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沙沙
大明湖畔，依舊細雨蒙蒙。
王遠和凰嫵享用過【炳靈公】準備的豐盛酒宴，再次與之確認過後續的計劃細節之後，便告辭離去。
兩人撐起六欲紅塵傘，沿著架設在湖畔的百丈廊橋安步當車。
這片聞名于整個赤縣神州的湖光山色卻未能入眼。
這個時候，他們兩個人都在考慮著【炳靈公】反復強調了數次的那個預警。
「小心藏在歷史縫隙中的那只黑手！」
炳靈公的數十位俗神化身，好像八爪魚的觸手一樣，跟整個人道百業深度綁定，自身活的年頭也足夠久。
哪怕是再怎麼後知後覺。
對歷史大事件中那些不太正常的轉折也早就有所洞察，甚至已經跟西王聖母互相暗斗過幾次。
但沒有【軒轅鏡】始終處于被動防御的狀態。
不知道轉折從何而來，也不知道何時而來，甚至不知道下一場人道洪流的關鍵人物到底是哪個。
毫無疑問，最後大多數暗斗都失敗了。
整個人道就在這雙方的互相角力中，一路跌跌撞撞地走到現在。
另外，【炳靈公】知道的內幕比王遠和凰嫵還要多上一點。
他們兩個從上古十二尸的夢境里，只注意到了那一只只神出鬼沒的九尾狐。
實際上越接近現代，西王聖母能運用的手段就越豐富。
時間是長生者最好的朋友。
【九兵】可以確定，這位天官手中掌握的力量，絕不僅僅只有「桃神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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諸侯國中的霸主、功勛卓著的變法名臣、戰功赫赫的冠軍侯甚至還有捧著破碗的乞丐，莫名其妙就突然暴斃。
很多時候，人道的變化已經發生，他們才意識到西王聖母又出手了。
王遠猜測，也正是這一次次的扭轉歷史，導致從諸子百家之後，許多自己耳熟能詳的朝代和人物就徹底消失。
讓整個歷史都變得面目全非。
但炳靈公也說過，名為【傾國傾城】的九尾狐便是諸多手段中最無解的一個。
在旁人眼中那美人可能十分正常，分辨不出對方九尾狐的身份。
卻從來沒有任何一個任務目標，能夠抵擋她的魅力。
從來都沒有！
兩人走著走著，凰嫵抬起縴細的胳膊肘搗了一下自家道侶，眨著明媚的大眼楮揶揄道︰
「噯，王小遠，想什麼呢？
你當初在上古十二尸的夢境里，可是用‘昏君體驗卡’好好玩了一把周幽王烽火戲諸侯。
連褒姒這位正牌九尾狐都美美地享用過好幾年，連太子都生了。
對了，你之前跟我說過的那個詞叫什麼來著？哦，是老司機，同樣的姿勢不能對老司機使用第二次。
就算那魅力無窮的九尾狐真的找上門來，憑你的定力應該也沒有問題吧？」
「那可不一定！
上次是黃粱妖編織的夢境，九尾狐的真實能力保留了多少實在有點難說。」
王遠一手舉著傘，一手摟住了姐姐盈盈一握的楊柳細腰，嗅著她發間的月桂花香，滿臉一本正經地說道︰
「教練，我覺得我需要一場手把手的突擊特訓！」
女孩在王遠懷里仰起一張嬌艷的玉靨，嫵媚地白了他一眼︰
「在仔細觀摩了杏兒這位【傾國傾城格】的扮相之後，我最近又有了新的體悟。
倒也不是不可以安排。
女嬌、純狐、妹喜褒姒，不僅一條龍服務，還用【鏡分鸞鳳】讓你一次性學習雙倍的知識好不好？
服裝有要求嗎？西域舞姬、苗女、富家千金、曹賊同款、還有上次你偷偷模模讓小芙織成的絲綢長襪？水晶鞋？」
越听王遠的眼楮越亮。
「至于教材嘛。
最近那群牲口燒給老爺子的各種珍品典藏，被我給悄悄截流了一部分。
《退食閑宴》、《競春圖卷》、《花陣六奇》、《鴛鴦秘譜》、《風月機關》似乎都是名家真跡。
小遠啊，不如我們一起學哦，是批判一下？」
「什麼？他們竟敢給老爺子燒這種東西？批判！必須得好好批判啊！」
王遠看著姐姐水光盈盈的鳳眸，微微泛起紅霞的香腮，心里噗噗直跳，像小雞啄米一樣連連點頭。
