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二十七號，是一個意義非凡的日子，這一天，我銘記于心，至今無法忘懷。
凌晨五點，我和王鵬兩人趕到了橫河縣，北道子監獄門前。
「王大隊，您來了。」
監獄門口，一位獄警，早就等候多時的模樣。
「老範，讓你久等啦，這件事拜托你，人要走了，做兄弟的總要去送個行。」王鵬遞給了一根煙給老範。
「能理解，這點小事，不算什麼。」老範大包大攬，笑容諂媚︰「王大隊，犯人的家屬正在里面送別，你們方便嗎？」
輕輕點頭，表示我的態度。
五星鎮中學槍擊案，在上周五審判落幕。
主犯刑起初，主謀王華，死刑立即執行。
從犯石文舉，從犯高宏，被判處十五年有期徒刑。
今天，是王華與刑起初被槍決的執行日，作為他們昔日的大哥，我要為他踐行。
這個消息，我除了胖子，沒有告訴任何人，包括秦昊和橫河八梟。
秦昊目前還在市醫院住院，不然，我會帶他過來。
「彥秋，用不用回避一下。」王鵬詢問的目光看向我，等待著我的回復。
王鵬知道整件事的過程，是我出賣了王華，石起初等人。
我與他們家人同框出現，有可能會造成不好的影響。
「沒關系，進去吧。」我毫不在意的一笑。
他們背叛了我，也成為了我利益的犧牲品。
無論誰對誰錯，答應他們的承諾，還是要兌現的。
在老範的帶領下，我來到一個單獨告別的房間內。
房間一分為二，中間被鐵柵欄隔開。
房間內，幾個女人哭聲一片，幾個男人捶胸頓足，一片淒涼。
在柵欄的另一側，是兩道我無比熟悉的身影，王華與刑起初。
剃著犯人獨有的光頭，格外扎眼。
幾個月不見，王華瘦了，眼窩都凹了下去，整個人沒有一點精氣神。
是呀！
面對即將迎來的死亡，鮮有人能做到淡定自如。
刑起初卻做到的。
他還是我最初見他那個樣，沒有太大的變化。
「哭什麼哭啊，不行你們老兩口再生一個兒子唄，人早晚有一死，我就先你們老兩口一步了奧。」
刑起初依舊是那副大大咧咧的模樣，說出來的話，也很是雷人。
面對死亡，他能做到如此淡然，是一條漢子，我佩服。
至少，我做不到。
「刑起初，你說的什麼狗屁話啊。」我用玩笑的語氣，開口打斷了這場悲傷的氣氛。
我的音調很高，突兀的聲音，引來了所有人的注意。
「秋哥，你來了。」
刑起初率先看到我，眼中有驚喜，開口打著招呼。
那模樣，就像老友見面，沒人任何異常的情緒。
王華在見到我時，底下了頭，沉默不語。
這段時間內，對我懷有芥蒂。
他或許想通了很多事情，也能觸踫到陰謀的表層。
「嗯，來了。」我應道。
在見到我時，其中一個哭泣中的婦女，如同發瘋似的，朝著我撲了過來︰「就是你，就是你害了我兒子，你這個殺人凶手！」
她的帶動之下，站在我身旁的一個老人，雙手撕扯我的衣領，用力的搖晃︰「你就是李彥秋，是不是！我孫子你就是認了你這個大哥，才落的個死刑犯的下場，你還我孫子的命！」
對于這群人的舉動，我挺直身體，表情平靜。
全在意料之內。
王鵬擔心的，也是這種情況的發生。
「都干什麼呢？這里是監獄，當你們家啊！」老範見情況失控，帶著兩名獄警，出手制止。
「他都害死我兒子了，他才是主謀，應該被槍斃的是他！」
「是呀，憑什麼他能逍遙法外，我們要一個說法！」
幾個人狀若瘋狂，鳴不平，指責著上天的不公。
世界，本來就是不平等的，也無法做到絕對的公平。
「你們都別吵了！這件事跟秋哥，沒有關系。」一道怒吼，從柵欄的另一側咆哮而來。
一聲怒吼之下，吵鬧，哭嚎，咒罵聲，戛然而止。
整個牢房內，一瞬間就沉寂了下去，只有那到咆哮，伴隨著幾個女人抑制不住的哽咽，悠悠回蕩。
