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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八十九章 三陽小境,一日囚天

同一時間,皇城內一座燈火通明的偏殿中。

一個身穿明黃色龍袍,相貌英俊,臉上卻隱隱帶著幾分戾氣的少年, 然甩手將一本書冊用力摔在了桌子上。

看著下面那一幫按照成例,加班加點為先皇帝修史、作傳、定謚的翰林史官,臉色有些不太好看。

「前面寫的還成,但在最後,什麼叫亂臣賊子勾結教門禍亂朝綱?致使太上皇一病不起?

諸位愛卿,依朕之言,這冊建明史書就改成父皇突發惡疾,不能理政,朕臨危受命如何?」

無論是皇帝還是肱骨大臣死後,朝廷都有專門的官員負責評定其一生經歷、功過傳諸後人。

也叫作︰蓋棺定謚,先典成式,激揚清濁,治道明範。

對前面實事求是的部分,周景梁倒是無所謂。

史官考據周詳,即便是他都沒有多少印象的那位青妃龍青妍、還有自己的姐姐長公主周凰嫵都記錄在冊。

但最後描述建明皇帝周溫睿的結局時,雖然沒有提及他這位前三皇子在里面的作用,卻也讓他極為不悅。

既然亂臣賊子當道,那他這個皇帝是亂臣?還是賊子?又是如何當上的皇帝?

豈不是憑白讓後人遐想揣測?

聞言,為首的那位翰林學士 然抬頭,直視著這位與妖邪沆瀣一氣的新皇帝,大義凜然道︰

「陛下,史官戒律第一條︰秉筆直書,不易一字!」

那個高踞上位的少年皇帝只是皺了皺眉頭。

想起半年前,亞父正是帶著他按住那些欽天監五官靈台郎的腦袋,一個個人頭砍過去。

才幫他砍來了這名正言順的「人主之相」。

于是,對他固執的翰林學士冷冷一笑︰

「午逆天子,拖下去,夷三族!下一個。」

翰林學士沒了,後面卻還有兩位侍讀學士、兩位侍講學士,分量也完全足夠了。

周景梁又語氣澹澹地問出了同樣的問題︰

「愛卿!你來告訴朕,這史書你覺得該如何寫啊?」

毫無疑問,他想要的答桉只有一個,當初砍了不到六道,就砍來了自己的皇位。

這次他想試試,能不能在五刀之內就砍來一個「皆大歡喜」的結局。

台下站在第二位的翰林侍讀學士,顫顫巍巍地走上來。

卻在听到這個問題的瞬間,陡然站直了身子,梗著脖子低喝道︰

「史官戒律第一條︰秉筆直書,不易一字!

亂臣賊子,人人得而誅之!」

「殺!下一個!」

「殺!」

同樣的問題,同樣的答桉,剩下的四人竟然一個都沒有屈服。

本來還胸有成竹的周景梁臉上,終于露出一絲氣急敗壞,怒吼道︰

「拖下去夷三族,夷三族!不要讓朕再看到這些愧對天恩的混賬!

文臣氣節?朕就要看看是朕的刀硬,還是你們的骨頭硬!」

他的話音剛落。

轟隆!!

耳邊忽然傳來一聲巨響,連帶著這座偏殿都在劇烈震顫。

周景梁嚇了一大跳,竟直接從椅子上栽了下來。

幸虧他的【盤龍兵法】也達到了非人級的【道兵】境界,這才沒有出丑。

但仰起頭來慌忙看向外面天空的時候,卻正好看到那一道橫貫了月亮的掃把星。

頓時,好像被一根利箭 然刺穿了心髒。

「啊——!」

蹬蹬蹬

駭然驚呼一聲,一連後退了好幾步,才靠在殿柱上穩住了身形。

雙目無神,口中喃喃︰「彗星襲月,帝王橫死!彗星襲月,帝王橫死!」

直到看見一身仙鶴官袍的薛介溪大步走進殿中,他才像是抓住了根救命稻草一樣。

毫無皇帝氣度,連滾帶爬地撲上去抱住了這位薛相的大腿︰

「亞父,是彗星襲月,我不想死,保護我,保護我啊!」

薛介溪拍了拍這位大炎皇帝的肩膀,寬聲安慰道︰

「陛下,你放心,有臣在,絕不會讓你有事的。」

他雖然心中鄙夷這新皇帝,連周溫睿那個草包的氣度都沒有。

真是麻袋換草袋——一代不如一代。

但是,讓周景梁這位原本雖然稱不上英明神武,卻至少也能評上「合格」二字的三皇子。

在短短半年時間中變成現在這個樣子,本就是由他這個逆賊一手促成。

這等軟弱無能的皇帝才是權臣的最愛。

其實,想要在最短的時間內毀掉一個人非常簡單,只要讓他失去一樣東西就行了。

——清醒的自我認知!

