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連陰沉了數日的天空終于重新放晴。
金色的陽光灑落下來,讓平日里看起來有些陰慘慘的北邙山,都顯得明艷了幾分。
但滿臉憔悴的劉老崔,看著山道上那一群手持鋼刀黑布蒙面的山匪,一顆心卻好像掉進了寒冬臘月,冷到近乎窒息。
雖然恐懼到了極點,但他卻是身後那些老幼婦孺一大家子的長輩,在此時只能鼓起勇氣上前哀求道︰
「好漢,行行好!這點糧食要是都給了你們,我們這好幾家人都活不下去啊!
求求你們,可憐可憐我們吧。」
在這數百里北邙山中,以洛陽城以北的那一段墓葬陵丘最多,其他地方雖也險峻,卻不至于人畜絕跡。
這斜風口正是溝通北邙山南北兩地的交通要道之一。
雖然因為縱貫北邙,在夜間必然十分危險,但如果只在白日通行,倒是也不太需要擔心會被野鬼所害。
這來自洛陽城外劉家莊的一大家子,便是不堪那大地主洛陽王的橫征暴斂,湊了一輛驢車,攜妻帶子準備從家鄉逃往山北另謀生路。
哪知道眾人幸運地躲過了那些「人形之鬼」,卻沒能躲過這些更加可怕的「鬼形之人」。
「呸,你這老貨還敢跟爺爺們賣弄口舌討價還價?
留下所有財貨乖乖滾回老家去,興許我們還能大發慈悲留得你們一條爛命。」
為首的山匪晃了晃手中的鋼刀,無情地拒絕了劉老崔的哀求。
擺擺手,身後的二當家頓時帶著嘍一擁而上,就要將那輛裝著一大家人所有積蓄的驢車給強行拉走。
「好漢,出門求財,有話好說啊。
今年洛水泛濫,田地大澇顆粒無收,給我們留點吧,大人能抗,孩子真的遭不住啊。」
一個面相老實憨厚的漢子扯住一個山匪的衣角苦苦哀求。
在他身後,一個面黃肌瘦分不清男孩還是女孩的孩子,驚恐萬分地緊緊保住他的小腿。
這依舊沒能換來山匪的憐憫。
一把將他連帶著孩子都給推倒在地。
「滾開!老子管你們去死?」
然而,那漢子失措之下,卻不小心將山匪臉上的黑布給扯了下來。
看到那張鼻尖長了一顆豆大肉瘤的臉,憨厚漢子略微一呆,又下意識地發出一聲驚呼︰
「你是洛陽王府的家丁馬三?!
我認得你,那天我跟同鄉一起給你家管事砌房子,砌好了你們不但不給工錢,還打了我們一頓。
那可是救命錢啊!
我婆姨沒錢治病,沒兩天就走了啊。嗚嗚嗚」
大概真的是觸及了傷心事,一個大男人竟然忘記了起身,眼淚啪嗒啪嗒地掉落下來。
可是。
這些大字不識又沒有出過幾趟遠門的莊戶人家,又哪里曉得萬萬不能去看盜匪真容的道理。
更何況是直接叫破對方的身份?
上了年紀也長了見識的劉老崔見狀心里頓時咯 一下︰
「壞事了!」
果然,就看到對面那匪首神色一厲,冷聲道︰
「這些人不能留了,全都殺光!」
被扯掉了面巾的王府家丁,本來還有些慌亂,听到命令頓時獰笑一聲,揮刀便捅進了那憨厚漢子的胸膛。
熱血頓時噴濺了身邊那孩子一臉。
瘦瘦小小的孩兒只來得及慘呼了一聲︰「爹!」
就被這膀大腰圓的家丁一把抓起,像揮舞一根枯枝般狠狠摜在地上,摔成了血湖湖的一團。
「大柱!栓子!」
這一大家子都是未出五服的親戚,看到這對父子慘死,他們還來不及悲憫,厄運已經降臨到了自己頭上。
那二當家動作最快,明顯有武道兵法在身,比那只有幾分蠻力的嘍強出許多。
伸手一探,便從劉老崔的身後拽出一個不過及笄之年的少女。
不顧少女驚慌哭叫,那二當家一把將她按在了驢車上,一邊解著褲帶一邊婬笑著評頭論足︰
「這女娃模樣頂多算是周正,但勝在年紀鮮女敕,勉強可以入口。」
竟是早已經將那些鄉民全都視作了死人,死人之物自然可以任意取用。
「娟兒!」
被佷子和佷孫慘死嚇呆了的劉老崔,正欲上前拼命救這獨生女兒,卻被二當家一腳踹倒在地。
年老體弱再也無力從地上爬起,只得捂著胸膛痛哭喝罵︰
「禽獸!你們這些禽獸難道就沒有父母妻兒兄弟姐妹嗎?禽獸啊!」
卻只換來了群匪的一片哄笑。
充耳不聞的二當家,已經急不可耐地扯掉了少女的一只衣袖,露出一條皮膚泛黃的縴細胳膊,正要直接欺身壓上。
眾人耳邊忽然听到一聲尖銳的破空聲。
休——!