這一聲怒吼是從王華嘴中發出的。
「秋哥，我為我家人跟你道個歉，他們不清楚其中事情，對你有誤解，抱歉了。」王華深深鞠了一躬，態度誠懇。
目光注視王華，我欣慰的擠出一個笑臉。
監獄是讓人成長的地方，王華在這里的幾個月，懂事了。
若是他最初有這般心境，也不會落得今天的下場。
「以後我和起初的父母家人，還要拜托秋哥多多照顧。」王華再次對我深鞠一躬。
抽出三根香煙，點燃後，分別給王華和刑起初每人分了一根。
「華子，你長大了。」
意味深長看了一王華，我吸了一口煙。
看似普通的話語，听在王華的耳朵中，卻好像晴天霹靂。
他身體一怔，突然苦澀的笑出了聲音︰「秋哥，你是大哥，你當大哥我服氣了。
我不該背叛你」
王華的這一番言辭，只有我們兩個人能听懂，不會再有第三人明白他話中的意思。
這件事，我不會說，而他會將整件事，藏在肚子里，帶到地府之中，永遠的埋葬在秋葉里。
透過煙霧看，王華的臉，是朦朧的。
「華子，起初，我們是兄弟，你們放心，你們的家人，我會幫你們照顧好。」
听到我的承諾，王華拿煙的手抖了一抖，慘然一笑。
「秋哥，我爸媽就交代給你了奧，你等我十八年，十八年後，我還來跟你做兄弟！」刑起初聲音豪邁。
隨後將我介紹給了他的父母︰「爸媽，這位是我秋哥，以後你們有啥事，就找我秋哥就行，他都能給你們解決。」
說到一半，刑起初沖我挑了挑眉毛︰「是吧，秋哥。」
「是。」
刑起初的性格，接觸時間越長，越招人稀罕。
只可惜，這輩子無法再做兄弟啦。
「時間差不多了，走吧。」這時，柵欄另一面的鐵門打開，幾個獄警走了進去。
老範也上前一步，走到我的身邊︰「到點了，他們該去刑場了。」
「嗯。」
我應了一聲，自然不會仗著有關系，耽誤人家的流程。
「華子，起初，放心吧，你們的家人，我會替你們照顧好的。」我抬高音調，鄭重的承認。
「謝啦秋哥，下輩子見吧。」
刑起初沖著擺了擺手，又對他父母安慰了兩句，轉身在獄警的押送下離開。
「秋哥嗯嗯拜托了！」王華再次深深鞠了一躬。
在他低頭，彎身的一瞬間，兩滴晶瑩的淚光低落到地面。
鞠躬過後，他頭也沒回，不顧他家人的撕喊，哀嚎，扭身就走，甚至連招呼都不再打。
他不敢告別，甚至不敢再多看他的家人一眼。
崩潰，往往就在這一瞬間。
「我的兒呀，沒有你和你爸還有什麼活的意思啊，嗚嗚嗚嗚」
「起初，你個敗家東西，給老子滾回來呀。」
「老天不公啊，讓我死了算啦。」
耳邊是永別時的奔潰，哭泣。
幾個女人，身子一軟，趴到在地上痛哭。
男人瘋狂搖晃著柵欄，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響。
我矗立在牢房之中，身體筆直，頭微微上揚。
心中是酸澀的，眼楮是濕潤的，生離死別的感覺，不好受。
目光注視著兩人的背影，強忍著眼中的淚水，不讓它落下。
‘ 當’
隨著一道關門聲響起，王華與刑起初的背景，徹底消失在我的視線之中。
這一刻，復雜的情緒，終于遏制不住的爆發。
將下巴仰高，卻還是克制不住那股酸澀，淚水從眼角溢出，順著臉頰滑落。
我的淚水，是為他們而流，也是為我自己而流。
淚水，祭奠我死去的慈悲。紀念黃泉路上的‘兄弟’
長嘆一口氣，我閉上了雙眼。
我恨自己，害了他們兩人的命。
但我不悔，如果讓我從新選擇，我依舊會這樣做。
江湖地位的積累，需要骯髒的血液，與卑劣的手段來灌溉！
大哥之路，需要犧牲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