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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八十一章︰長毛心善

「我眾爾寡,勝負已分,你是漢人,又何故替京師的滿洲清妖妖頭咸豐賣命。

你能帶出這樣的兵,說明你並非庸碌之輩,良禽擇木而棲,良臣擇主而侍。你何不棄暗投明,投奔天王,在天父天兄的指引下,共同開創出一個人間天國,讓世間在天父天兄的庇佑下人人得享太平。」

太平軍不是沒有收編清軍的先例,除了八旗兵這類血統太過純正的清妖之外,無論是綠營還是鄉勇,太平軍都曾接納過。

這支鄉勇軍容嚴整,裝備精良,兵丁健壯,是韋俊所見過的最好的清軍。

韋俊希望能夠勸降他們收為己用。

能不戰而屈人之兵,才是上上之策。

韋俊和他哥哥韋昌輝這次帶來收復揚州城的兵很多都是從廣西一路跟著他們殺到天京的廣西漢壯兩族的精銳。是右軍的精華所在。

這支鄉勇看上去就是一塊硬骨頭,要是硬啃這塊硬骨頭,韋俊認為雖然能啃下來,但自己的難免也要折損一些人馬。

這也是韋俊希望能夠勸降梁紹瓊的原因。

「什麼狗屁的天父天兄,洋鬼子的神,還能管到咱們中國的地界上,保佑你們這群神棍不成?」梁紹瓊對此嗤之以鼻,嘲諷道。

「你們那個什麼勞什子天王,從廣西到江寧一路上搗毀聖人廟宇,焚燒聖賢典籍,惹得各地怨聲載道,莫不是為了發泄自己三十來歲都考不上秀才之憤滿?

我雖愚笨,好歹21歲也中了秀才,我的三佷兒聰明些,17歲就是香山縣的廩生。身為讀書人,洪秀全三十來歲未得半點功名,轉而信洋人的歪門邪說,何其可悲!

