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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長貴大清早起來,在婢女的攙扶下穿上了皂色的官服。

扶正了官帽,看著銅鏡里的皂色官服,安長貴嘆了一口氣。

論權勢,安長貴這個不入流的吏科司曹僅次于刺史張銑,是整個瓜州數一數二的人物。

可是即使如此,不入流的官員依然只能穿皂色的官服,無法穿上張太守那朱紅色的官袍。

這也是安長貴的遺憾,也是安家歷代族長的遺憾,他們可以在瓜州作威作福,可是無法更進一步。

安長貴的管家安泗湊過來說道︰「老爺,少爺又來信了。」

安長貴的眼楮一亮,兒子安順慶是安家未來的希望,安長貴從小就延請名師,希望兒子能夠考中科舉,以後不用和自己一樣身穿皂色官袍。

打開書信,安順清只是問候了一下安長貴和家中老母,接著又寫了一下自己交友的見聞,總結到最後就是兩個字,「要錢」。

安長貴嘆息一聲,將信交給身邊的管家說道︰「給夫人也看看,另外命令人去靈武,給大少爺送點錢去。」

安泗連連點頭說道︰「老爺,奴才听說如今靈武朝廷有可能要再開科舉,招募天下賢才討伐河北逆賊,少爺這一次可是很有希望的高中的!」

安長貴露出笑容,接著又嘆息了一聲說道︰「難,實在是太難了!」

安泗勸慰道︰「老奴听說少爺已經攀上了房相的關系,他的行卷得到了尚書僕射房琯大人的肯定,若是再使把力,能得到房相的保舉,少爺就能高中了!」

安長貴點點頭說道︰「能得到房相的相助,說不定還有希望,不過順慶已經在西京這麼多年,每次科舉都差了這麼一點,哎。」

安長貴重重的嘆氣,安家在瓜州是頭號的家族,可是在整個大唐來說,那又不算什麼了。

安泗是家中老僕,也是跟著安長貴一起長大的伴當,兩人的關系還是很親近的。

安長貴說道︰「還記得我們當年也曾經在京師游歷過,也不過是白白蹉跎了四年的時光罷了。」

安泗低下了頭,當年安長貴也是年少氣盛,讀了幾年書之後就要去西京闖蕩,立志要考出一個進士出身來。

但是在西京中,出手闊綽的安長貴,並沒有能夠融入西京的士子圈子,反而被世家大族的學子們取笑,嘲笑他是隴右道來的雜胡。

安長貴忍氣吞聲,但是兩次科舉落地,後來父親病重,他不得不返回瓜州,成為安氏家族的族長。

安長貴想到自己當年在西京的遭遇,忍不住說道︰「若不打通關節,光靠順慶這點才情,又如何能中進士。不過他的行卷能夠被房相公看中,那也要比我當年強了不少。」

所謂行卷,就是在科舉,應試的學子會將自己所寫的文章謄抄在長卷上,投入到朝廷的公卿家中。

大唐的科舉是不湖名的,批改考卷的官員可以直接看到考生的名字。

而投遞行卷,也是為了能夠在可能擔任主考官的官員那里留下一個好印象,若是能夠得到主考官的賞識,那就距離高中不遠了。

不過在官場上廝混了一輩子的安長貴知道,自己這等門第,想要高中談何容易。

每年安長貴賺到的錢,三分之一都供給給兒子交友,在西京淪陷前,安順清就在西京大撒幣。

後來跟著今上去了靈武後,又是不斷花錢結交朋友,投遞行卷。

但是安長貴卻知道,兒子的作詩的本事稀疏平常,文章也寫的平平,只能算是個平庸的讀書人。

如今大唐科舉,能夠考中的要麼是名動天下的才俊,要麼是世家大族的子弟。

靠著兒子這點才情,想要在一眾大唐學子中月兌穎而出,也只能靠著「撒幣」了。

安泗看到安長貴神情落寞,安慰說道︰「老爺,少爺有才,如今靈武朝廷也是需要人才的,少爺這一次一定能夠高中,到時候您可要給他準備青色官袍了!」

唐代低級官員要穿青色官袍,就算是青色官袍,也要比安長貴身上的皂色官袍高貴得多。

只有穿上青袍,才有位列宰輔,身穿朱紫官袍的可能性。

像是安長貴這樣的不入流小官,這輩子也只能穿皂色的官袍。

「但願如此吧。」

就在這個時候,隔壁傳來了瓷器破碎的聲音。

安泗臉色一變,他躬身向安長貴說道︰「老爺,老奴去看看。」

過了一會兒,安泗押著一個年輕的瘦小僕役走了進來。

「老爺饒命!老爺饒命!」

這個小僕趴在地上,不斷的磕頭饒命。

安長貴臉色難看的問道︰「發生了何時?」

管家安泗說道︰「老爺,這賤奴砸壞了老爺的三彩花瓶。」

安長貴臉色一變,這可是他年輕時候游歷西京帶回來的瓷器,那可是官窯出品的寶貝,也是安長貴準備留給兒子的傳家寶。

看到這個失手打碎花瓶的僕役,安長貴的胖臉露出怒容。

「拿我的鞭子來!」

安泗立刻將一條皮鞭遞給安長貴。

「你這個賤奴,你值幾個錢!你知道那個花瓶多少錢!?」

「老爺饒命!老爺饒命!」

安長貴連續抽了僕役十幾下,抽的他皮開肉綻,連求饒的話都喊不出來了。

安長貴這才將血淋淋的鞭子扔給安長貴說道︰「再抽他十鞭子,要是死了去刺史府報備一下。」

安泗的眼中露出凶光,以這僕役的樣子,再抽十鞭子就能要了他的命。

不過打碎了老爺寶貴的花瓶,這小子也是該死。

「記得去刺史府報備,不要給外人抓到把柄。」

「老奴明白!」

按照《唐律》,家中的奴僕是主家的私有財產,來歷清白的奴僕也是可以轉賣交易的。

這個小僕役是安府一個奴僕所生,也就是所謂的家生子,從出生的時候開始他就是安府的奴僕。

按照《唐律》,家僕是沒有田畝可以授的,也沒有任何政治權利。

甚至家主可以因罪隨意處死家僕,只需要事後去官府報備一下,注銷奴籍就可以。

安長貴「治家森嚴」,犯錯的奴僕都會被他活活抽死,安家上下的奴僕,除了管家安泗之外,無不對安長貴萬分恐懼。

「時間快到了,去刺史府。」安長貴整理了一下皂色官袍,對著管家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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