠行軍一月,才是最讓人心驚膽戰的事情。

……

趙正與趙吉利回到了午前歇息的羊湯攤上,眼看太陽就要下山,趙吉利擔心晚上還進不了關前大營,他與趙正便要露宿荒野,不僅「嘖」了一聲,又想開口罵人。

趙正估計這回鶻汗叔就算再怎麼不識大體,最起碼也不會讓他露宿野外吧?

可等到太陽都快下山了,關前大營卻仍無半點動靜。這會兒,連趙正都要按捺不住了。

只是遠處一隊人馬,自庭州方向而來,已到了羊湯攤前。

「元良,他們來了!」趙吉利的視線越過了這隊人馬,直望向後方。趙正順著他的目光看去,卻是胡三大、朗多秦他們,護送著乞力柔然的馬車,跟隨著先到的那隊人馬,也到了跟前。

趙正剛想起身去迎,卻見那隊人馬停了下來,一個年輕漢子自馬上而下,朝羊湯攤前而來。趙正見此人明明是鶻人打扮,卻長了一張黃里透紅的面孔,一雙碧眼目不斜視,直朝自己而來。

「可是大唐天使,蒼宣侯?」那年輕人做了一禮。

趙正點頭,「正是!」

那年輕人頓時眉開眼笑,「黠嘎斯使事,阿熱莫都見過大唐天使!」

「黠嘎斯?」趙正吃了一驚,黠嘎斯這國名趙正听過,據說此國位于北庭之外,蔥嶺以西,也便是後世的中亞月復地。其國號稱與大唐共祖,早年間大唐強盛時,還派人到長安認親。對于大唐來說,他們國力雖然不濟,但逢事必幫。

黠嘎斯的皇室均稱阿熱,這年輕人自稱阿熱莫都,必定也是黠嘎斯的皇室子弟。趙正見他笑得真誠燦爛,便知傳言不虛,于是扶著他的手,發問道︰「既是友邦,就不必那麼多虛禮了。阿熱從黠嘎斯遠道而來鐵門關,是來助戰的?」

阿熱莫都似是健談,直言道︰「安西乃大唐故地,如今吐蕃入侵,威脅北庭,回鶻不支,黠嘎斯豈能坐視不理?今莫都率軍五百,前來鐵門關,也是要會一會這囂張跋扈的吐蕃賊狗,以盡綿薄之力。」

趙正看著他身後的黠嘎斯武士,衣甲不整,刀槍不銳,頓時心中失笑,有心是好事,但這也太不把約茹人當盤菜了。當下又不好打擊友邦軍心,便使勁點頭,「阿熱遠道而來,辛苦了,不若坐下喝口羊湯?」

那莫都卻搖頭,「今日行軍途中,路遇回鶻可敦,便一路護送來了。」

說罷,他指了指身後乞力柔然的車駕,「那幾位,也是大唐的將軍?和蒼宣侯是一路的?」

胡三大坐在馬上朝趙正笑,趙正剛想回答,卻听莫都又道︰「這其中一人還是吐蕃人,看他身材魁梧,又有一把力氣。我怕他們冒了大唐的名,要對可敦不利。」

趙正恍然大悟,原來這阿熱是怕乞力柔然被人挾持了,一路押著他們來的鐵門關,順便來找趙正驗證一番。

他看著莫都,這小年輕挺可愛的,于是連忙拿出了告身文書,遞給這阿熱莫都過目,口中說道︰「是,他們都是我的手下!昨日便與可敦一道了。阿熱不必多慮,這是官身文書。」

莫都仔細地驗看,臉上也恭敬地很。見並未作假,便又拱了拱手︰「既然如此,那是莫都唐突了。」

他揮了揮手,守在車架旁的黠嘎斯武士便騎馬跟上前來,阿熱莫都道︰「蒼宣侯,我等不如隨可敦一同進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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