洪秀全、楊秀清,此等裝神弄鬼之人,你們居然听信與他,你們不僅可悲,還可憐,無藥可救。」

梁紹瓊是正兒八經的讀書人,也就是儒家子弟。

和洪秀全的太平天國自然是尿不到一個壺里。

此次出征,粵勇打出的旗號就是捍衛聖賢之道,蕩滌邪教歪門邪說。

出生于書香門第之家,從小信仰孔孟之道的梁紹瓊,對連秀才都考不上的洪秀全,不僅不屑與之為伍,還充滿了鄙視和仇視。

以一個大清朝讀書人的眼光來看,洪秀全不過是一個徹頭徹尾的失敗者。

孔孟之道才是中華治國之學,地主鄉紳才是中華統治之基。

古今草莽出身的帝王,想要成事,都要爭取到讀書人以及地主鄉紳的支持。

洪秀全是直接站到了讀書人和地主鄉紳們的對立面,以洋人的歪門邪說為立國之說,妖言惑眾。

因此在梁紹瓊看來,洪秀全不是一個可以成大事的人。

大清腐朽不堪不假,但洪秀全以及其所謂的太平天國,取代不了大清。

這是梁紹瓊的看法。

梁紹瓊的舉人功名在自己的圈子里不是很拿得出手,但在洪秀全這個連秀才都沒考上的讀書人面前,梁紹瓊還是充滿了優越感。

梁紹瓊此言一出,就連粵勇們也忍不住哄笑了起來。

粵勇的征兵標準是優先征能寫會算之人,有功名的讀書人更是予以優待,當作軍官培養,因此粵勇雖是一支新軍,但文化水平在清軍各軍中可是一騎絕塵的存在。

粵勇中也有幾個副哨官有秀才功名,他們認同梁紹瓊的這套說辭,也對自己的衛道之舉充滿了自豪。

「放肆!天王豈是你能污蔑的!天王不屑于清妖的功名,要自己開科取士!」韋俊聞言勃然大怒,隨即留下一句狠話。

「我給你們半個時辰的時間考慮,半個時辰之內,若想活命,舉白旗來降,若不降,我太平天國十萬天兵天將軍定在須臾之間將爾等踏為齏粉!」

言畢,韋俊便回到太平軍陣中向韋昌輝匯報情況,並準備組織進攻。

韋俊回陣之後,梁紹瓊長舒了一口氣,慶幸自己剛才沒有失態。

他拿起梁耀送給他的單筒望遠鏡,不得不說,這洋人的器物還是好用的。

最早他使用的是廣州眼鏡匠彷制的千里鏡,雖然能用,但看得沒有梁耀送給他的千里鏡遠,更沒有梁耀送給他的千里鏡看得清楚。

透過千里鏡,梁紹瓊能夠清晰地看到隨處可見的太平軍。

這是梁紹瓊第一次看到傳聞中的長毛大軍。

兵過千,沒有邊;兵過萬,沒有沿。

映入梁紹瓊眼簾的是無邊無際的人海。

人數過萬的長毛部隊遠遠望去聲勢還是十分浩大的。

這些長毛大多身著短衣,頭裹紅巾,服色非常繁雜,沒有他們粵勇這麼統一的制服。

很多長毛身上傳的還是綠營的衣服,只是剪了下擺,有的在手臂上纏上黃布條,條件更好的一點的在綠營的軍服外頭套了件半臂式,背心號衣以區分敵我。

至于長毛部隊的旗幟,更是繁雜難辨。

遠遠看去就像是一群烏合之眾。

梁紹瓊猜想穿綠營衣服的長毛有些是投降長毛的綠營兵,有些則是穿著死人身上扒拉下來,或者從南京和鎮江的府庫里翻出來的衣物。

「長毛還是希望我們能夠投降啊,給了咱們整整半個時辰的時間。」

看清楚太平軍的情況後,梁紹瓊放下千里鏡下達了命令。

「半個時辰的時間,挖戰壕是肯定來不及了,但用沙袋構築防御工事還是來得及的,傳令下去,就地往沙袋里填沙土構築防御工事據敵!」

粵勇的將士們收到命令之後,在各哨哨官以及什長的指揮下從輜重車上拿來沙袋,取下腰間的兵工鏟將地上的沙土填進沙袋內。

梁耀的假想敵是美利堅陸軍,對于梁紹瓊和潘仕成的粵勇,梁耀可以說是非常厚道了。

不僅賣給粵勇的武器是自用的滿血版沃爾特M1851型步槍,就連他自己的戰術都傾囊相授。

加利福尼亞步兵團怎麼操練,粵勇就是怎麼操練。

就連教官團隊,梁耀都直接送給了梁紹瓊。

山字營的營官王樹,此前就是加利福尼亞步兵團的連長,各哨哨官也是原來加利福尼亞步兵團的士官。

因此,這些粵勇也並非一點作戰經驗都沒有。

至少這些營官、哨官都跟隨梁耀一起在洛杉磯揍過梅森上校的步兵團,遠征日本幕府吊打過日本肥前左賀藩的藩兵和幕府兵,班師回加州之後還到俄勒岡和印第安人消滅過伯納特匪幫。戰斗經驗還算豐富。

還有炮隊的雇佣炮兵,很多都是正兒八經的行伍出身,不少也是打過仗的。

「長毛也不是心善,他們看起來不像是職業軍隊,更像是一群拿著武器的農夫,他們組織進攻也需要時間。」

王樹觀察了一番太平軍那邊的情況後說道。

雖然太平軍陣中比較混亂無序,但王樹還是能勉強看得出太平軍這是在集結兵力準備組織進攻。

經歷過幾場戰事的王樹表現得要比統帥梁紹瓊更加從容不迫。

在日本的江戶,比這更大的陣仗他都見識過。

德川幕府的上萬幕府兵直接沖他們兩個團的陣,結果不都沒堅持到他們的陣前。

對于防守的打法,加利福尼亞步兵團一直是炮兵先轟,等到敵方步兵進入步槍的有效射程之內,己方步兵在收到命令後開火射擊,最後則是用刺刀和沖到面前的殘敵肉搏。

遺憾的是目前王樹還沒有遇到過敵方步兵殘兵能夠沖到他們陣前的情況。

往往在步兵兩三輪自由射擊之後,敵方的士氣就崩了。

加利福尼亞步兵的肉搏戰因此只出現在追擊敵軍遇到零星的反抗時。

韋俊所說的十萬大軍不過是個虛數,算上輔兵和民夫,可能對方能有個萬把人。

這是王樹根據自己在日本神奈川一戰的作戰經驗做出的判斷。

王樹在神奈川見過更大的陣勢,當時圍攻他們的幕府軍隊事後他得知有兩萬一千人。

而眼前這支太平軍的先頭部隊,陣仗要比神奈川的幕府軍稍小。

就這萬把人,太平軍的將領似乎還要留預備隊,只挑選其中一部分兵馬來進攻。

這樣看來自己的勝算還是很大。

山字營他一手教了這麼久,今天是檢驗他訓練成果的時候。

梁紹瓊將王樹喊道跟前,支開了身邊的親兵,低聲詢問王樹道︰「王營官可有把握破敵?」

舉人功名是梁紹瓊的驕傲,也是他的硬傷。

換作是普通的耕讀之家,出個舉人算是祖墳冒青煙了。

但梁家不是普通人家,舉人功名還是有點不夠看。

況且父親梁維銘有了科考舞弊桉的污點,梁家在大清想要翻身只能另闢蹊徑。

今日這一仗,是他梁紹瓊的首戰,也是他自個兒和梁家在大清的翻身戰。

成敗在此一役!

