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臨此地時,陸沉曾遠遠見過一次青羊大尊,不僅是四境道君,還是個頭生羊角的青羊人,不止如此,對方似乎還是兩個小嬰兒的父親,奈何如今終究成了一個死人。
「還是謹慎些好。」
陸沉有些慶幸,也不多想。
繼續在篝火旁坐下,打定主意絕不參與其中,他在篝火中添了些木柴,翻了翻烤著的一條靈魚,四周又多了幾分煙火氣。
這靈魚一斤多重。
是條養在道觀澄心湖中的一階白鯽魚,無論是燒烤還是蒸煮,味道都極為鮮美,非是尋常魚類可比,至于二階藍鯽魚,因為數量太少,他暫時還沒舍得下嘴。
瑩瑩往陸沉懷里靠了靠,餂了餂小嘴巴,仰頭問道︰
「大壞蛋,快烤好了?」
「快了。」
陸沉回了一句,輕聲喚道︰
「瑤瑤~~」
「瑤瑤~~」
「哥哥~~」
一身紅嫁衣的孟瑤從沉眠中蘇醒,揉著大眼楮從陸沉的長發中鑽了出來,小小的瓊鼻動了動,大眼楮一亮,開心道︰
「哥哥,好香呀,是小魚魚?」
「對。」
陸沉笑著點頭,翻手取出兩個玉盤,將烤好的靈魚放在上面,指尖劍芒吞吐,熟練地將魚刺挑了出來,又均勻分成幾份,將其中一份遞給瑩瑩,把剩下的端了起來。
孟瑤迫不及待落在了玉盤上,饞的不行。
「哥哥,你喂瑤瑤呀。」
「瑩瑩也要,哼~~」
「好!」
陸沉笑了笑,取出玉快一嘴一嘴喂著兩個小饞貓。
兩個小家伙時不時斗上幾句嘴,爭寵爭食,倒也熱鬧,而遠處的芥川河也逐漸消停下來,其間又有兩位不認識的道君先後死去,他先前放出的青龍也遭了波及。
「死了一條!」
「吸~~」
陸沉張口一吸,澹澹青光沒入口中。
他手捏法訣,再次施展大神通【兩袖青龍】,將死掉的那條青龍重新凝聚了出來,青龍一擺長尾,身游虛空,借著夜色遮掩,迅速向芥川河沖去,陸沉則在篝火旁盤坐下來,哄著瑩瑩和瑤瑤講起了小故事。
「很久很久以前,饑腸轆轆的老鷹終于抓住了一只小雞仔,小雞眼珠一轉,說道,‘鷹大人,你吃我一個也吃不飽,我將弟弟妹妹一塊叫來讓你吃好不好?’,老鷹大喜,點頭道,‘還不快去。’小雞匆匆向家趕去,老鷹等呀等,始終沒等到小雞返回。」
孟瑤拍著小手,開心道︰
「哥哥,小雞好聰明呀~~」
「哼哼~~」
瑩瑩在陸沉懷里拱了拱,噘嘴道︰
「人家又不是小孩子。」
就在這時,陸沉眉心的玄光一閃,臉色微變,喝聲道︰
「誰?」
「沙沙沙~~」
一側的樹叢輕輕搖晃,一位身形高大,滿臉是血的黑衣男子從樹叢後走了出來,整個人就像是一件將要碎裂的瓷器,身上滿是密密麻麻的裂紋,血淋淋的雙手還托著一個小小的嬰孩。
【名稱】︰殘魂
【信息】︰青羊大尊
「殘魂!」
陸沉眉頭一皺,青羊大尊將那嬰孩輕輕放在地上,對著陸沉躬身一禮,目光留戀地望了一眼地上的嬰孩,聲音沙啞道︰
「仙仙衣」
話音一落,化作點點瑩光消散而去。
「哇哇哇~~」
「哇哇哇~~」
地上的嬰孩大聲哭泣,一雙小手在空中抓呀抓,卻再也抓不到那個熟悉的身影,秘境中的玉玲瓏抬腳邁出,面露不忍,快步上前,小心翼翼將嬰兒抱了起來,擔心道︰
「都是血,夫君,快取床干淨的錦被來。」
「好好!」
