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道擺攤的，池三河在那燒著炭盆，坐在旁邊，雙手插在袖子里，畏畏縮縮的像個老頭一樣。
無人問津。
「三河，你爹他們呢？」池嬸子走過來問道。
池三河抬起頭，啊了一聲，才回答說︰「哦，我爹他們去東街問問哪家買炭火去了。」
東街住的都是有錢人，用得起炭火。
「怎麼樣，賣出去了沒用？」
雖然說今天不是集，但正因為如此，今天出來逛街買東西的，都是手里有閑錢的。
池三河搖搖頭，呲著牙說︰「都沒人打听，我還搭了四文錢去了。」
語氣多少是有些委屈的。
池大嫂奇怪了︰「這還能搭錢？」
「哦，旁邊大爺烤的白薯太香了，我沒忍住買了一塊。」池三河呲牙說道，說完還伸舌頭舌忝了舌忝嘴唇，似乎是在回味之前的味道。
真的，大冬天的吃著烤紅薯，太香了。
凡人是拒絕不了這樣的誘惑的。
「你個敗家東西。」氣的池嬸子都懶得搭理他了。
心可真大啊！
啥都沒賣出去，反而花錢買東西吃？
池三河縮縮脖子，不敢去看老娘，問了兩嘴池大山的情況後，就說︰「娘，你們快回去吧，天太冷了，我看著八成要下雪。等下雪來咱們再出來賣賣看。」
這生意，可真不好做啊。
娘幾個商量了一下，買了點東西就回去了。
木炭的生意，一言難盡……
「……沒賣出去，後來看見兩流浪漢太可憐了，就送他們了兩盆炭火。」池老伯喝完一碗熱水後，才覺得自己活過來了。
「送流浪漢了？你看我可憐不？」
池嬸子捂著心口，覺得自己快要被這爺倆氣死了。
家里都什麼條件了啊，還在那可憐流浪漢啊？
池老伯不停地賠笑，一副任打任罵的模樣，嘴上卻是不認同︰「左右也是沒花錢的東西，也是想著積福積德……」
「和你說吧，咱們閨女太厲害了，我總擔心福分會被她用沒了……還有安安……所以啊，能做點好事就做點好事吧。」
正迷迷糊糊要睡著的池棠有些驚訝的勉強睜開眼，打量著她這個其貌不揚老實到沒有特點的父親。
池老伯今年才四十多，可頭發卻已經花白了不少，臉上的皮膚更是 黑又布滿褶皺，兩個稀疏的眉毛間有著深深地川字紋，眼楮不大，眼角有些耷拉。
鼻子周圍還有一些像是曬出來的斑點，嘴唇顏色很深還有些厚重。
怎麼看，都是一個沒什麼見識和特點的老實農夫形象。
可如今池棠才覺得自己看低了自己父親。
其貌不揚又如何？
他心善。
沒有特點又如何？
他讓人覺得安心。
這也許就是老娘一直能和老爹過下去的原因吧。
「唉。我也擔心啊，咱們閨女本事這麼大，就咱們兩土里刨食，一點本事都沒有，將來護得住閨女嗎？」
池嬸子走到炕沿邊上坐下，伸手憐惜的撫模著女兒軟踏踏的頭發。
要是閨女投胎到好人家，肯定金尊玉貴的。
哪里像現在？
還要為家里的生計發愁？
「所以我最近一直在想，要不要去京城，跟宸一來往密切一些……我知道這樣有些直不起搖桿來。」
「可只有宸一和長公主越喜歡棠棠，以後棠棠要是有事，他們才更會幫忙……」
池老伯的話，顯然是經過深思熟慮的。
若非因為閨女，他是絕對不可能去京城，靠著別人生活的。
可現在……
不是呀！池棠想要大聲喊出來，可神思卻是越來越困倦，不出十秒就呼呼大睡了起來。
還順便翻個身，將被子踢開了。
池嬸子看著閨女露出來的白肚皮，鼓鼓的，忙將被子給她蓋上。
女人就那樣低頭溫柔的看著自己的女兒，像是怎麼也看不夠似的，一遍又一遍的用眼神描摹閨女的樣貌……
道理她都懂。
可是……
怎麼舍得呢？
「啪嗒！」
眼淚低落在池棠白女敕女敕的腮幫子上，很快就滑落、蒸發……
就像是從來沒有出現過一般。
池老伯小心的看了一眼，發現孫子們都睡著了，才伸手將媳婦攬到自己懷里，獻出自己並不寬闊的懷抱︰
「乖，听話。」
這幾個字，從媳婦生了大兒子之後，他就再也沒有和媳婦說過了。
因為是長輩了，是父母了，怎麼能矯情呢？
久違的三個字，穿越厚重的歷史撲面而來。
恍惚間，池嬸子好像回到了剛成親的那一年……
親昵而羞澀。
美好和寧靜。
「嗚嗚嗚……」
池嬸子忍不住靠在男人懷里小聲地哭了起來。
做人家女乃女乃了，哭，也只能小聲嗚咽，不敢痛痛快快的大哭一場。
這——便是成年人的悲哀。
「沒事沒事，都會過去的。」
就像太陽早晚會升起一樣，一切的傷心失落，都會在黑夜中盡數掩藏。
——
一連四日，木炭都沒有賣出去。
兩家人都有些沮喪，索性送給鎮上無家可歸的流浪漢一些，還有就是梅河村的村民一些。
後來又送了一些給獄卒，希望能關照池大山李明繁二人一些。
第二日臘月十六，是個艷陽天，久違的大太陽。
池大嫂兩人又去鎮上賣梅花餅。
池棠也松口了，說最後一次，要是還賺不到錢，就等來年再說了。
畢竟大冷天的，干巴巴的點心的確沒有什麼吸引力。
為此池棠還挺沮喪的，覺得自己這個大佬很沒用。
不過當池大嫂帶來了一個醬肘子的時候，池棠就笑的眼楮都快看不見了，鬧騰著要池嬸子拆開她吃！
「今天還行，好歹都賣出去了。」池大嫂搓搓手，又揉了揉被風吹得有些硬的臉。
好歹沒賠錢。
池樹興哼唧哼唧的滿臉不高興，「娘，咋總讓那個大娘佔便宜啊？」
今天擺攤，那個劉大娘又又又來了！
照舊又佔了便宜！
雖然她想多送幾塊，娘沒同意吧。
但想想還是很生氣。
「算啦，左右暫時也不想再賣梅花餅了，何必為這個得罪人呢？」池大嫂揉揉大兒子的腦袋，哄他不要生氣。
池樹興越想越生氣，轉頭和小姑姑一起啃醬肘子去了！
看著啃的歡快的姑佷兩個，池大嫂嘴角直抽抽。
真不愧是親生的姑佷兩！
「請問，你們家是在鎮上賣梅花餅的那戶人家嗎？」
院子里，忽然傳來了陌生人的詢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