自己能不能擋住九尾狐不好說。
但要是凰嫵對自己施展色誘之術，自己在她面前百分百就是個毫無還手之力的小扒菜！
不過換個角度想一想，卻又立刻信心大增。
九尾狐區區一個從母系原始社會活到現在的老姐姐，能有我王老爺玩得花嗎？
驕傲！
時間倒是還早，王遠卻也不準備再繼續閑逛。
除了不知道什麼時候會突然殺到的九尾狐，他們還要爭取在短時間內拿下燕州或者岱州，湊齊一雙陰陽鼎。
正要拉著凰嫵回去備戰。
「給本公子站住！」
背後忽然傳來一聲爆喝聲。
王遠眉梢一挑，停住腳步，冷冷向著身後斜了一眼。
湖畔的廊道上。
一個身穿一身玄色華服，被一大群鐵甲【道兵】護衛在中央的公子哥，臉色瞬間一白，下意識止住了腳步。
王遠識海中的《小生死簿》自行翻開，將眼前之人的信息通通顯示在他的眼前。
志述︰申屠亮，24歲，【鐵城觀】掌教元帥申屠勝第二子，「鐵官刑徒軍」輜重官
「哦？濟州申屠？
真是說曹操曹操到，這竟然是‘鐵官刑徒軍’的少主？」
王遠眸光一亮。
赤縣九州之間體量差距極大，最小的禹州只有八府，北邊的燕州有三十一府，而這岱州則有十五府。
腳下這座首府濟州城，兼具鐵礦和煤礦，在知識全面活化的諸子百家之前，便是赫赫有名的冶鐵之都。
在這個年頭，幾乎可以被視作全天下的重工業中心，和先進生產力的代表。
至于「鐵官刑徒」則是一個特殊的社會階層。
他們都是罪人或罪人之後，被朝廷剝奪了人身自由打入刑徒營。
在鐵官的監督下，從事采礦、冶鐵、打造軍械等等苦役。
因為某些道兵裝備的鑄造非一般凡人能夠勝任，這些鐵官刑徒中不乏來源各異的【道兵】、【道將】。
而申屠家則是由大炎朝廷認命的鐵官，掌握著最核心的技術，端著鐵打的飯碗，父死子繼，代代相傳。
參照大炎中後期的官場風氣。
他們仗著朝廷的鹽鐵專營權，靠山吃山，靠鐵吃鐵，用這壟斷的好生意，吃得是滿嘴流油。
漸漸成長為傳承了幾百年的地方豪強。
在亂世之中飛速崛起。
而且在涇王府細作搜集的情報里，【鐵城觀】跟本山道觀就在岱州的【太乙玄兵道】也有些關系。
他們一開始其實是【太乙玄兵道】麾下為數眾多的某個細小分支之一。
就像當初【太乙玄兵道】建立了御龍直之後，大炎朝廷一直在培養自己人，稀釋【太乙玄兵道】的份額一樣。
任何智商正常的皇帝，都不可能允許本就把控著高端軍火制造的【玄兵觀】，再去染指需求量更大的中低端制鐵業。
那個時候。
【鐵城觀】的祖先申屠烈自覺長生無望，便乘勢而起，率領麾下的門人一起將自己貨與了帝王家。
後來這家宮觀開闢獨門道法，漸漸演變成了一座只在申屠一姓中流傳的「子孫觀」，徹底從【玄兵觀】獨立了出去。
在這里受入道的術士，百分之百都是申屠家的子孫以及他們的妻子親卷。
【鐵城觀】手中掌握的各種技術，固然遠遠不能跟擁有【雲中君】這位仙人祖師的【太乙玄兵道】相提並論。
卻修行著一門最高可以晉升黃篆巔峰的【玄部道法•鐵炮神兵法】。
效果︰能在受入道前的【道基】階段，就以自身精血和上等鐵料，鑄造成一門本命鐵炮——【金火將軍炮】。
而後不斷采集金鐵之氣，和喪命在炮口之下的那些有情眾生的橫死煞，將火炮威力強化到極點。
然後不斷分化出新的【炮靈】，一尊、兩尊、三尊道基階段能修成的炮靈越多，晉升赤篆後的威能就越強。
可以拿眾多術士，代替正統道法火炮的天地精神【神威將軍】、【伏魔將軍】等等，手持令旗構成炮陣。
達到道法火炮近似的效果。
最後實現人炮合一，揮手之間便可百炮齊發，威能極強。
當然修行過程也非常燒錢。
戒律禁忌︰
【一、異食癖。開始練法之後，必須每天都吃一塊優質鐵礦石和一兩火藥，品質越高，數量越多，進步越快。
同時副作用也非常明顯。
男性會性格如鐵，漸漸感情澹漠，只有在殺戮的時候，才會體會到真正的快樂。
女性則會性格爆裂如火，一點就炸。
在惹火她們之前最好提前自殺，至少會死得比較完整一點。】
【二、移動軍火庫。