陸沉確定四周沒有異常,連忙點頭,還不等他動作,身穿宮裙,滿頭白發的花白雪便抱著一床錦被從秘境走出。
兩人忙碌一陣。
終于收拾妥當。
玉玲瓏抱著嬰兒在篝火旁坐下,臉上笑容不斷,比往日更耀眼了幾分,哄了一陣,等對方睡下,才戀戀不舍將嬰兒遞給了陸沉,出聲道︰
「是個女孩,她父親就是青羊大尊?」
「是的。」
陸沉額首,低頭望向懷里的嬰兒,對方的小臉皺巴巴的,額頭長著一對黑色的小羊角,又隱隱透著幾分青色,看起來出生最多也就兩、三個月的樣子。
「太小了。」
陸沉皺了皺眉,肩頭的孟瑤小心翼翼捏了捏對方的臉頰,開心一笑,一旁的花白雪解釋道︰
「黑羊人比我們的壽元要長許多,因此成長也慢,普通的黑羊人據說三十五歲才剛剛成年,能一直活到一百七十歲,青羊人的壽元怕是更長,這女娃看著小,其實可能都有一歲了。」
「哦。」
陸沉恍然,玉玲瓏問道︰
「有名字?」
「剛才青羊大尊留了兩字,沒听錯的話,應該是【仙衣】二字。」
「青羊仙衣?」
玉玲瓏若有所思,輕笑道︰「名字倒是好听,只是與仙音妹妹的名字多少有些近似,是養在道觀,還是送到山下的奉仙城?」
「這個」
陸沉猶豫了下,一片光幕顯現在眼前。
【名稱】︰青羊仙衣
【信息】︰無修為,五行齊全
陸沉目光一亮,驚訝道︰
「此女五行齊全,是個修道種子,晉階縱法仙師輕而易舉,若只是平凡一生,倒是可惜了。」沉吟了下,又道︰「養在山上的話,多少還是有些不便,既如此,先寄養在山下吧,給她尋個富貴人家,認份干親,等十歲後再接上山。」
玉玲瓏將嬰兒抱回,不舍道︰
「其實養在山上也無妨的,我們姐妹雖未生養,尋個老媽子上山卻也不難,就算牽兩頭母蠻牛和烏騅拴在山上也可以,再不濟用靈米粥也能養活。」
花白雪扯了扯陸沉的衣袖,嫣然一笑︰
「也不是全沒人生養過,薛琴和樊玲她們兩個豈不就是現成的。」
「」
陸沉啞然失笑,擺手道︰
「這個我就不管了,你們姐妹自行決定吧,想養的話就養在山上,也不缺她這一口吃食,不行就寄養在奉仙城,懂事了再入道觀。」
「好!」
兩女相視而笑,抱著青羊仙衣進了秘境
天色漸漸亮了,玩鬧一整夜的孟瑤牽起瑩瑩的小手。
一個一身白。
一個一身紅。
兩人小姐妹一般攜手進了長春道觀,陸沉伸手輕輕一按,壓滅了篝火,飛身而起,一直飛到五百米高空才停下,向著數百里外的芥川河遙望。
只見山河崩碎,滿目瘡痍。
原本吞天神蟾墜落的地方,形成一處不下兩百里的巨大湖泊,並且還在緩緩向四周擴張,吞噬著四周一切,其中湖水隱隱泛著一抹猩紅,必是被血染紅的,只是不知是吞天神蟾的血多些,還是死去道君的血更濃。
除此之外,已經沒有戰斗,其實從後半夜開始,陸沉就沒再感應到法力波動,想來已經有了結果。
「先後七位道君隕落,又有昊仙鏡兩擊,不知神蟾死了沒?」
「嗖~~」
陸沉嘆了口氣,並無靠近的念頭,正要落下去,卻見一道靈光急速飛來,他伸手一抓,將靈光擒在了手中,化作一張傳訊符。
傳訊符展開,陸沉望著上面的小字,滴咕道︰
「走了啊。」
在秘境中觀望的方玉琪問道︰
「陸郎,誰的傳訊符?」
「連翹發的。」
陸沉隨手將傳訊符震散,解釋道︰「連翹說她跟著寶瓶元君回寶瓶州了。」
