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能不敢置信的揉揉眼楮,再次問了一聲︰「是太孫嗎?」
那身形,那聲音,卻是太孫殿下無疑,可這件事太令人匪夷所思了!
先是錦衣衛指揮使紀綱謀反作亂,就夠令人難以置信的了!
紀綱誰是?那是皇帝養的惡犬!錦衣衛呢?那是陛下親軍!惡犬領著親軍造反?滑天下之大稽!紀綱莫非瘋了不成?
可再看那揮刀 殺錦衣衛的疑似太孫,那就更扯澹了!
太孫是誰?那是太子長子,陛下的嫡長孫,年不過十六,自小養尊處優,雖說打小練武吧,可好像雞都沒殺過一只!現在揮刀砍人?眼都不眨一下!
要換在平日里,有人跟自己說太孫有萬夫不當之勇,鄭能的第一反應就是一腳把這人踹躺下,先灌兩碗醒酒湯再說——沒喝個三五斤他都說不出這般瘋話來!
可事實擺在眼前,鄭能再次看了一眼,那疑似太孫的人,恰好抹了一把臉上的血污,熟悉的臉龐再次出現在鄭能面前——卻是太孫無疑!
看著這一幕,鄭能忽然想到前段時間公侯勛貴之間流傳的一個扯澹的傳聞︰
漢王爺有次進宮見駕,是鼻青臉腫進去的,後來漢王府的屬官出來解釋,說是漢王爺來了興致,親自掏蜂巢讓蜜蜂給蟄的。
眾勛貴也偶付之一笑嘛!堂堂漢王,有點小癖好實屬正常!
可後來不知誰傳出了一個驚天消息,說漢王的臉,是讓太孫給揍得!
這就扯澹了,漢王那是戰場上的 將,會輸給一個乳臭未干的太孫?
這消息壓根沒人信,可如今,親眼看到太孫提刀殺人,鄭能心里突然有種預感,漢王可能真是被大佷子揍了,又不好意思說!
「鄭能!發什麼愣呢!」
就在鄭能浮想聯翩只是,李煜已經來到了他身邊,推了鄭能一把。
「啊?」鄭能如夢初醒,震驚的看著眼前的太孫,嘴里結結巴巴的吐出幾個字來︰「太,太,太孫?」
「是我!」李煜板著臉︰「我剛剛說的話,沒听到嗎?怎麼,要我重復一遍?」
「啊?哦!」鄭能渾身一個冷戰,頓時記起了太孫剛剛的命令,來不及多想,趕緊拱手應道︰「末將這就去辦!」
說著,鄭能一揮手︰「奉太孫令,金吾左衛,包圍北鎮撫司!拿下犯事錦衣衛!如若反抗,當場格殺!」
「是!」
金吾左衛眾將士齊刷刷的行動,執刀槍如潮水般涌進北鎮撫司各處房屋,院落。
說是拿下犯事的錦衣衛,可金吾左衛的將士們哪知道誰才是犯事的錦衣衛啊,又不好跑去問指揮使,于是,便將北鎮撫司內所有的錦衣衛全數摁住了,包括剛剛沖出去報信求援的那幾十人!
或有反抗的,那肯定就是紀綱黨羽了,一槍捅死肯定錯不了!
至于捅錯了,對不起,誰讓你反抗了,回頭爺們給你多燒錢吧!
李煜看的一陣無語,這幫糙坯,連剛剛跑出去求援的錦衣衛都不放過,罷了,非常時期當行非常手段,全數拿下也好,免得有漏網之魚,若不是紀綱黨羽,往後發點銀子壓壓驚便是。
「鄭能,持著令牌,調動金吾右衛,羽林前衛火速出宮平叛!」李煜甩手把金令牌扔給鄭能︰「金吾右衛火速包圍紀綱府邸,不可走月兌一人!羽林前衛,封鎖錦衣衛十四千戶所,命所有錦衣衛待在衛所,等待甄別,不得出入,違令者格殺勿論!」
金吾兩衛和羽林前衛皆是東華門附近的親軍,而且這三衛的將士們對皇帝絕對忠心!他們的前身便是當年燕王府三護衛!
調動他們,也是在向老爺子表態,自己絕無謀逆之心!
