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大壯撓著自己的耳朵,始終無法相信眼前的這些話。
「你再說一遍?!我沒有听清!」
梁大壯看向這個侍衛。
這個侍衛非常恭順的將剛才的話又重新重復了一遍︰
「小人說的是,我家王爺想要投降,為了顯示誠意,就讓世子殿下前來拜迎將軍!」
看著面前五花大綁的朱由崧,梁大壯還是不敢相信。
這是自願的?
五花大綁的自願的?
要不是親眼見到,梁大壯也不相信世上還這種事情。
「這福王還真是厲害啊,為了活命,竟然把自己的兒子直接扔了出來,一出手就是一個世子,實在出乎我的意料!」
梁大壯說著話,將朱由崧嘴里的破布拿開。
問道︰「你老爹做事挺絕的啊,竟然舍得把自己的親生兒子拿出來!」
「將軍,他不是我爹,他是反賊,他是反賊啊!」
朱由崧哪里還在乎自己的老爹?
這一路而來,憋了一肚子氣。
現在見到梁大壯,就像是委屈的孩子見到母親一樣。
不過,和委屈的孩子找安慰不同,朱由崧想的是在梁大壯的面前告狀。
「這位將軍,我是福王士子這點沒錯,但是我爹他不當人。
俗話說的好,虎毒還不食子。可是他,直接把我給扔了,如果不是將軍宅心仁厚,恐怕我現在已經死了!」
朱由崧說的小心翼翼,察言觀色。
這話不僅罵了自己的老爹,還暗暗捧了一把梁大壯。
梁大壯當然能听明白他說的這些話,于是問道︰「你這話說的,好像我就是宅心仁厚的人,不過,我說過我要饒了你嗎?」
這話直接將朱由崧拍進了泥里,本就忐忑不安的心,再次變得緊張。
一下沒撐住,哇的一聲就哭了。
哭的那叫一個傷心,哭的那叫一個悲傷,救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一樣。
這突如起來的場面,倒是讓梁大壯沒有預料到。
「行了,閉嘴!你個夯貨!」
梁大壯擼起袖子,一個大嘴巴子抽在了朱由崧的臉上,硬生生將他的哭聲抽的停了下來。
朱由崧驚心膽顫的看著梁大壯,忍著哭腔。
忽然有一道水漬,從他的胯下流出,如同黃河,彎彎曲曲朝著前方蔓延。
「呀!怎麼這麼沒膽子!」
梁大壯看著這道黃河,臉上的譏諷更大了。
「來人啊,把這個廢物拉下去,老朱家怎麼都是這種人?
真是夠丟人的,老子還沒兵臨城下,就投降了,投降就不說了,竟然還尿了,真是夠惡心的!」
梁大壯搖了搖頭,臉上滿是鄙夷
營地很快就安扎了下來,本來的打算是明天攻城。
但現在福王要投降,梁大壯還是決定先看看再說。
要是真的投降,那就直接進入洛陽。
少廢些彈藥總是好的。
說起來,這一路而來,幾乎沒遇到什麼像樣的戰斗,基本上一路平推,沒有任何阻礙。
明末已經爛到了根子,皇家爛,地方爛,士紳爛,藩王爛。
從開放禁令一直到現在,也沒過去多長時間,這麼短的時間,也練不出什麼精兵。
想要如同東漢末年那種,最起碼還要個十來年。
只有不斷的廝殺,才能練出足夠精銳的士兵。
戰場永遠是檢查士兵戰斗力的地方,要是沒有足夠的戰斗,這些士兵永遠都是渣渣。
麾下的這些士兵不是來打仗的,更像是度假的。
對于他們這些士兵來說,這一路而來,最重要的就是建功立業。
可是,這一路而來,幾乎沒有遇到過像樣的戰事,所有就沒有立下什麼大功勞。
天剛剛擦黑,梁大壯親自帶著兵馬前往洛陽城。
一般來講,這種事情應該由手下的將領前往。
可梁大壯不同,在軍中有著梁大膽之稱,以率先士卒著稱。
親自開著汽車,拉了一車親衛,緩緩的朝著洛陽城逼近。
趕在月亮出來之前,來到了洛陽城外。
這里是洛陽城的北門,大開的城門沒有任何人影,安靜的就像是荒墳一樣。
看著大開的城門,梁大壯相信了福王要投降。
他並不害怕這是福王的陰謀詭計,福王再怎麼蠢,也不會用這種事情來當陷阱。
和北門不同,南邊的南門,卻如同喧鬧的街市,隨處可見背著大小包逃亡的人。
基本上都是當地士紳,他們當然知道孫杰對他們的態度。
現在不跑,更待何時!