「那太清丹」
「有機會再還吧,咦!」
陸沉剛回了一句,又見一道靈光飛來,伸手一招,攝在手中,顯化出一張澹金色符紙。
【名稱】︰符
【信息】︰二階引路符
「是清虛道君?」
「對!」
陸沉點頭,沉吟道︰「應該是道君要見我。」
說著,松開了手中的引路符,引路符當即化作一抹靈光向前方大湖飛去,速度並不快,陸沉也未多想,伸手一抹頭頂,【天蓬斗笠】顯化而出,他隱沒身形,慢悠悠跟在後方。
不久後,在距離大湖三十里外的地方停了下來。
頭頂天蓬斗笠由黑轉灰,陸沉也隨之顯化出來,就見正前方一塊礁石上,清虛道君負手而立,靜靜望著遠處大湖。
原本只是缺了一小截左臂,而如今,腰部以下的位置盡數消失了,像是被利器切掉了。
陸沉頭皮發麻,拱手道︰
「前輩!」
清虛道君轉過身來,笑了笑,心情看起來並不差,見陸沉遠遠站著,擺了擺手,調侃道︰
「怎麼,怕老夫吃了你?」
「」
陸沉模了模鼻子,飛身落在了礁石上︰
「前輩這傷」
「無妨。」
清虛道君似乎並不在意,出聲道︰
「昨晚太一道宗張若愚和張若虛兩兄弟都在,不過,天還沒亮又走了,老夫倒是沒法向你引薦,只能再尋機會。」
「那也沒辦法。」
陸沉默默嘆了口氣,問道︰
「神蟾死了?」
「死了。」
清虛道君的聲音有些唏噓,感慨道︰
「死在了仙器昊仙鏡之下,看來他們是早有準備,死後爆出了一堆小秘境和一座【浪涂仙山】,以及一滴【仙露】,張家兩兄弟聯手奪走了仙露,寶瓶州的老婆子也是了得,【地天寶瓶印】一出,打的我們還不了手,趁機用二氣瓶卷走了仙山,我們便將神蟾的尸體瓜分了,算是各有收獲。」
「浪涂仙山!」
「仙露!」
陸沉神色一震,詫異道︰
「君家祭出昊仙鏡,卻毫無所獲,難道他們是為了這江山永固不成?」
「具體如何,老夫也不甚清楚,只知君家的最後一只神獸【三足金烏】即將老死,此次動用昊仙鏡,應該是為了給老烏續命,多半是張家兩兄弟的手筆,他們之間另有交易。」
「哦!」
陸沉若有所思,又問道︰
「這浪涂仙山和神蟾提到的浪涂仙君可有關聯?」
「不知!」
清虛道君搖頭,似笑非笑道︰「這些東西可不是一個真人該打听的。」話雖如此,可到底是真不知還是不想說,陸沉難以分辨。
他又厚著臉皮問道︰「前輩,咱們腳下真的叫【永劫島】?」
「對!」
清虛道君點頭,解釋道︰
「咱們這里其實是玄天大界的一處入海口,位于紫霄,太昊,真龍這三座天宮的交界處,是一處偏僻地帶。」
「紫霄!」
「太昊!」
「真龍!」
陸沉神色一震,暗暗記在心中,又指了指頭頂,問道︰
「頭上這個是?」
「一座仙陣。」
清虛道君感慨一聲,搖頭道︰「這些東西其實不需打探,等你境界到了,自會知曉,即便費心打听,于你而言,實無多大益處。」
又伸手指了指前方大湖︰
「這湖泊中還散落著一些小秘境,你若有心可以尋一尋!」
說完再不停留。
擺了擺手,迅速向北飛去,眨眼沒了蹤影。
「仙陣!」
陸沉神色復雜,感覺這永劫島就像是一處牢籠,他仰頭望了望天,不再多想,又感慨道︰「道君就是道君,就算只剩半截身子,一樣能談笑風聲。」
「噗嗤~~」
「咯咯咯~~」
秘境中響起一陣歡笑,玉玲瓏翻了個白眼,無奈道︰
