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莆田不安全啊,一縣主官竟然被人滅門。這里可不是上任途中的荒郊野外。誰這麼大膽竟然敢挑戰官府權威?就算大名武林人士勢力龐大,滅門時而有之,但也不敢滅朝廷官員滿門啊。」眉頭皺成一個川字,李真心里不安。
隨著凶信傳說,越來越多的人知道了這件慘案。
縣衙先有混混潑皮前來窺視,後又附近百姓跑來圍觀,沒多久,便圍成一團,七嘴八舌議論起來。
有人低聲道︰「是仇殺吧?縣衙守衛平時挺森嚴的,沒想到還是沒防備得了仇家,還真是不作不死。」
有人驚訝不已︰「兄台是說這家人活該如此下場?可在下听說王縣令風評一向不錯。」
這人似乎知道些少有人知道的內情,嗤笑道︰「那是你沒有搞清楚。凡事不能只看表面,這王縣令也只在縣城風評尚可,下面鄉鎮百姓可不這麼看。你知道他的外號嗎?」
「王青天啊,青天不是指清官嗎?」
這人听了,鄙視一笑︰「所以你才認為他是為國為民的好官?」
「難道不是?」
又有一人嘲諷一笑︰「你可知別人都說他的治地青天比別處高三尺?」
「原來如此,王縣令刮地皮刮的此地比別處深三尺,這才襯得此處青天比別處高三尺啊。」
這人冷笑道︰「正是如此。這樣的人有幾個仇家再正常不過。只是稚子何辜,我記得王縣令最小的兒子才不過兩歲,也不知道有沒有逃過一劫。」
回想了下犯罪現場,李真忍不住插嘴︰「阿彌陀佛,善哉善哉,現場並沒有發現嬰孩。」只是想到這里,他有些不安,難道孩子被凶手帶走了?
邊上的人听他這麼說齊齊後退幾步,防備地看著他,仿佛滅門慘案的凶手便是他。
李真一驚,忙道︰「阿彌陀佛,小僧南園寺無花。」
「南園寺?原來是南園寺的高僧啊。」
「有南園寺的法師在此,冤魂定然能被超度,不怕不怕。」
「膽子這麼小還敢跑來看熱鬧,你可真是滑稽。」
「滑稽?這樣的熱鬧百年難遇,你不也來了嗎?」
「噓——小聲點,王縣令就是死了,也有知交友人,你們不怕被報復?」
「死都死了,報復什麼?沒听說過‘人走茶涼’嗎?」
「沒錯,我就不信會有人在這個時候還幫姓王的。」
「未必。听說王縣令出身蘭亭王氏。」
「蘭亭王氏?那可是個龐然大物。」
許是忌憚,談論的人頓時不再多言,而是默默圍觀。
很快,縣尉帶著衙役匆匆走進後院。
「有沒有線索?」
「不多。但王縣令的表情很詭異。」仵作詳細地描述了一番死尸的情況,向縣尉報告道,「像是中毒。」
「七竅流血未必是中毒,也有可能被高手用內力震碎內髒。」
「你是說江湖人?」
「江湖?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江湖中人?這個說法有意思。對,就是江湖中人。」
「莫非殺人的是功力高深的俠客?那就可能是仇殺了。」
「殺人無非是權色利,說白了要麼是為錢,要麼是為情,要麼殺人者是變態,萬變不離其宗。只要做過就必然留下痕跡,只是……」縣尉扯著短髭遲疑著。按道理,他是要避嫌的,還是報到知府那里處理吧。
這天,整個莆田城里都處于緊張的氛圍中,但卻無法阻止老百姓私下悄悄議論這起讓人不寒而栗的滅門慘案,死的可不是升斗小民,而是朝廷的一縣之主。
晚上又是一個無月之夜,一天內數波人曾踏足的城南鬼宅又來了位外鄉人。這人二十出頭,一身藍衫,頭戴褐色頂巾,容貌平凡,背著書箱,看起來像是個普通的書生。他是如何知道這里有處不花錢的鬼宅可以借宿的呢。
翌日。
剛剛起床,還未來得及洗漱,一群如狼似虎的衙役便上了門,要將書生抓走;
書生不解,大喊道︰「你們為何抓我?我是秀才!」
衙役呵斥道︰「大人懷疑你同王縣令的案子有關,請你過去問案。若是無罪,自然會釋放。」
書生怒道︰「欺負我是外鄉人,想找個替罪羊?哼,我上面有人。」
即便要找替罪羊,似乎也太急了些吧?從案發到現在才不過十二三個時辰。
體弱的書生自然是抵抗不了衙役的,無奈之下,只好跟著去了縣衙。可惜他並未直接帶到大堂詢問,而是被關到了大牢里。
一個時辰過後,有差人進了大牢審訊,這時一直喊冤的書生嗓子都有些嘶啞了,正懨懨地躺在一堆干草上。
差人問道︰「叫什麼名字?從何處來?有何貴干?」
書生老老實實地答道︰「我叫盧義,從泉州來此訪友。」心里卻在月復誹,路引上不都寫著嗎?