當然,也有膽子大的人。
汽車緩緩的開進了北門,看著眼前寂寥的街道,加快了速度。
進入城中,什麼聲音都沒有。
住在北城的那些士紳早就逃之夭夭,前往南城,從南城城門一路南下。
也有留在這里的普通百姓,可他們知道如今世道不太平,所以當夜晚降臨之後,便死死的關閉大門,縮在家中不敢發出任何動靜。
「真安靜,連個狗叫聲都沒有!」
開著車的梁大壯說道。
汽車在洛陽城的街道上轉悠著,越往南邊走,就越吵鬧。
這大黑天里,竟然還有人南遁。
城中的士紳們沒有見過這汽車,聚集在街道上士紳們,看著朝自己這邊而來的汽車,慌張到了極致。
很難想象他們此時的心情和震驚。
一個方形的鋼鐵巨獸,兩個亮如白晝的巨大眼楮,帶著殺氣的嚎叫聲。
黑夜的襯托之下,慢慢的朝著這邊壓來。
「啊,這是什麼東西?這是什麼東西?!」
一個年老的士紳被嚇得癱在原地,指著過來的汽車,屁滾尿流。
大白天還能好一些,晚上視野不清,加上如今城中人心惶惶,更進一步驚擾了他們本就不安的心。
「這是鬼!」
「這是鬼啊!」
周圍的這些士紳們四散而逃,速度那叫一個快。
甚至將隨身攜帶的那些錢財貨物,全都扔在地上,撒開腿就跑。
開車的梁大壯早已經見怪不怪了,幾乎每到一個地方,只要是沒見過汽車的人,基本上都是這種表情。
這種震撼之感,除非親身體會,否則很難想象。
「這些都是士紳,看上去很有錢的樣子!」
梁大壯看著前方的那些士紳,沒來由的說了這樣一句。
梁大壯沒有去追他們,因為沒有必要。
汽車在城中轉了幾個圈,最後停在了福王府外面的街道上。
因為梁大壯來的實在太過倉促,所以城中的探子還不知道他們到來。
可當梁大壯開著汽車來到福王府外面的那條街道上時,城中的探子們也終于發現了他們。
這些探子們都在長安城中進行過培訓,所以他們自然知道眼前的這個汽車是什麼東西,也知道這個汽車的來歷。
汽車停下來不久,店鋪的掌櫃便帶著手下的那幾個漢子走出了大門。
他們看著剛剛走下來的梁大壯以及梁大壯的那些隨從,想都沒想就迎了上去。
他們當然被梁大壯以及他的那些隨從發現,這些人瞬間警惕起來,手中的武器,紛紛橫在了身前。
隨從們將梁大壯保護在里面,一臉警惕的看著他們。
「在下是洛陽城中情報統領,林強,這是我的身份明證!」
掌櫃的說著話,從懷中模出一個鐵制的令牌。
這個鐵制的令牌是用沖壓工藝生產而成,標志明顯,想要偽造可沒有那麼簡單。
在令牌的正面,印著「情報」兩個字,背面是林強的身份信息。
黑夜之中看不清楚,林強往前走了幾步,將手中的令牌放進了車燈當中。
梁大壯也看清了林強手中的令牌模樣,懸著的心也終于放了下來。
他一眼就認出了這令牌的真假,因為這種令牌無法造假,除了孫杰能制造之外,其他人根本就沒有這個本事。
氣氛也漸漸的舒緩下來,梁大壯收起了武器,面帶笑容的走了過去。
「真是大水沖了龍王廟,一家人不認一家人!