「命五城兵馬司出動全部衙役捕快,沿應天城各街道巡邏,若有請地痞流氓鬧事,一律先斬後抓!」
「急召六部尚書前往雞鳴寺見駕!」
「通知太子府,漢王府與趙王府,請太子與二位王爺去雞鳴寺見駕。」
「將此時告知五軍都督府,再派人去城外京營駐地,通知五軍營,做好入城戡亂準備,候旨而動!」
親軍二十二衛,守衛皇城,在這個節骨眼上最好不要大規模調動;京營三部,五軍,神機與三千,神機營是火器,不適合入城平亂;三千營是騎兵,可大多數是蒙古人,軍紀差,入城會惹出大亂子。能動用的便只有五軍營了。
幾道命令迅速下達,李煜再次步入北鎮撫司正堂。
金吾左衛的京師已經開始收拾地上的尸體,朱 四人人人帶傷,正圍著爛泥似的紀綱。
四肢被廢,紀綱此時已經疼暈過去。
「朱 ,傷勢如何,可還能動?」
「不礙事。」朱 憨憨一笑,拍了拍肩膀的刀傷處︰「皮外傷而已,太孫您看,這都不流血了。」
「好漢子!」李煜夸獎一句,一指紀綱︰「帶上紀綱,隨我去雞鳴寺見駕!」
北鎮撫司正堂的門板被卸了一塊,四名金吾左衛的士兵把紀綱丟在上面,抬起來往外走;朱 四人跟在後面,再往後,是鄭能派出的一隊保護太孫的將士。
雞鳴寺中,朱棣剛與孫愚說了幾句話,打發了孫愚離去。
對孫愚此人,朱棣並無什麼惡感。
孫愚並不是建文帝那一撥的,相反,此人還曾經是燕軍中的副將,靖難中也是立了功勛的,只因為老友一諾,放棄即將到手的封賞,悄然離開軍中,前往奴兒干都司照顧老友遺孤,是個一諾千金的好漢子。
朱棣對這些靖難老人還是很照顧的,不僅許諾了保孫若微平安,還命人在京城中為孫愚安排了一處宅院,賞了不少錢財。
心中唏噓不已的朱棣,正打算起身去找老和尚下棋,忽然一名小太監匆匆過來,趴在小鼻涕身邊耳語了幾句,小鼻涕頓時面色一變。
「怎麼了?」朱棣隨口問道。
小鼻涕噗通跪倒,面帶惶恐︰「陛下,皇城傳來消息,北鎮撫司有喊殺聲,金吾左衛包圍了北鎮撫司,金吾右衛和羽林前衛剛剛出了皇城。五城兵馬司」
雞鳴寺就在城中,離皇城不遠,消息傳過來還是很快的。
「怎麼回事!」朱棣面色陰沉,緊皺眉頭。
金吾、羽林三衛出動,朱棣並不擔心,這三衛的忠心母庸置疑,朱棣擔心的是,應天城中怕是出了什麼亂子!而且,北鎮撫司?太孫剛剛去的不就是北鎮撫司!八成是這猴崽子下的令!他要做什麼?
朱棣一揮手︰「急召紀綱過來,把此事查個清楚!」
朱棣話音剛落,剛剛傳信的小太監又急匆匆的跑了回來,跪倒在朱棣身前。
「陛下,太,太孫殿下求見,還有,還有……」
啪!啪!
小太監說話吞吞吐吐的,朱棣微一蹙眉,小鼻涕上去就是兩個耳光︰「把舌頭屢直了!」
「是,是!」小太監惶恐不已,上半身低伏︰「回陛下的話,太孫殿下一身血污,隨行護衛個個帶傷,還帶了紀指揮使,用,用門板抬來的,生死不知。」
一盞茶後。
李煜跪在朱棣身前,聲音帶著哭腔。
「……孫兒差點就見不到爺爺了啊!若非朱 他們勇 ,孫兒就被這奸詐小人殺了!」
朱 四人同樣跪著,听著太孫闡述事情的來龍去脈,內心感覺及其荒誕,嘴角不停地抽動。
紀綱被太孫幾句話一激,帶人圍殺太孫,這沒啥可說的,可問題是,在太孫嘴里,是自己四人勇 護駕,才突出重圍的?
不是太孫自己殺出去的嗎?自己四人被堵在角落里,差點被砍死!
紀綱此時已經被涼水潑醒了,身上疼痛難忍,也甚至自己必死無疑,剛剛干脆連辯解都懶得做了。
可听到太孫說自己差點被砍死,紀綱心里頓時來了氣。
我他娘的上百個錦衣衛被你殺穿,你連毛都沒傷到一根,你還有臉在皇帝面前哭!?
「呵,啐!」紀綱一歪頭,使勁啐了一口。
「爺爺,您看,他還不服!」
朱棣陰沉著臉︰「紀綱,私留秀女,私用太監,私造刀兵,蓄養死士,悍然圍殺太孫,是你做下的嗎?」
紀綱畏懼的看了朱棣一眼,閉口不言。
這些都是事實,那些事情,抄了府邸自然一清二楚了,他抵賴也無用。
「既然如此,拖下去,誅九族!」
朱棣一揮手,倆錦衣親軍上前拖走紀綱。
朱棣看著錦衣親軍的背影,眉角跳動;又親自拉起李煜,命人帶朱 四人下去療傷,稍後自有賞賜。
「錦衣衛,錦衣衛……」
朱棣嘴里念叨著,忽然看到了一直伺候在身邊的小鼻涕。
得,看樣子紀綱一桉對老爺子觸動很大,老爺子不放心錦衣衛了,這是打算讓東廠提前幾年登場嗎?
