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士立刻說道︰
「是御史台的御史台的顏中丞和李秘書監。」
這下子杜鴻漸只覺得身上涌起一股涼意。
御史中丞是御史台的負責人，雖然不是宰相，但是監察百官的職責讓御史中丞這個職位十分關鍵，職權僅次于宰相們。
秘書監雖然不是什麼重要的崗位，但是從靈武登基以來，李泌都是皇帝的近臣。
如果不是李泌自己謙讓，他都已經宣麻拜相了。
這兩個大員來到了靈武，代表了朝廷對靈武龍骸的不信任啊。
怪不得自己上奏祥瑞的奏章，全部都石沉大海了！
杜鴻漸進士及第，又在邊鎮鍛煉了多年。
是出將入相的人物，他稍加思考，終于撥開了自己思維上的盲區。
這段時間的挖掘，讓他對龍骸的事情深信不疑，他是真的向朝廷報告祥瑞的。
可如果杜鴻漸是鳳翔府的百官，甚至是御座上的皇帝，恐怕也會對這祥瑞將信將疑吧？
要不是一開始張天倫就挖出了龍頭，杜鴻漸也不會這麼支持他。
自己恐怕是陷入到了朝堂上的爭斗中了。
當明白了這一點後，杜鴻漸反而有種說不出的輕松感覺。
杜鴻漸瞬間想明白了這個道理。
雖然杜鴻漸早年是文章華選的進士，可是在邊鎮多年，早就不是那個文弱書生了。
既然朝堂上有人已經出招了，杜鴻漸自然不能束手待斃。
他冷哼一聲說道︰
「這兩位欽差來者不善啊！」
想明白了這點，杜鴻漸卻反而澹定下來。
這祥瑞是真的，不僅僅是杜鴻漸一個人見到，在場挖掘的幾千人都是看著龍骸一點點挖掘出來的。
既然龍骸是真的，那自己又有什麼可怕的呢？
無論是卷入什麼樣的斗爭中，只要龍骸是真的，那就是一力破十會！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就是了！
牙兵看到了杜鴻漸的臉色變化，連忙地投訴問道︰
「留後，我們要怎麼接待欽差啊？」
「接待？欽差是帶著朝廷公務來的，我等只需要配合就是了。」
「那留後現在就返回節度使府嗎？」
杜鴻漸卻說道︰「為何要返回節度使府，本留後監督龍骸挖掘，抽不開身子，請節度使府左吏迎接欽差吧！」
牙兵听到之後一愣。
如今可不是晚唐藩鎮割據的時候，現在的節度使都是朝廷委任的，朝堂對于節度使府的影響力很大。
御史中丞可是僅次于宰相一級的朝廷大員，杜鴻漸竟然都不親自迎接？
「愣著干嘛，還不快去傳達本留後的命令！」
牙兵這才告退。
等到牙兵離開後，杜鴻漸立刻說道︰
「來人啊，把挖掘場所有人都看住了。」
牙兵立刻動起來，整個挖掘場微微騷亂，但是很快又平靜下來。
杜鴻漸在朔方軍中威望僅次于郭子儀，平日里對待手下士兵也寬厚，進入朔方地界後，顏真卿和李泌也看到不同的景象。
雖然這里是邊關，但是秩序井然，雖然因為男丁都被抽調出征了，但是要比沿途經過的關中州郡強多了。
顏真卿沒有來過靈武，對于靈武這樣的景象很驚訝。
李泌是扶皇帝到靈武登基的，在靈武也待過幾個月，反而沒有顏真卿稀奇。
顏真卿忍不住問道︰「為何朔方這等邊境之地，卻要比關中安定？」
李泌說道︰「中丞沒有來過靈武，自然不知道這邊鎮的景象。」
「靈武士卒驍勇善戰世人皆知，靈武幾乎家家戶戶都有人從軍。」
「北地尚武，若是遇到官府不公或者豪強欺壓，士卒鄉里守望相連，要是釀成兵變可就不好收場了。」
「所以本地官府也不敢欺壓太過，豪強地主也不敢隨意侵奪百姓土地，靈武的吏治反倒是比關中清明些。」
李泌說這個時候，臉上卻沒有任何得意的表情。
靈武雖然要比關中吏治清明一些，但是軍頭欺壓百姓，民風彪悍逞勇斗狠，這都是朔方軍鎮的問題。
靈武秩序的表象之下，是更冷酷和嗜血的亂象。
這看起來的安定，不過是在暴力的微妙平衡下，一種極其脆弱的平衡。
而且朝廷為了讓朔方士兵作戰，已經免去了朔州多年的租庸。
可是大軍作戰是需要消耗軍資的，這些錢自然要加派到其他地方。
關中和江淮，這兩個被大唐朝廷盤剝最厲害的地方，自然是十室九空。
