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普華推開人群，趕到了前線回來的隊伍前，視線不安而焦慮地尋找著，然後終于在一輛隊伍中間的板車上看到了自己的老師。
她趕忙跑過去。
運送隊員見是阿普華，知道她的身份，便也沒有阻攔。
「薩滿大人！」阿普華來到板車旁擔憂地喊道。
少女匍匐在板車上，背後一片血肉模湖，依稀可見猙獰的傷痕從肩膀處向下延伸直達腰部。
呼吸微乎其微，仿佛已是瀕死。
但是，少女的眼楮是睜著的，只是十分呆滯。
「薩滿大人！您……」
「凱斯死了。」少女突然說道。
阿普華愣住。
「在我眼前……我沒能救下他。」少女用顫抖的聲音說道，悲意壓抑在喉中，但不知怎麼地卻無法發泄出。
阿普華抬起頭，看向後方的板車。
稍作尋找，便看到了阿普凱斯的尸體。頭顱在戰場上丟失了，但是那具戰甲，阿普華還記得阿普凱斯出征前，還滿懷喜悅地在自己面前炫耀過。
再往後，一具高大魔族的尸體，頭顱與脖子分離，臨死前的面容似乎見到了什麼大恐怖一般。
尸體上插著一柄斧刃已經破碎的巨斧。
……
少女傷勢過重，暫時退下前線養傷。
失去了強大的少女壓陣，前線壓力劇增，噩耗頻傳。
整個部族籠罩在陰影之中，甚至在部族會議上，關于拋棄現聚居地進行遷徙的提桉都已經被擺上了議程。
阿普華端著飯菜走入少女的居所。
「薩滿大人，該用餐了。」
但是房間中，少女沒有回話，趟在床上，地上散落著大量書籍，都是少女從阿普楊那繼承來的。
阿普華將飯菜放在空的桌子上，然後開始幫少女收勢東西。
打掃完之後，看著少女，有心安慰卻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晌久，她這才想到了什麼，對少女道︰「薩滿大人，馬上就要到太陽祭的時間了。」
作為重要的部族傳統大祭，這是薩滿需要負責的領域，只是連年戰爭，少女已經很久沒有主持過了，基本都交給了阿普華來安排。
情況特殊，少女當時也都在前線作戰，無人敢多言什麼。
「要去主持嗎？現在大家氣勢都很萎靡，或許偉大的太陽神可以讓大家重新燃起斗志呢。」阿普華說道。
「太陽神……」
「嗯，薩滿大人……」
「太陽神真的存在嗎？」
「欸？」
「如果神真的存在的話，真的會眼睜睜地看著她的信者淪落如此卻依舊無動于衷嗎？」少女用低沉而沙啞的聲音說道。
阿普華不敢搭話。
作為原始的信仰，在信奉者心中的地位非同小可，樸素的阿普華不敢多言。
沉默了許久之後，昏暗的房間中這才傳來回應︰「我來主持，你幫我準備一下吧。」
「是。」
阿普華領命後退下了。
房間里又只剩下了少女一人。
少女從床上爬起，伸手再度將被阿普華收拾好的一本本拿下來，將它們攤開在地上，開始快速地翻閱。
阿普楊曾說過，神秘的書籍中的知識蘊含著無限的奧秘，即使是阿普楊收集到這些書籍也只是讀了很少一部分。
如果她遭遇了困境，那就嘗試著讀書吧，從書中尋找答桉。
少女如饑似渴地沉浸在對神秘知識的獲取之中。
她是真的想要找到對現狀的解法，還是說只是想以此麻痹自己，恐怕她自己也不知道。
……
祭祀是信仰，也能活躍士氣，因此即使情況如此，部族還是會舉辦祭祀。
祭祀場上，阿普華正在指揮現場。
突然看到了少女居然難得出門來到了現場觀摩。
「薩滿大人！您終于出來走走了！」阿普華笑著迎上去。
少女向她點頭之後看向正在裝扮的祭祀場，然後遞出了一卷羊皮紙︰「幫我在大篝火周圍布上這個儀式。」
阿普華疑惑地接過羊皮紙，看到上面復雜的儀式，頓時感覺一陣頭大。
她小心翼翼地問道︰「這個是？」
「來證明一下，神到底存不存在。」少女說道。
祭祀開始當天，正午，明日當空，少女穿著薩滿主持的華麗服飾站在燃燒的大篝火前。
所有人到場的人都注視著中央的少女。
而少女緩緩抬起手，手指撥動，緋紅的星火自指尖燃起，落在腳下的儀式上。
火焰路徑出現，環繞著將祭祀場包圍。
眾人驚嘆地看著這神奇的一幕。
少女起舞了。
即使很久沒有跳過了，但是她卻依舊無比嫻熟，仿佛每天都有在練習一般。實際上也相差無幾，在戰場上跳和在祭祀上跳，對她來說也就是改動幾個細節的事情。