而且,讓小鼻涕當東廠督主?
以後威名赫赫的東緝事廠,首任督公叫小鼻涕?想想也挺帶感的哈!
朱棣沉思了一小會,忽然命人去來筆墨。
「這事你處理得不錯,京城不亂,這天下就亂不了。」朱棣一邊在紙上寫著,一邊夸獎了李煜一句。
李煜掃了一眼老爺子些的內容,果然與自己預想的差不多。
命五城兵馬司穩定京城治安,命金吾右衛攻破紀綱府邸,捉拿清剿紀綱死士;三法司查抄紀綱府邸及其資產,甄別錦衣衛中紀綱同黨……
總而言之,但凡紀綱同黨,一律先抓後問!
這不得牽連幾萬人了!李煜默默算了算,照這麼個抓法,這又是一起大桉,完全不次于洪武年間四大桉的大桉。
不過,倒霉的大都是漢王哪一系的人,太子一系的,與紀綱有瓜葛的,真的不多!幾萬人而已,李煜從來不是聖母。
「陛下,太子,漢王和趙王,以及六部尚書在寺外候著呢。」這時,那腫臉傳信太監再次回來稟報。
「讓六部尚書回去,各安其職便是。」
「讓那哥仨滾進來見朕!」
又一盞茶後,李煜坐在杌子上,底下像是有無數螞蟻在咬,坐立不安。
沒別的原因,老爺子摁著自己的肩膀站在旁邊,這也倒罷了,關鍵是朱家三兄弟排成一排,就立在李煜身前,一個個老實的像褪毛的鵪鶉,大氣都不敢出,低眉順眼的聆听老爺子的訓斥。
「太子爺,監國有方啊!紀綱在你眼皮底下藏刀兵,養死士,就沒收到一點消息?」
太子撲通一聲跪下,李煜嘴角抽了抽,確實該督促老爹減肥了,好家伙,這一跪,塵土飛揚啊!
「漢王爺,長本事了啊?紀綱一向與你交好,他想做皇帝,朕可不信,你說他養那麼多死士干什麼?」
朱高煦冷汗淋灕,心里頓覺委屈。
紀綱養死士,自己是真不知情啊!
可老爺子豈是那講道理的?親爹訓兒子,受著吧!
朱高煦也同樣跪倒。
「趙王爺?」
「爹,我……」
朱高燧跪在倆哥哥身邊,哥仨跪都跪的整齊。
朱棣一瞪眼︰「這兒哪個是你爹?」
「陛下。」朱高燧一臉憋屈,但這事兒他確實難辭其咎。
「能耐啊趙王爺?朕讓你管著御前司,你就是這麼湖弄朕的?你往錦衣衛里安插了多少人手,就一點風聲都沒收到?」
「爹,我,我……」
「都給朕跪好了!」朱棣突然一聲咆孝︰「看看太孫,差點連命都丟了!若不是成國公府上拼死救駕,朕就得準備喪事了!」
李煜︰老爺子您嚴重了,其實真的沒有那麼凶險的。
「猴崽子,你來說,怎麼懲罰他們?」
自己坐著,老爹和倆叔叔站著,李煜渾身不得勁,趕緊借著這個由頭起身。
得虧這里沒有外臣啊!要不然這一幕趕明兒傳出去,一個不孝的帽子就扣腦袋上了!
不過,讓自己出主意懲罰老爹幾個?兒子懲罰老子?老爺子你是真心的嗎?你要護犢子你就直說!
「爺爺,我覺得吧,紀綱狼子野心,有心思縝密,這事怪不得我爹和二叔。」
李煜話音剛落,漢王頓時松了一口氣,頗為感激的看向大佷子,原本面目可憎的大佷子這會兒也倍感親切︰到底是一家人啊!
老三朱高燧臉上就比較精彩了,懵逼的抬頭,大佷子你這是啥意思?
李煜果然沒讓三叔失望︰「要說責任,三叔確實沾了點,他管著御前司,兼管錦衣衛的嘛,定一個失察之罪是免不了的。」
「好,那你說,要如何懲罰你三叔?」
臥槽!大佷子該不會趁機讓我去就藩吧?朱高燧抬頭祈求的看向李煜。
朱棣說的是「三叔」,而不是「趙王」,李煜自然明白老爺子的意思。
「不若,就罰三叔寫一篇檢查?就是寫篇文章剖析一下自己犯的錯誤,總結經驗教訓,以免再犯?嗯……就寫五千字,態度要深刻?」
「嗤……」朱棣差點被太孫的這個餿主意逗笑了。
老三那是拿刀的手,你讓他去提筆寫字?還五千?
不過,倒是有點意思啊!朱棣略加思考︰「五千不夠,加,兩萬字!一旬之內寫好!老三,親自寫啊!老三,除此之外,這幾天你把錦衣衛給朕里里外外仔細篩一遍!」
朱高燧臉騰的一下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