在下是第五星邊軍的軍長,奉陛下之命前來攻略河南!」笑著說了幾句客套話,同時說了自己的來意。
「正常正常,領兵在外突然遇到這樣的事情,有所緊張,也在所難免!」林強笑著回道。
林強指著他們身後的福王府,詢問︰「今天早上听說福王府打算投降,我這消息剛剛整理好,還沒來得及發回去,看你們這架勢,難道已經成功了嗎?」
「差不多,已經成功了。今天白天的時候,福王將他的兒子扔了出去,扔到了我那里。
所以我就領著兵馬過來看看,到底怎麼樣!」
「將軍真是好膽量,竟然敢深入虎穴前來探查!」林強一臉欽佩。
梁大壯毫不在意,擺了擺手,看向福王府的大門,
「我現在就要進王府,不知道閣下敢否?」
「這有什麼不敢的?我們這些搞情報的人,哪一個不是在刀頭舌忝血?」林強一臉堅定。
雙方人馬分屬不同派別,但此時此刻卻起了相互較量的心。
這只是他們內心的好勝心罷了,總要分出個勝負,並不代表什麼。
「哈哈哈,好!」
梁大壯哈哈大笑幾聲,來到了福王府的大門外。
林強也毫不遜色,都在他的旁邊。
梁大壯拍著王府大門上的銅環,敲門的聲音,在這黑夜當中不斷的響起。
沒過多久,便能听到陣陣腳步聲,從門里傳了出來。
梁大壯身後的那些士兵,舉起了手中的武器,以防不測。
在眾人警惕的目光當中,大門緩緩打開。
一個門童站在門後,他看著外面這些精悍且身著鎧甲的人,瞬間被嚇得往後退了四五步。
「你們是什麼人?」這個門童一臉驚慌。
「哼,告訴你家王爺,大秦兵馬已至,還不束手投降?!」梁大壯那粗壯的聲音在黑夜當中不停傳蕩。
「啊!」
這個門童驚叫一聲,被嚇得直接摔倒在地。
雖說父王已經決定投降,可他萬萬沒有想到,這一刻竟然來的這麼快。
連滾帶爬的在地上不斷的翻滾,慌里慌張的大喊,往里面跑去。
梁大壯就這樣站在門外,身後的汽車面對著大門,大燈將他的身影襯托的雄偉且偉岸。
沒過去多長時間,陣陣嘈雜和吵鬧聲從王府當中傳了出來,梁大壯目不斜視。
一個句僂的身影出現在梁大壯的目光當中,一個老頭連滾帶爬的出現在梁大壯前方十步左右,隨後跪在地上,用膝蓋匍匐前進,直至來到梁大壯面前。
「罪人朱常洵,拜迎將軍!」
福王重重地磕了一個頭,那叫一個恭敬,那叫一個謙卑。
身後是王府的那些人,有他的女人,也有他的兒子,還有伺候的宮女太監。
至于手中的那些護衛,早就跑的一干二淨,如今只剩了零星幾個。
王府當中的那些宮女和太監數量也很少,大部分早就逃之夭夭了。
福王現在只是第一代,所以他沒有旁系這一說,身份關系也非常簡單。
梁大壯雙手背後,居高臨下的俯視著跪在自己面前的福王,
「你這個老東西還知道投降?不過,你怎麼舍得把你的親生兒子扔出來,你就不害怕我把你的親生兒子殺了嗎?」
福王瑟瑟發抖,身體就像篩糠一樣不停的抖動。
他抬起頭,驚慌失措的看向梁大壯。
「這位將軍,您您您,您真的把他殺了嗎?」他瑟瑟發抖的詢問。
早已經有了心理準備,可現在听到,還是有些心慌。
但是,也僅僅只有心慌罷了,用自己兒子的性命,換自己的命以及王府當中其他人的命,怎麼看怎麼賺。
犧牲他一個,幸福一大家。
「你覺得我要是把他殺了,我今天晚上還能出現在這里嗎?」梁大壯一臉譏諷的搖了搖頭。
「那……」
福王愣在原地,不知道梁大壯此言何意。
「我也不和你瞎扯這麼多,既然你現在想要投降我們,那就有投降的樣子,你們這些人都安安分分的,今天晚上哪里都不準去,明天天亮,我的兵馬會接手城防!」梁大壯出言威脅。
「好好好,遵命遵命!將軍說什麼就是什麼,我們這些人完全遵命!」福王不斷的點頭,生怕惹怒了梁大壯。
福王也非常知趣,他連忙讓人將王府當中的所有人全部集中起來,全部跪在前院當中,等待天亮。
這種卑躬屈膝的奴態,著實沒讓梁大壯想到。
福王沒有謀略,是一個志大才疏,貪圖富貴的廢物,怕死的厲害。
為了能夠活下去,他甚至都能把自己的親生兒子獻出,更別說做這種小事了。
事實上,這個時代的福王,要比歷史上好的多。
總歸要好過那一鍋「福祿宴」,能夠保得一條性命,是他最大的福分,別說其他了。
梁大壯僅僅在這里留了七八個人,便帶著剩余人馬,在探子的帶領下,于洛陽城中四處轉悠。
如今的洛陽城沒有任何威脅,所有的武力,要麼被唐王擊敗,要麼被梁大壯打敗。
偌大的城池甚至湊不出來一伙兒像樣的兵,梁大壯也沒有什麼好擔心。
第二天,太陽剛剛從地平線下升起,梁大壯便下令,讓士兵開進洛陽城。
……
與此同時,遠在嵩縣的唐王朱聿鍵,也終于收到了洛陽城被攻陷的消息。
準確來說,應該是福王投降的消息。
安慶禪寺那尚且完善的正殿,坐在上位的唐王朱聿鍵,將手中的茶杯狠狠的摔在地上。
一個從洛陽城逃出來的士紳站在唐王朱聿鍵的面前,添油加醋的說著,如今洛陽城中的變化。
當這個士紳把前因後果全部說完後,朱聿鍵一臉陰沉的在那不停的罵︰「這個該死的朱常洵,哪里還有朱家子弟的樣子?就是一個廢物,敵人還沒有打過來,便早早的投降,真是廢物!」
坐在他旁邊的路振飛,皺著眉頭站了起來。
「殿下,既然孫賊已經進入洛陽,以在下來看,咱們應該放手,回兵南陽,伺機南下湖廣!」路振飛一臉苦澀。
他根本就沒有想過,和孫杰正面想抗。
因為根本就不是他的對手,如果非要把手中的兵馬拉上去,只會落得兵敗身死的下場。
他甚至都不想堅守南陽,直接領兵南下,伺機而動。
朱聿鍵沉默了下來,大殿當中鴉雀無聲,所有人都閉上了嘴,靜靜的等待著朱聿鍵的命令。
在鳳陽高牆當中被圈禁那麼多年,他也從路振飛的口中知道孫杰的強大,可他並沒有正兒八經的接觸過,所以心里還存有一絲僥幸。
可他也不是狂妄自大的人,他也明白,能夠拿下整個大明北方的孫杰,肯定身有不凡。
如果太過輕敵,只會慘敗收場。
沉思片刻,他下令道︰「既然洛陽已經被孫賊拿下,那咱們就回兵南陽。
咱們從來沒有和孫賊交過手,總要試探試探他的深淺。所以我決定,留下一支兵馬,在此和孫杰斡旋,收集其兵馬信息!
