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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曦透過窗欞照入室內,眼前的雕花床、繡花帳讓李真神情恍惚,滿眼陌生。

說來已經許久沒有照過鏡子,都不知道現在自己是個什麼模樣了。

難道自己已經看破欲、色兩界,到了無色界的高度?還是說已經「吾喪我」,心神忘卻了軀體,完成了與天地萬物合一的超然境界?

平躺在床上,李真雙手交叉放在光光的後腦,眼神怔怔望著頭頂床帳。

約莫辰正時分,門外響起輕輕的叩擊聲︰「大師,您起身了嗎?」

李真一骨碌從床上爬起來,揚聲道︰「起了,就來。」

三下兩下穿好衣服,給自己打了個「淨身術」——此淨身可不是公公的「淨身」——就跳下床,穿上鞋,走去開門。

門外女僕拿著洗漱用具,是來服侍他的。

他伸手硬生生奪過水盆,問道︰「你家主人可起身了?」

女僕見他不讓服侍,只好道︰「起了,已經去鋪子里了。老爺交代讓奴婢好好伺候大師。」

李真點點頭︰「我知道了,你去將早膳拿來吧。洗漱我自己來就可以了。」

女僕忙行禮告退。

李真洗漱好,早膳也端上來了,是香菇澆頭的素面。他微微點頭,心里還在想,莫非此時的口味已經同地球現代時差不多了嗎?

拿起筷子逐一嘗過,味道確實同現代極其接近,但或許調料沒有現代豐富,稍有不如。

吃過早膳,李真便按照計劃出了門,直奔千華堂藥館。正是這間數百年老號,听聞藏有月兌骨草。

千華堂在本地很有名,隨便在街上問個人都知道地址,故而,哪怕王勃再三表示可以讓僕人帶路,李真還是拒絕了。

順利來到藥館,與想象的完全不同,店里不僅沒什麼人,連賣藥的伙計也無精打采的,滿堂暮氣。

「施主,有月兌骨草嗎?」

沖著一位二十出頭、學徒模樣的伙計,李真低聲道。

「月兌褲衩?」伙計正低頭翻看醫書,見生意上門,要求奇特,滿臉不敢相信,「你要什麼?月兌褲衩?」

「我們是藥店,藥店!」他忍不住嚷道,

李真有些傻眼︰「阿彌陀佛,小僧听聞貴店藏有月兌骨草,不知價錢多少?」

這時,一個四十歲的身穿醬紫衣袍的男子走了過來,拍了下伙計的頭,招呼李真︰「小店的確曾經收藏過月兌骨草,但前不久豫州城爆發瘟疫,被病人買走救命去了。讓法師白跑一趟,實在抱歉。」

「一株也沒剩下嗎?」

「本來就只有一株。」

滿心期望到失望滿滿不過幾個呼吸。

失落的李真告別藥館,漫無目的地走在大街上,越走越偏,竟然來到了最大的漕運碼頭。

碼頭上人頭攢動,人聲鼎沸,嘈雜聲中夾雜著南腔北調的討價還價聲。除了宋人,還有倭人、高麗人及胡商聚集,能看到異于本土人的皮膚黝黑、雪白的不同人種。

站在碼頭,看著熙熙攘攘來去匆忙形形色色的人群,李真不由感慨,哪怕過去幾千年,同樣的地點也會同樣的擠滿人,只是擠著的人卻不知換了多少茬。

時光是如此殘酷而無情,如同幽深的長河,將一代代人湮沒其中,甚至不留一點痕跡。

能史上留名的人是逝去之人的幾億分之一甚至十幾、數十億分之一,人類的生命何其短暫而微小,也難怪詩仙會說「夫天地者,萬物之逆旅;光陰者,百代之過客」了。

一時之間,李真滿懷感慨,「求長生」的信念從未有過的堅定。

心境隨著信念的變化在這一刻再次突破,李真似乎能听到修行瓶頸的破碎聲。

一直逛到宵禁,李真才回到了王勃家中。他沒有驚醒王勃,而是悄悄回了自己住的客院。

就著燭光,李真伏在案上寫信。

他曾同師兄無因相約,最少要一月寫一封信回去,哪怕這信並不能及時送達。這天正是第月末,李真咬著毛筆筆桿,想著要寫些什麼給他。

難道寫遇到「瘟神」的事?這個可以寫。唰唰唰,才寫了一張就寫完了。

李真皺眉,師兄要求每次寫信都要寫滿五張,多了不限,這……這可比寫網文還不容易啊,畢竟現在用的文言文可是十分簡潔精煉的。不過嘛,毛筆字總比打出的字字體大,這是個優勢。