但他們的眼底剛剛浮現出一線燦金寒光,那位二當家的身體便忽然一抽翻身而倒。
卻是一柄約莫巴掌長,有兩道金線貫穿首尾的雪亮鋼鏢,從他後腦貫入前額穿出,干淨利落地結果了這禽獸。
在那些鄉民還有山匪都沒有回過神來的時候
空氣中似乎有什麼東西抖了一下。
那枚金線鋼鏢尾部的金環微微一動,它便好似一只金蜂又像是一只銀蝶,化作一道流光倏忽沒入山道旁的樹林中。
「什麼人?!」
「好賊子!」
「哪個敢管我們的閑事?」
那群山匪再也顧不上那群手無寸鐵噤若寒蟬的鄉民,紛紛聚攏到了匪首的身邊,看向那片山林,如臨大敵。
「真是狗改不了吃屎,大炎朝尹王這一脈從根子上就爛了,還是讓我‘盜梁貓’崔通幫你們通通都給割了吧。」
一個身穿玄色勁裝,身形高瘦,額前垂下一縷發絲的中年男子信步走了出來。
正是用【詭物•人面畫皮】頂替了崔通身份的王遠。
就封洛陽的尹王這一脈,似乎從骨子里就流淌著惡毒的鮮血。
從初代尹厲王周彝開始就是洛陽城里最大的禍害,歷代尹王沒有一個好東西。
種種惡跡,就算是當初大陵村中的一個傻子都耳熟能詳。
據說就連同宗方城郡王、桐城郡主的府邸,洛陽監獄、儒學文昌祠都被當代尹王為了擴建王府威逼拆除。
更是喊出過︰女人者,生我者不可,我生者不可,余者皆無不可的荒婬之語。
這種惡徒干出遣人冒充山匪剪徑劫道的事情,實在是再尋常不過。
話音未落。
王遠腳尖點地,整個人便好像一道弩失向著那群家丁飛射了過去。
剛過而立的「盜梁貓」崔通正值壯年,積累雄厚,兵道修為和戰斗經驗,比現在的王遠要強上不少,已經半只腳踏上了第二境的門檻。
加之【餃蝶兵法】本就擅長提縱騰挪,竟在眨眼之間便欺到他們身前。
匪首斷喝一聲︰
「結陣!」
十幾人手中長刀突出,瞬間化作了刺蝟。
又有兩人以地趟刀的刀法從陣中滾出,好像雪亮的刀輪,揮舞手中長柄樸刀,狠狠斬向王遠的雙腿。
這群山匪出身自洛陽王府,武道兵法自然不缺。
雖然這只是大炎朝野流傳最廣的【武衛兵法】,就算是軍中當伙夫的大頭兵都有資格練得,但若能練到精深處也是不俗。
加上這些家伙為虎作倀不忌殺人,就算是普通的官軍對上可能也有些棘手。
但在現在的王遠眼中,也不過如此。
身體躍起凌空一旋,躲過雙刀的同時,雙腿如鋼鞭抽出,彷佛旋風一般踢斷了兩個「地趟刀」的脖子。
體內勁力流轉,伸手一抖。
掌心中那一線燦金寒光飛射而出,直取陣中那個匪首。
宛若電光乍現。
快到了極致。
鋼鏢未至,王遠眼中刺骨的殺意已經先一步駭得一眾賊匪膽氣盡喪。
但在身後鄉民的眼中,這位從天而降的救星,卻好似一員大戲里走出來的無雙戰將。
長槍快馬,披堅執銳,一往無前!
生在這鬼一般的世道里,大概只有戲文里才會有這種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