李泌又想到自己剛剛到靈武的時候，朔方軍那桀驁的樣子。
後來朝廷靠著賞賜，這才逐漸掌握了朔方軍。
又有郭子儀崇高的個人威望，才壓服這些了驍勇的士兵。
收起雜亂的思緒，李泌追上了顏真卿。
等顏真卿一行人進入靈武城的時候，已經得到消息的節度使府左吏，都站在城門口迎接了。
李泌看了一圈，卻沒有看到節度使留後杜鴻漸的身影。
李泌在靈武待過一段日子，看到一個眼熟的節度使府參軍問道︰「你們留後呢？」
這個參軍立刻說道︰「回秘書監，留後在靈武城外的鎮子上。」
李泌皺眉說道︰「你們留後在鎮子上干嘛？」
「留後親自監督龍骸挖掘，現在還在鎮子上坐鎮。」
李泌也有些吃驚。
在來之前，李泌想過無數的可能性。
思來想去，李泌最後還是推測，這次報祥瑞，應該是杜鴻漸一時湖涂，謊報祥瑞想要鼓舞大軍士氣。
只不過事情牽涉到了朝堂上復雜的爭斗，這件事再被拱了上去。
李泌思考了半天，為了朝廷局勢的穩定，只能盡可能的幫助杜鴻漸遮掩這件事。
尤其是在如此大戰的時候，最好能夠拖到大戰結束，再想辦法處理杜鴻漸。
原本李泌對于自己的推測深信不疑，可是听到杜鴻漸坐鎮挖掘現場，他又疑惑了。
一路上的行程都是李泌安排的，昨天故意住宿在驛館，而不是直接殺到靈武城，就是為了給杜鴻漸應對的時間。
如果杜鴻漸是真的偽造了龍骸，那麼他應該盡可能的毀滅證據，和自己這一行的欽差拖下去。
李泌已經打定主意幫著杜鴻漸這樣，有了他的配合，靈武又是朔方軍的地盤。
就算是顏真卿再剛直，也肯定不能這麼快查出祥瑞的真相。
李泌的辦法就是拖一拖，可是杜鴻漸到底是怎麼回事？
他難道不知道拖一拖的道理？
听到了杜鴻漸在現場，顏真卿古板嚴肅的臉上露出笑容。
他直接對著朔方軍的參軍說道︰「那我們也不進城了，直接去見杜留後！」
李泌暗叫不好，要是真的和杜鴻漸見面了，那就真的沒有任何回旋余地了。
李泌還準備再勸兩句，顏真卿已經重新騎上了馬。
李泌暗道糟糕，他已經忘記了顏真卿是能在敵後組織義軍，和叛軍干仗的 人。
根本不是朝廷上那些只會噴口水的御史。
不過看著顏真卿已經騎著馬而去，李泌連忙也騎上馬說道︰
「中丞！等等我！」
顏真卿一路狂飆，終于來到了挖掘龍骸的鎮子前。
作為御史中丞，顏真卿有糾察百官的職責，他生性剛直，最討厭的就是那些阿諛奉承之輩。
在顏真卿看來，大唐走到這一步，就是那些諂媚迎上的佞臣所為。
從李林甫到楊國忠，兩代奸相對于安祿山這個野心家姑息縱容。
各層各級的官員不敢說真話，這才是天下傾頹的罪魁禍首。
所以他擔任御史中丞以來，剛正不阿，一路上參奏了很多大臣，在朝堂上留下了顏鐵骨的名聲。
挖掘恐龍的鎮子，距離靈武城不遠，等到顏真卿看到熱鬧的鎮子，心中更加的不滿。
看到穿著朔方軍軍士服裝的士兵後，顏真卿的不滿已經到了極點。
杜鴻漸這個朔方軍，為了奉承皇帝，竟然動這麼多人力來偽造祥瑞！
這等奸佞小人竟然還擔任朔方軍留後如此要職，顏真卿已經想好了，等返回靈武一定要大力參奏杜鴻漸！
李泌騎著馬，氣喘吁吁的趕上了顏真卿。
當看到熱鬧的鎮子，李泌也愣住了。
杜鴻漸到底在搞什麼鬼，竟然將陣仗搞的這麼大？
顏真卿穿著朱紫官袍，一下子引起了杜鴻漸親兵的注意。
不一會兒，身穿官袍的杜鴻漸從鎮子里出來。
「恭迎顏中丞，秘書監。」
杜鴻漸也是加了兵部侍郎餃的朝廷重臣，他只是拱手行禮。
顏真卿下馬說道︰「杜兵部，我奉聖人的旨意，來靈武查勘龍骸之祥瑞。」
李泌怎麼也沒想到，事情會發展到這個地步。
顏真卿都沒有入靈武城，直接就和杜鴻漸王對王了！
杜鴻漸站在原地說道︰「請聖人旨意。」
顏真卿冷笑一聲，從袖子來掏出了聖旨。
等到聖旨宣讀完畢，顏真卿直接扶起杜鴻漸說道︰
「杜兵部，不知道這龍骸祥瑞在哪里？」
杜鴻漸指著身後的鎮子說道︰
「龍骸就在鎮子里，我這就帶兩位天使去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