無論是意外身亡還是壽終正寢，都絕對不可火化！不可火化！不可火化！】
青篆真人的思維何等之快。
只是眨眼功夫，王遠便將這「鐵棺刑徒軍」和岱州的形式梳理明白。
「隨著【太乙玄兵道】封山，如今這‘鐵官刑徒軍’便是岱州的天字第一號大勢力，攻城略地，勢不可擋。
已經拿下了岱州半數的府城。
是最有可能統一岱州的諸侯，也最有可能成為大表哥攻略岱州的最終對手！」
「情報里說那申屠勝雖是鐵城觀掌教元帥，卻因為兼任鐵官的官職，並沒有修行家傳道法。
反而是他的夫人精修【鐵炮神兵法】，達到了黃篆法師地粹境，性格暴躁，是一位恐怖至極的河東獅。
申屠勝則修行《大炎武經三十六書》中的【神機槍炮法】走了兵法之路。
一個月之前就成功突破第五境【兵聖】。
在成就【兵聖】之前，他麾下五花八門的鐵官刑徒兵是短板，但有了【殺招•百川歸海】相助之後，這些都不再是問題。
這支勢力統一岱州的步伐應該還會加快，或許可以在他們身上做一點文章。」
對面。
被王遠嚇了一跳的申屠亮剛剛定住了心神。
大概是身邊那按大炎制只有親王級才有資格配備的三十六員【道兵】，以及兩位赤篆術士，重新給了他底氣。
越發肆無忌憚地打量著面前兩個少年男女。
男的身材高大，頭戴白玉冠，身穿一件藏青色雲紋綢衫，腳踏黑色長靴。
半掌寬的虎紋腰帶上配著一枚價值連城的羊脂美玉。
長身玉立，卓爾不凡。
特別是一雙紺青色的雙眸，冷颼颼的似乎能直透人心。
女的則美得讓人目眩，晶瑩的唇瓣上抹了一點淺淺的殷紅，頭戴金步搖，耳垂明月，凝霜皓腕上戴著藤花碧玉鐲。
肩頭披著銀白色的鳳紋罩衫，腳踩精致的金線紅繡鞋，緋紅曳羅訶子裙下微微露出一點套著【陰陽同心鈴】的白皙腳踝。
即使他們沒有顯出異相，也收斂了身上真人的縹緲氣息，也能讓人一看就知道絕不是好惹的人物。
但這位在自家地盤上閑逛的義軍少主，卻自恃有「我爹是申屠勝」護體，根本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
大手一揮。
「給本公子帶回去！」
一群道兵、術士轟然應諾。
「是，少爺，保證把這小娘子給您完完整整地帶回府上。」
正當王遠好笑地以為，自己終于也遇上話本故事中那種「惡少強搶民女，蓋世英雄救美」的惡俗橋段時。
卻又听那申屠亮對著領頭的那個【道將】厲喝道︰
「蠢貨，你是新來的嗎？
女人這種東西誰會喜歡？把那男的給本公子抓回去！
如此極品的貨色走在大街上，你們都沒有發現，真是廢物！」
兩個鐵城觀的術士深以為然地點頭。
「噗嗤！」
凰嫵卻是忍不住一下子笑出了聲。
「這」
這時王遠在惡寒之余也意識到，這申屠亮甚至是申屠家的高層，怕是有不少都是天生的「性本惡」！
惡念黑泥在踫到良善之輩的時候，就像是水珠落到了荷葉上，不留絲毫痕跡。
但是對這種天生的「性本惡」和許多詭異、詭仙來說，狼牙棒注入的【道德】也是一樣的道理，幾乎完全沒有用處。
而且由于只需要對付那些死後力量百不存一的鬼魂。
那些活躍在一線，負責拘魂的【陰差】，能有赤篆的道行就已經算是精干人員。
讓他們去改造活著的兵法高手，也實在是有些難為人了。
「沒救了，還是人道毀滅吧。」
聞言，凰嫵便沖著沖來的一行人隨意吹了一口氣。
呼——！
頓時狂風大作，代表天下陰性力量之極的【太陰法光】，便將他們全都凍成了冰凋。
驚愕的表情也全都凝固在了臉上。
大風一吹，便碎成最細微的冰粒，一起卷進了大明湖。
一家潛龍勢力中的少主，在真人面前亂跳，就像是被捏死的一只蟲子一樣，毫無意義。
而且，在暴露出真面目之後，「鐵官刑徒軍」和申屠家怕是也即將迎來命運的轉折。
兩人毫不在意地轉身離去，正待抬腳踏入鬼門時，凰嫵忽然臉色一喜。
「咦，我用【催生令】創造的卷屬【蝶仙】終于孵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