就拿常人來說。

一個人很難賺到他能力和認知範圍之外的財富,就算走狗屎運賺到了,也很快就會通過各種方式重新失去。

直至與自身的能力和認知相匹配。

一個未曾成年,長在深宮婦人手中的少年,又不是王老爺這等經歷資訊爆炸,二世為人的存在。

驟登高位,身邊又全都是豺狼虎豹,連自己的母後也有了新的孩子。

靠他自己又如何能駕馭得了這等權勢?

很快,周景梁原本還算正常的性情就變得格外極端,高傲自大,目空一切,卻又在面對困境時毫無底氣和對策。

這人實際上已經廢了。

對比那些芳林齋的詭魅,分明便是另一種形式的提線木偶。

「我那即將出身的親生孩兒乃是佛老欽定的在世明王。

周景梁這個礙事之物,還有那半死不活的周溫睿,不過是一個注定要與大炎龍氣一起陪葬的棄子罷了。

但在血祭之前,還需要他們的天子位格穩定龍氣,暫時不能出事。」

薛介溪擺了擺手,吩咐身後的一個衛士︰

「傳我手令,先從【三陽小境】中調一營【三陽兵】出來,負責護衛陛下。」

「是,相爺!」

可未等衛士離去,看著頭頂久久未散的天象,薛介溪又擺了擺手︰

「算了,我親自去,正要尋紅蓮子道長商議此等大事」

說話之間,一道紅色的遁光已經從天而降。

現出一身紅色道袍,懷抱著一柄玉如意的「三陽教」掌教元帥紅蓮子。

大步走進殿中,對薛介溪點點頭,揮舞那嵌著三顆寶珠的「玉如意」,打開一扇由三色光圈組成的門戶。

一道為青色、一道為紅色、一道為白色。

隱隱可以看到門戶後似乎是三個小小的世界,青色光圈中的世界只有一片灰蒙蒙的虛空。

好似囚牢一般有許許多多雙目緊閉,無知無覺的人影,在其中載沉載浮。

紅色光圈中,是一片和現實差不多的世界,有山川草木、田野宮殿。

最後的白色光圈中,則好似一片天上佛國。

就見那天王殿上放霞光,護法堂前噴紫焰。浮屠塔顯,優缽花香。紅塵不到諸緣盡,萬劫無虧大法堂

若拿當初那孽僧的【小雷音寺】與之一比,頓時便相形見絀。

一隊身上氣息熾烈的【三陽兵】,正從白色的光圈中魚貫而出,將那小皇帝團團護衛起來。

「三陽小境?那些道兵的家卷還有周溫睿,原來都被關在了這里!」

皇城外的一個角落里,王遠臉上如釋重負。

他本人雖然離開了皇宮,【鬼耳報听】的殘魂也被全部驅散。

但使用條件更苛刻,隱蔽性也更強的【舉頭三尺有神明】,卻悄然籠罩在了皇宮上空。

理論上只要是在自家信徒生活的土地上,或者有厲鬼冤魂之處,【閻羅王】的目光即可遍照奸邪,聞聲而至。

當然,任何鬼魂都不可能在沒有【功德金輪】保護的情況下,長期留存在皇宮。

王遠卻在臨走的時候,將一堆自己用法力加持過的「閻羅神像」,留在了各處隱秘的角落里。

也能起到同樣的效果。

只是原本就擺在那里的,許多長著日晷頭的佛像,讓他感覺有些膈應。

「倒是這‘無生道’的家底當真豐厚。

素孤雲手里有一座【荷庭小境】,這里竟然還有第二座【三陽小境】。

而且小境的規模也遠超尋常,就是不知道會有何等的能為?」

王遠自然清楚三陽的含義。

青陽時期代表著「過去佛」統治的初際階段,那時還沒有天地,但已有了明暗之分。

紅陽時期則是由「現在佛」統治的中際階段,黑暗勢力佔上風,壓制了光明的勢力,形成「大患」。

白陽時期則是由「未來佛」統治的後際階段,明暗各復本位,明歸大明,暗歸極暗。

初際明暗對立,是過去;中際明暗斗爭,是現在;後際明暗各復本位,是未來。

也與「無生老佛」的三大化身一一對應。

這時,王遠透過【舉頭三尺有神明】,就看見臉色凝重的薛介溪和紅蓮子湊在一起低聲道︰

「道長,【彗星襲月】這等天人感應的凶兆天象,會直接作用于人道。

雖然沒有辦法改變‘童謠’的結局。

但【九兵】中人分明是準備以彼之道還施彼身,靠著天象扭曲‘童謠’實現的過程,將矛頭對準佔據了帝國中樞的我等。

萬萬不可視若無睹啊!」

聞言,紅蓮子用力地點點頭︰

「我心中已有章程,八月半,獻人牲,這是老佛的法旨不可改易,但我們的‘一日囚天局’」

說到一半,身上法光 然迸射,似乎是為了避免機密外泄,展開了自身的【法域】。

瞬間便將【舉頭三尺有神明】遠遠排斥開去。

「八月半?一日囚?」

眼前驀然一黑的王遠,正為听到了關鍵信息而不由欣喜的時候。

卻沒有看到說出了這句話的紅蓮子,緩緩抬起頭,露出一抹成竹在胸的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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