只是梁紹瓊畢竟沒有正兒八經地打過仗,只看過一些兵書和梁耀送給他的操練手冊。

戰爭到底是什麼樣子的,他也沒親歷過,心里也沒有底。

「我等能否破敵,取決于您。」王樹說道。

王樹心里明白從未經歷過戰陣的梁紹瓊此時此刻心里在顧慮些什麼。

「我?」梁紹瓊反問道。

「屬下的第一戰是西元1850年,那時我還是梁將軍的護衛。那一戰我們是在薩克拉門托梁將軍的宅子里抵御匪徒的進攻。

彼時匪徒聲勢浩大,也是敵眾我寡的局面。梁將軍此前也未經戰事,但他和我們這些護衛、礦工同生共死,一同在宅院里作戰,見梁將軍沒走,我們也心甘情願同梁將軍一起死戰到底。

屬下和各哨哨官們只是山字營的主心骨,骨隨魂動,而您才是山字營的魂。

此戰是成是敗,全在您一念之間。」王樹回答道。

「骨隨魂動,說得好啊。」梁紹瓊非常堅定地點點頭,「去忙你的吧,此戰只許勝!不許敗!要是敗了世間便再無粵勇了。」

「屬下遵命。」

王樹領命便前往巡視各哨的防御工事構築的情況。

「俺哥當過兵,俺哥說過,臨戰之時,最重要的是保存體力,以最好的狀態在短兵相接之時和敵人拼殺,咱們倒好,臨戰之前不好好休息保存體力,反而在這里挖土白白耗費體力,長毛要沖上來,就這些沙袋構築的土牆能擋得住長毛?」

一名士卒抱怨道。

話音剛落,只听得身後傳來一聲槍響,那名抱怨的士卒便腦袋開花失去了意識。

眾士卒循聲望去,只見一臉冷峻的王樹手里拿著槍口依舊冒著余煙的六子轉輪手槍,高聲喝道︰「若再有擾亂軍心者,立殺無赦!長毛沖不沖的上來,先問問你們手里的家伙答不答應!」

粵勇的裝備是沒問題的,訓練也是王樹親手抓的。

粵勇現在最欠缺的東西就是實戰經驗和高昂的士氣和信心。

這兩樣東西是王樹無法給他們的,只能從實戰中獲得。

就像加利福尼亞步兵團一樣,聞名美利堅的戰斗力不是練出來的,而是打出來的一樣。

王樹現在能做的就是穩住粵勇的軍心。

此戰若勝,山字營也能從一個普通的鄉勇營蛻變成為真正的精銳營。

見多嘴的同伴被直接處死,其余的粵勇立時噤聲,不再多言,埋頭往沙袋里鏟土。

只用了不到一個小時的時間,一條粗糙的防御工事便已經構築完成,代替了原來的車馬輜重成為了粵勇們新的掩體。

炮兵也往炮膛里填充完彈藥,通過炮車調整好了射擊的方向和俯仰角。只等一聲令下便拉火開炮。

約定的半個時辰過去之後,太平軍的方向準時壘起了戰鼓,這是太平軍要進攻的前奏。

透過千里鏡,梁紹瓊可以確定這是一支輕裝前行的先頭部隊。

只有步兵和極少數的騎兵,沒有炮兵,就連披甲率都低的可憐。

這給梁紹瓊增添了積分信心。

「炮兵听隊長約根森听令!敵軍進入射程之後即開火,沒我命令就算把炮管打紅了也不許停火!

馬隊隊長王驍听令!掩護炮兵,任何人膽敢向後退卻,以逃兵論處!無需請示,就地槍決!」

梁紹瓊背著手,中氣十足地向馬隊和炮隊的隊長下達了命令。

「屬下遵命!」

在收到命令後,馬隊和炮隊便各司其職。

梁紹瓊則是向親兵要了一把長槍,一條塞滿彈藥的彈藥帶。

他像一名普通士兵一樣,綁好彈藥帶,一咬牙,心一橫,手持上了刺刀的長槍進入了掩體。

「此戰是我粵勇的首戰,也是生死戰,此戰若勝,則我粵勇揚名天下,榮華富貴享之不盡,若敗,粵勇營將不復存在。

今日梁某將與諸位好兄弟同生共死,與這長毛反賊血戰到底!王營管,這仗怎麼打,由你全權指揮,我現在只是山字營中一小卒。」

說完,梁紹瓊熟練地打開槍擊上的保險,從彈藥帶中取出一枚銅制邊針彈迅速塞入槍膛之中。

他對武器很敢興趣,不僅善使短槍,長槍,甚至是大炮平日里也沒少把玩。

梁紹瓊已經想明白了,他沒打過仗,與其在後頭觀望,紙上談兵,倒不如直接來前方作戰提振士氣。

指揮具體作戰,就交給更專業的王樹來做。

至于有損主帥權威,這一仗先活下來再說主帥權威的事情,在後頭瞎指揮讓全軍陷入混亂才是有損權威。

王樹啊王樹,老子可是把自己的命都交在你手里了,今天就信你小子一回,長毛沖不到咱們陣前,這仗要是贏了,回頭我給你磕一個都成!梁紹瓊在心中喃喃自語道。

「屬下遵命!」

王樹撕聲喊道,他的聲音有些哽咽,眼眶也變得濕潤起來。當然,肩膀上的膽子也變得更重了。

他沒想到梁紹瓊會如此信任他,給與他這麼大的權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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