還寫什麼?李真撓撓頭。對呀,寫遇到的及听到的各種奇談怪事,相信師兄感興趣。

想到這里,再次提起筆,埋頭寫了起來。

一時之間,室內只有唰唰唰的寫字聲響起。

就在李真投入其中的時候,有個個子不高的少年走到書案前,吐槽道︰「大師,你是來這里做客的客人吧?竟然沒有一個人伺候。」

李真低著頭寫字,十分專心,並沒有發現房內多了一個人。

少年見李真不理他,不高興地嘟囔︰「你這人真沒禮貌,難怪主人家沒有讓人好好伺候你。」說著,屈指彈了彈燭焰,還故意打翻硯台,書案上墨汁流了一灘。

李真這才回過神來。他抬頭看了看面前的少年,並不害怕,反倒好奇道︰「你是誰?怎麼來此的?」

少年見李真總算搭理他了,很是高興,笑道︰「我是這家的鄰居,見他家來了個同我年歲相仿的客人,就好奇心起,過來瞧瞧。」

李真知道這人有些奇怪,卻並不在意。他興致勃勃地道︰「哦,那麼現在我滿足了你的好奇心了嗎?」

少年一臉滿不在乎︰「馬馬虎虎吧。原來和尚同我們也沒什麼不同嘛。」

李真疑惑道︰「和尚?你是因為我是和尚才好奇的?為什麼?」

少年理直氣壯︰「因為和尚一般都是修士,喜歡斬妖除魔啊。」

李真反問道︰「是嗎?」

少年也學著他反問︰「不是嗎?」

這少年最多十一二歲,要比李真年紀小多了,不過長得虎頭虎腦,看著挺可愛。

李真听他這麼說,就︰「嗯……」

少年問︰「還有道士,據說很多都是修士。」

李真想了想還真是,就道︰「嗯,你說得有些道理。莫非你還認識其他的修士不成?」

少年點頭︰「有一些。」

李真笑道︰「那說明你也是修士嘍?」

少年欲言又止,最終低聲道︰「可是我一點都不厲害。」

李真听了,忍不住笑出聲︰「沒有人一修行就厲害,都是越修行越厲害,你努力就可以!」

少年听了,雙眼放光,道︰「真得嗎?我真得也可以變得很厲害?」

李真笑著開解他道︰「那當然,不過你不能做壞事,因為壞事會消耗你的功德同氣運,對修行不利。」

少年听了,若有所思的點點頭。隨後,他才突然想到了什麼似的,道︰「我叫俊郎。你呢?」

李真看了看他的面目,微笑道︰「確實很英俊,是個大好男兒。小僧法號無花。」

少年好奇道︰「是不是我也可以有名有姓有道號?」

想到大宋買賣人口還是合法的,而這樣的人往往是沒有姓名的,以為少年也是其中之一,就道︰「你當然可以給自己取姓名,如果修道了,還可以取個道號。」

少年又彈了彈燭焰,還走到書架邊胡亂翻了翻書,尋思了好一會,才回頭道︰「嗯,既然如此,我就姓宮好了。宮俊郎?」他搖搖頭,「不好听。不如你幫我取一個?」少年抬眼對李真道。

李真吃了一驚,指著自己道︰「小僧?」

少年翻了個白眼︰「當然啊,我以為說的很清楚了。」

李真不好意思地笑笑,說來他還從未給人取過名字呢,前世今生都沒有,這讓他有些受寵若驚。

想了想,他才道︰「你姓宮,有沒有排行?」

少年道︰「十七。」

李真道︰「那不如叫宮瑛之,小名俊郎。」

少年疑惑道︰「有什麼寓意嗎?」

李真解釋道︰「嗯,一般說某人長相‘英俊’,可見‘英’同‘俊’意思相近。‘瑛’呢,同‘英’同音,是指寶玉,很美好的石頭。所以大名就取了‘宮瑛之’。」

少年听了,很滿意,高興地道︰「不錯,小和尚你懂得真多。」

李真也不謙虛,笑道︰「是懂得一些。」

兩人又閑談了一會,見夜已經深了,李真就道︰「俊郎,天不早了,你早點回去吧,家里該擔心了,明天再來找我好了。」

少年打了個呵欠,捂著嘴道︰「好,那我明天還來找你。」

李真點頭︰「好。不過小僧只是借住在此,數日後便會離開。」

少年點點頭道︰「明白了,我會再來找你,晚安。」

李真將他送到門口,道︰「晚安。」

少年邁出門,朝著院牆的方向走去。

院牆邊有一塊一人多高的觀賞石,少年很快轉到大石後面,消失在黑暗中。

見已看不到少年的背影,李真關上門重新在書案前坐下,信還沒寫完呢。

剪了剪燭花,李真埋頭將信寫完。

等寫好之後一看,呵,他不由失笑,剛好五張紙。

搖搖頭,將信紙放在信封里封好,再放到儲物袋里,他才月兌掉衣服,爬上床,放下床帳,閉目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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