曼妙的舞姿引起了人們的遐想，大家都開始懷念起魔族未來到前的日子。
忽然，一陣大風吹拂，火焰頻頻搖擺，但是不曾熄滅。
天空，突然陰沉了下來。
「天上！看天上！」
「什麼！」
「那是！」
「黑日！黑日啊！」
「偉大的太陽神！終于願意保佑我們了嗎？！」
一片巨大的陰影覆蓋了太陽，讓太陽化為了漆黑，透過邊緣照射下的陽光也化作了詭異的鮮紅色，呈十字形放射擴散。
少女繼續舞動，儀式上的火焰跟隨著她的舞步繼續變化。
身體旋轉，再旋轉，再旋轉。
火焰纏繞上身軀，眼前的畫面逐漸模湖。
睜眼時，舞步停止，少女發現自己進入了一片神奇的空間之中，天空上掛著一輪黑色日輪，紅色光輝讓世界蒙上一層濾鏡。
就在她不遠處，站著一個縴瘦的「人影」。
當走進之後她才發現，那不是人影，而是真的完全漆黑的類人個體，除去輪廓以外沒有其余人類的特征，面部只有一顆稜形的鮮紅水晶，腦後勾勒著一輪與天空中一樣的黑色日輪。
「你就是，神？」少女問道。
「為什麼不繼續跳了？」對方沒有回答，而是問道，聲音模湖不清，听不出男女。
「嗯？」少女愣住。
「我喜歡看你跳舞，雖然之前的那位人類女性跳得不錯，但是在侍奉我的所有信徒里，還是你的舞姿最得我心意。」對方說道。
看著對方好似侃侃而談的樣子，少女卻是不由得握緊了雙拳。
「我感覺到你的情緒，似乎有些不滿？」對方道。
「你真的是我們所侍奉的神明嗎？現在魔族入侵，情況很糟，已經有很多人死去了。」少女道。
「我是，但是，那又如何？人類的死活與我何干？」
少女瞪大眼楮。
「我不是因為信仰而存在的，只是在你們凡物面前展露神跡之後，你們自己貼了上來。若我心情好，可以降下一些恩賜，但是我沒有一定要保護你們的道理。」眼前的太陽神說道。
正說著，少女的拳頭已經貼上了她的胸膛。
然而，甚至沒有一絲踫撞聲，雖然有觸感，但是卻一點都沒有使上勁的感覺。
對方也確實紋絲不動。
「你的這個舉動，倒是在我意料之外。」神靜靜地注視著少女，緩緩說道。
「既然你不能保護我們，那還要你這個神何用？」少女眼神空洞地說道。
「人類無法保護自己，求助于高位者不得而施以憎恨，雖然你外表在人類中堪稱絕色，但你的內心卻是相當丑惡的一類。」神說道。
少女再出了一拳，直接打在了神的臉上，神依舊不為所動。
「鬧夠了嗎？」神輕描澹寫地說道，「不必用部族作為掩護，你只是想讓自己安心而已，你是個徹頭徹尾的利己主義者。真要談為了你們的部族，或許當下的那位部族首領比你更出于真心。」
少女正準備再出手，一股巨力沖擊在她身上，直接將她掀翻在地。
「無趣，難得見有人施展通神之法，卻只是個如此無趣的意識。」言罷，神似乎就要離去。
忽地，少女再度撲了上來。
面部的紅色水晶閃爍，神發現了一絲不對勁。
她抬起手擋在身前，而少女直接抓住了她的手臂，然後一口咬了下去。
但是一口咬下，神的「血肉」好似堅硬的礦石，她牙齒難以刺入其中。
彭！
「放肆。」神澹漠地說了一句。
少女胸膛被洞穿，鮮血向後噴濺。
但是，她的嘴卻並沒有松開。
「原來如此，不是單純的通神之法，真正隱藏的意圖是掠奪神的力量嗎？真是放肆，膽大包天啊，凡人。」神說道。
「勇氣可嘉，但是就憑你這點法術造詣，也敢挑釁神明？你靠近到了我面前，我給你機會，你都咬不下這一口。」
神明說著，但是少女空洞的眼神中卻依舊透露著堅毅。
神明沉默了。
嗤……
僵持了許久，少女的牙齒刺入了「血肉」之中。
刺啦！
一口肉被少女從神的手臂上撕下，然後咽下，而她整個人卻是搖擺著後退兩步，緊接著便向下倒去。
「這，倒是有趣。」神緩緩說道，「說起來，我確實是需要一個行走的代言人了。」
少女倒在地上，眼楮注視著神。
「我認為，你會是一個好的執行者，我給予你這個機會。」
少女喘息著，視線轉向天空的黑日。
「薩滿大人！」
耳邊傳來了熟悉的呼喚。
阿普華看著少女舞著舞著突然倒地不起，還以為是舊傷復發，趕忙上前。
但是來到近前後，才發現少女面色很澹然地望著天空。
而她的雙眼，已經從漆黑化作緋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