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有什麼事?」見其他人都走了,許暮問道。
「蕭寄懷有沒有和你提成親之事?」賀齊舟開門見山地問道。
「沒有,他急著趕路呢,我們沒聊上幾句。」
「那就好。」賀齊舟暫時放下一些心事。
「只是要我等他一起回京,說是最快半個月就能回到此處。」
「我估計六七天就能行動如常了,你不是急著回家嗎?我們早點走。」
「嗯——好,只要你的傷真的有起色,我們能早點走就早點走!」許暮雪猶豫一下後點頭說道。
「哦,那你去吃飯吧。」
「嗯,晚上再來看你。」
「喂,再等等。」
「又怎麼了?」
「能不能,能不能再親一下?」
「不能!」
「就一下嘛。」
「我現在是男人!不行!」
「半下。」
快到門口的許暮雪三兩步走回床邊,像是施展闌珊步一般用紅唇輕點一下賀齊舟臉頰,然後飛也似地跑出門外……
兩天之後,張鋃率大軍返回榆州城,三萬大軍分駐城外東西兩座大營。原本還想多待幾日,只因榆關太小,根本就容不下那麼多人,蕭寄懷來了之後更是無處安身,故此張鋃頗為大度地將收復鎮北關的重任托于蕭家。
這一日,賀齊舟正在許暮的攙扶下漫步庭中,惱人的張鋃不請自到,隨他同來的還有更加煩人的姜爍。
「武狀無果然不同凡響,佩服,佩服。」張鋃人未進院,聲音先至。
「您是?」賀齊舟並不認識對方。
「表舅!」許暮驚喜地叫了一聲。
「是表舅啊,表舅!」賀齊舟急忙躬身行禮。被身旁的許暮狠狠掐了一下後背。
一身便裝的張鋃,四十余歲,面容清朗,一點都不像粗獷的張鋮,倒與張沐風有幾分相似,被賀齊舟這麼一叫,倒有些不知所措了。
「張將軍,賀齊舟這是開玩笑呢,他和我都不是什麼正經人,您別介意。」姜爍急忙解圍,當然也不會錯過損他一句的機會。
「原來是張鋃將軍,賀齊舟還沒謝您救命之恩呢!」賀齊舟作揖的雙手沒有收起,這一躬反而鞠得更深了,若不是張鋃及時派來救兵,他的小命基本也就交待出去了。
「快快請起,快快請起!是狀元救了本府百姓,救了本朝危局,暮兒都已經和我說了,原本我是特意來謝你的,怎能受你這一拜?」張鋃所率雖是偏師,但人數不少,是實打實的從二品大將,其品秩更在張鋮、韓沖之上。
「表舅,里邊說話吧。」許暮擔心賀齊舟久站乏力,邀眾人入屋。
「要說謝的話,是我要謝謝兩位了,如果真失了榆關,別說我要腦袋落地,說不定老頭子都要被牽連。」入屋坐定後的姜爍收起了笑容,認真言道。
張鋃微微一笑,道︰「世子
言重了,這次北周來的都是誰啊?你能堅持這些天又預先通報敵情,如果再失守那就是我的罪過了,皇上怎會罰你?說起來,還不是你救了我?」
「有完沒完?怎麼沒人謝我?」許暮叫道。
「謝,當然要謝。暮兒,你身子怎麼樣?還有你呢,賀狀元?我帳下的那些軍醫可是說得挺嚇人的。」張鋃問道。
「他死不了,我沒事。」許暮輕快答道︰「表舅,你那監軍沒參你一本吧?也虧得你信我。」
「沒參,我還等著領功呢。你是誰啊?我敢不听你的?不怕被老祖宗算賬嗎。再說咱們多像啊?比你親舅舅都像吧?對了,你父親正在山西修城築路,為開春的大戰作準備,我已經將你回來的消息派人去通知他了。」
張鋃調侃道。接近張家核心的人都知道,只要許暮開口,向來說一不二的老祖宗總是言听計從,蕭家幾次催婚,都給老祖宗壓了下來。
「謝謝表舅,您知不知道我大舅那邊的情形?」
「張鋮受了點傷,好像還有點重,最新消息是北周在嘉峪關退兵了,所以我哪里都不用去了。你們就安心養傷吧,有什麼事派人和我說一聲,我的大帳設在城外三十里的西大營里,等蕭寄懷回來,你們就可以一起上路回京了。對了,賀齊舟,牽掛你的人也不少,要不要我用軍驛替你報個平安?」
「謝過張將軍,我前天寫過幾封信,柳知府已經幫我寄出了。」張鋃一提蕭寄懷,賀齊舟立即覺得對方好像沒那麼親切了。
……