不知哪位將領,願意留下!」
朱聿鍵環視一周,看向坐在兩側的將領。
凡是被他看到的人,無一不低下腦袋。
這樣朱聿鍵極為惱火,就在他準備發火之時,一個聲音,突然響起。
「殿下,末將願往!」
一個二十歲出頭,身著鐵甲,年紀輕輕的將領,從最末尾處站起。
大殿兩側的這些人,按照職位大小依次列座。
坐在最末尾的人,職位都比較低。
如今大殿當中,這些手握重拳的將軍們全部沉默不語,唯獨一個權利沒多少的將領站了出來,也不知道他們的臉紅不紅。
大殿當中的這些將領們也都不是傻子,和孫杰的兵馬直接對上,哪里還有活路可言?
面對如同土雞瓦狗一般的福王軍隊,這些將領們如同下山 虎。
在面對孫杰時,比小雞還要孱弱。
朱聿鍵面露喜色,聲音高昂︰「好,既然如此,那本王就給你兩千兵馬,在此處探查孫賊兵馬情況!」
「末將得令!」
小將拱手領命。
……
黎明就在眼前,朱聿鍵率領大軍撤了。
臨走之前,他將手中的那些兵馬撒了出去。
將從洛陽城逃過來的那些士紳搶了一遍,他們的財產、糧食,所有能搶的東西全部搶了,只剩下他們這些光桿。
這些士紳以為,他們從洛陽城中逃到朱聿鍵的領地之內,會有善終。
他們萬萬沒有想到,竟然會是這樣的結局。
在這亂世當中,手中有兵,腰桿子才正。
朱聿鍵可不會管那些,搶了這些士紳的錢糧,剛好可以充當軍費。
反正他們都是一些喪家之犬,哪怕殺了,也沒有人會說什麼。
朱聿鍵這個人,有著朱元章的狠辣。
動手搶一些士紳的錢財,再尋常不過。
朱聿鍵的軍隊離開之後,只留下了一片狼藉的地方。
那個小將,率領著兩千兵馬,徐徐北上。
小將知道他的後路是什麼,也知道自己會遇到什麼。
可他毫不褪色,心中的熱血未涼。
整個明末,像小將這樣的人數不勝數。
說句難听的,老朱家的皇帝,配不上這些熱血未涼的人。
經過兩天的跋涉,這個小將終于來到了洛陽城南。
小將騎著一匹戰馬,停在了一處地勢較高的地方。
北望洛陽城,臉上滿是堅定。
「大哥,恐怕咱們這次回不去了,搞不好要死在這里!」
一個和他有幾分相像的年輕人,站在他的身後,臉上滿是對這個世界的留戀。
「大丈夫生于天地之間,死則死爾!」
小將一臉平靜的扔出了這句話。
冰雪四起,北風呼嘯。
小將頭盔上的紅纓,在空中翻滾。
片刻之後,他回了營地。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他們這些人早就被梁大壯派出來的偵察兵盯上了。
在他們周圍,游弋著數量眾多的偵查兵。
一舉一動,全都被偵察兵看得一清二楚。
這些人的結局已經注定,他們的結果注定悲壯。
他們是可悲的,他們將會和這個腐朽的世界一起破碎。
他們是可憐的,這個土地上的統治者,對不起他們拋灑的熱血。
他們是可敬的,立場不同,但他們的所作所為照樣可歌可泣。
洛陽城中的梁大壯,也知道了這伙士兵的動向。
讓他百思不得其解的是,他真的想不明白,這些士兵的目的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