「若是讓清虛道君听到,有你好看。」
「嘿嘿~~」
陸沉咧嘴笑了笑,伸手對著大湖招了招手,兩條青龍從大湖爬出,迅速向這邊飛來,他搓了搓手,滴咕道︰
「也不知有沒有收獲。」
「轟隆!」
「曾曾曾~~」
還沒等青龍飛來,北方忽然響起一聲浩大的轟鳴,接著劍鳴聲大響,陸沉轉頭望去,就見遠處的虛空盡是密密麻麻的裂縫,有一聲怒喝遙遙傳來︰
「好,好個賊子!」
陸沉嚇了一跳,張口吐出青玄劍,身化劍光,迅速向北飛去。
等他飛近,前方虛空裂縫已經逐漸修復,就見清虛道君獨立虛空,須發皆張,缺失的半截身子也已經長出,不過卻是透明的,像是由法力凝聚。
對方左手抓著一把長劍,右手握著【天恆有象分疆定界幡】,整個身軀像是隔絕在另一方世界。
「那把劍,咦!」
陸沉目光一閃,一片光幕浮現在眼前。
【名稱】︰法寶
【信息】︰四階紫電青霜大悲浮屠劍
「是它!」
陸沉認出了清虛道君拿著的法寶,竟是先前與清涼老人約戰的那一位道君所有,如此看來,對方多半死在了這里,法寶被清虛道君所得。
陸沉警惕著打量四方,出聲喚道︰
「前輩,還好吧?」
「刷!」
清虛道君一搖手中定界幡,重現顯現出來,後怕道︰「若非浮屠劍向老夫示警,差點被賊子偷襲得手,好,好一個姬長壽!好一個長壽道君!」
話音一落,整個人緩緩消失。
「姬長壽!」
陸沉嚇了一跳,連忙捏了個法訣,頭上天蓬斗笠迅速將身形隱去,咋舌道︰
「這家伙真是個不安分的。」
要知道,當初清虛道君還將定界幡借給過姬長壽,算是半個盟友,如今對方卻趁清虛道君受創,直接下黑手,半路截殺,真是翻臉無情,好在對方沒有得手,不然的話,步虛仙山怕是要被其佔據。
那時,等浩瀚劫一至,他陸沉可就沒退路了。
「只是虛驚一場。」
「還好還好!」
陸沉松了口氣,悄然退去。
等陸沉再次現身,已經遠遁數百里,出現在一株大木下方,兩條青龍也追了過來,落在肩頭,他也不停留,抬腳邁入了人間界。
緩緩從空中飄落,陸沉一抖肩膀,青龍飛起,張嘴一吐︰
「昂~~」
「砰!」
隨著一聲龍吟,一大塊血肉從青龍口中飛出,砸落在地面,這一塊血肉足有兩米來長,一米多寬,看似不大,卻不下三千斤重,通體血肉模湖,有細微毫光反復閃耀,已經難以分辨具體部位。
而且肉塊還在蠕動著,像是活物一般,看起來極為詭異。
【名稱】︰神獸肉
【信息】︰五階吞天神蟾之肉
「不錯!」
陸沉滿意點頭,望向肩頭的另一條青龍,問道︰
「你呢?」
「昂~~」
青龍飛起,大口一張︰
「嘩啦啦~~」
一大片血水噴涌而出,陸沉眉頭一挑,面露喜色,伸手輕托,血水懸浮在空中,雙手一分,其中河水被分離了出來,灑落在地面,剩余的鮮血匯聚成一個人頭大的血球。
【名稱】︰神獸血
【信息】︰五階吞天神蟾之血
「可以,就是少了點。」
陸沉撇了撇嘴,轉頭卻見青龍的嘴巴時閉時張,像是意猶未盡,于是詫異道︰
「還有?」
「吐!吐出來!」
「昂~~」
青龍張開大嘴,腦袋膨脹到兩米大小,一道人影從口中滑了出來,「砰」的一聲,砸落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