離開榆關的第四天,一路往東南而行,車窗外總算不再是滿眼的黃土丘壑,官道兩邊出現了大片平坦土地,極目望去,東方一條巨龍似的山脈橫亙于天際,龍脊上盡是靄靄白雪。
「前面就是太行山了吧?」將頭探出車窗的賀齊舟,享受著凜風拂面的感覺,寒風中少了那無處不在的塵土。
「嗯,估計要走上兩天才能到山腳。」許暮亦在車中,低聲答道。
「許暮,你看這道路邊的田地,為何有的田壟分明,一看就是精耕細作,而有的雜草橫生,荒敗不堪?是不是因為家里有人從軍,無人耕種啊?」
「這我哪知道啊。」許暮輕聲答道。
「我知道呀!那些荒蕪的田地……」車廂中還有一人,正是姜爍的貼身跟班江大民。
「你不是說讓你坐進來你就不插話了嗎?」賀齊舟厭惡地看了一眼江大民,原本兩人在車廂里可以好好地卿卿我我,楞是被這小子給橫插一杠進來。
在榆州柳府養傷八天後,傳來蕭寄懷收復鎮北關的消息,賀齊舟便吵著要回京了,其實傷勢仍舊沉重,剛剛不過恢復了兩成。許暮明白其心意,也不願面對蕭寄懷,便一同向柳系舟和姜爍辭行。
柳系舟拗不過兩人,同意放行。因榆州地處陝北,由此南下長安再至洛陽,看似路途較近,實則道路曲折,崎嶇難行,便建議二人按蕭寄懷來時的
路徑返京,也就是向東入山西,自井陘穿越太行入河北,然後就是一馬平川地直抵京師,不僅利于兩人養傷,時間也要快上不少。
姜爍知道兩人皆是傷病纏身,竭力派出身邊還算能打的江大民護送二人,同行的還有兩名三脈的車夫。
賀齊舟明知道姜爍就是要支開多嘴的江大民,方便和柳小姐談情說愛,但一想到自己和許暮雪實在是不能再輕易運功,又拗不過姜爍的一番「好意」,故「忍痛」答應了下來,沒想到那家伙最喜歡做的事就是纏著自己及許暮聊天。
賀齊舟東歸的車隊一共兩車兩騎,他和許暮各佔一輛馬車,江大民照理須騎馬護衛,而雪龍馬獨自跟在最後,不過此時他和江大民都擠到了許暮的車里,跟在兩車後面的是兩匹空馬。
江大民听賀齊舟這麼一說,頓時委屈起來,道︰「我不是好心陪你們解解悶麼,你看我手上的傷都沒好利索,我都說過不再和林川爭了……」
許暮忙道︰「別睬他,我還真想知道,糧食如此短缺,為何這麼多的田地荒在那里。」
江大民又來了精神,忙道︰「兩位有所不知了吧。那些荒著的地和耕作的地都是韓親王的。」
「他為何要一半耕作一半荒著?」許暮問道。
「其中自有奧妙。那些正在耕作的大多數是他家的封地,可以免除稅賦,而荒田原先的主人因為天災交不起稅賦,不得不低價將田地典給韓王,自己出賣勞力去當韓王家的佃農。」
「我們江陵府也有類似的情況,只是田地不會荒著。」賀齊舟補充道。
「對啊,有田干嘛不種?」許暮仍是不解。
江大民得意地說道︰「雨水有限,這樣的年景當然是將勞力都用在他家的封地上,又無須交稅,不要說是這里了,你們沿途一路上看去,哪個王侯家不都這樣?因為各縣每年要交的稅基本固定,沒法向那些佃農征了,只能加在仍舊有土地的百姓頭上,這樣就逼得那些有地的百姓也去當佃農,所以這荒地也就越來越多了,全都成了王侯家飼養牛羊的牧場了。」
「怪不得戶部是沒錢了,交稅的地都叫王侯給囤起來了。江大民,我問你,你家是山西最大的地主,是不是也這樣?」賀齊舟沒好氣地問了句。
「我家王爺要是像那些個肥豬一樣,山西早就完了!」江大民硬氣答道︰「我家的王田原本都在肥沃的河南,硬是被皇上換到了這里,王爺不光不收附近百姓的田地,還代他們交稅。一年的產出不是用在百姓頭上,就是用在邊軍那里,下次有機會只要往北走走就知道了,那里雖然地力貧瘠,但卻有著最大片的耕田!百姓也最敢于同那些打秋風的周騎拼命。」
「嗯,晉王的確是北境的定海神針,賀齊舟,他把姜爍放在最危險的鎮北關就是最好的證明,你不要再質疑晉王的人品了。」許暮道。
「哦,可惜像他這樣的王爺也太過稀罕了。」賀齊舟點頭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