差人問道︰「友人姓誰名誰?」
書生回道︰「西冷書院王一山。」
差人听了,神色一肅。
不等他再次發問,盧義就反問道︰「明明王縣令一案發生時我還未到城里,為何還將我抓來?訪友並不犯法吧?何時能將我釋放?」
差人若有所思地看著他︰「你怎麼知道王縣令案子何時發生的?」
書生勾了勾嘴角︰「入城後尋找借宿之地時,听本地居民所雲。」
差人點點頭︰「為何不去西冷書院尋人卻來這里?」
盧義忍不住嘆氣︰「去過西冷書院了,不在,山長讓我來莆田尋他。」
差人遲疑了一下,還是告知道︰「如果你的友人是王縣令的佷子王一山,那麼他全家于前夜被滅門了,死者包括他。此外,有人告發你就是凶手之一。」
盧義听了,半信半疑道︰「王一山是縣令佷子?他從未說起過。你確定嗎?他父親是不是叫王易之?」
差人見他一副半信半疑的樣子,還是點頭確認了。
盧義听了,有些傻了,哭笑不得道︰「可……可我連他的真實身份都不知道,怎麼殺他滿門啊?」
這時,差人似乎相信了他的供詞,透露道︰「有人在驛站見到你與王縣令有過爭執。」
盧義驚訝道︰「什麼時候?我呆的上一個驛站距此時已經三四天了,起爭執的是誰?」
差人見他滿臉不解,不知道該說什麼好,心下卻也相信他是無辜的了。
盧義低頭沉思片刻才道︰「莫非是那位官員?」
差人忙道︰「將經過詳細講來。」
盧義遲疑了一下,還是將自己的經歷說了出來,只是語氣有些怪異。
四天前驛站
盧義是個秀才,自覺舉人無望,便放棄了繼續問學,可惜因為人脈淺薄,根基不深,一直無力舉業。
無奈之下,他想到了在西冷書院讀書的友人王一山,這位游學時認識的好友。
好友再三邀請他到莆田來,還說會想辦法推薦他做幕僚。心動不已的他不顧父母阻止,孤身一人南下。
抬頭望望天色,日頭正烈,舌忝了舌忝干燥的嘴唇,抬起袖子擦掉額頭的汗水,又渴又餓又乏又累,恨不得伏地就睡。
不過,想想再走三兩天,就能到莆田,盧義很激動,心下尋思著,該送什麼禮物給王一山呢。
趕了一天路,滿身風塵,全身酸脹疲乏不已。
好在驛站不缺熱水,他在浴桶里好好泡了澡,又要了個木盆,盛滿熱水,打算泡泡腳去去乏,夜里也能好好歇一歇。
坐到凳子上,剛要將雙腳放入熱水中浸泡,盧義就听到不大的驛站外傳來吆喝聲。
側耳一听,原來有位縣令外出巡查,今晚要宿在這里。這讓盧義心髒砰砰疾跳,若自己毛遂自薦,入了貴人的眼,不就有了前程?
想到這些,他急忙穿上鞋子,整理好衣服,就去拜見這位縣令。
竭力抑制住快步疾走的沖動,盧義邁著四方步徑直走到縣令所住的房間外,說明來意︰「在下衢州秀才盧義,听聞縣令在此,特來拜見。」
候在門外的是縣令的僕從,他婉轉拒絕︰「我家大人忙了一天,十分疲累,又喝了酒,已經睡下了。」
哪知他話音剛落,房間里就傳出吩咐聲︰「王全,讓驛吏趕緊送吃食過來!」
王全忙高聲回︰「是,大人!」這讓盧義很是尷尬。
見僕從如此高傲,他也歇了再次拜訪縣令的心。
回到自己的房間,盧義越想越氣,很是被王全的傲慢嘴臉刺激了一下,想自己好歹也是個飽讀詩書的士子,居然混得不如縣令的僕從,不由有些沮喪,難道這就是「宰相門前七品官」不成?
再次坐下泡腳,盆里的水卻已經涼了,盧義一陣無名火從胸腔升起,一腳踢翻了水盆。
水盆撞在地上,發出「 」的聲音。
這時,有聲音呵斥︰「叱那,搞什麼鬼,不好好睡!」
這聲音罵醒了盧義,卻消不去他胸口的煩悶。
他不由開了門,走出房間,忍不住躲在一邊,偷窺縣令。
在縣令及王全的再三催促下,驛吏急急忙忙端著吃食送到房間,卻被縣令揣了一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