興州城西北角上，正街盡頭的小巷子里，大大小小的擺著十幾個菜攤子。
看見來人，小販便伸長脖子，大聲的吆喝著，用一句句熟練的順口溜，夸獎著自家蔬菜的新鮮和便宜。
不過，若是仔細觀察便會發現，那些小販雖然大聲的叫賣，可眼楮的余光卻不在面前的蔬菜上，而是來回打量著小巷子的兩個出口。
菜攤子的後面，是一排低矮的民房。
大片月兌落的牆皮，顯示著這些房子，也是有些年代了。
一處矮房里面，擺放著一張桌子，幾把椅子，地面也是打掃的干干淨淨，和外面雜亂的菜攤子，有點格格不入。
平日里，這處房子從來都是鐵將軍把門，今個，房門依舊緊閉，桌子旁邊卻是坐了兩個人。
一名中年男子，面容皎白，雖然布衣加身，卻隱隱自帶富貴之勢。
在他的對面，坐著一名老者。
身材矮胖，布衣裹在身上，如同一個圓球。
這兩人，正是張老，也就是三千營沒有抓到的前朝「逃犯」張景天，和他最得力的手下，京城首富王重振。
桌子上，放著兩碗熱茶，散發著淡淡的清香。
王重振一臉的焦慮，絲毫沒有品茶的心情，不時的從門縫里朝著外面打量。
「怎麼，擔心三千營追擊而來？放心吧，經過這場打斗，他們一定認為我們逃出了城外。有幾個人敢在官兵的圍剿之下，繼續留守城中？」
張老淡淡一笑，端起茶碗慢條斯理的抿了一口。
「可是，那三千營此刻應該四處搜尋才是，他們卻是按兵不動。其他人已經盡數離開，而您還選擇留在城中，屬下忍不住的有點擔心啊。」王重振回頭，看了一眼張老，又朝著門縫瞄去。
「呵呵，朱棣號稱無敵的三千營，也不過如此。死了一名千戶幾名百戶，便當起了縮頭烏龜。他們不是不想搜索，我看他們壓根是不敢搜索，等待援兵而已。」張老道。
「援兵，莫非在等神機營？若真是如此的話，將軍，屬下認為，您還是早早離開更為合適。」王重振扭頭，臉上的焦慮更甚。
以前，眾人還在暗處的時候，沒有朝廷的圍剿，什麼都好說。
現在，張老的身份暴露，朝廷的行動便會源源不斷的到來。
就算張老身手無人可敵，但好漢終究難敵四手。
面對朝廷的車輪戰術，倒下不過是時間的問題。
尤其是火器著稱的神機營，他們若是來到了興州，絕對不能硬剛。
人的在強大的火器面前，脆弱的如同豆腐一般。
苦笑了一下，張老放下了手中的茶碗︰「我們存在的意義，便是幫助小少爺，顛覆大明王朝，為涼國公報仇雪恨。鞏昌府和他的一席話，我這復仇的念頭，也是被打消了一半。他說的沒錯，涼國公一生征戰，不就是圖一個安定團結國富民安麼。我們若是為了給他報仇，再次攪動戰爭，禍及百姓，即便是報了大仇，涼國公九泉之下也會責怪我們。」
「原本我打算，就藏在這興州城的書院里面，不問世事了此殘生，卻不曾想有人為了立功，將我的行蹤匯報到了朝廷。看來，這善良人還是做不得啊。」
張老笑呵呵的說道。
「將軍，您，您又準備行動？」王重振一怔。
這好不容易擺月兌了三千營的追蹤，讓他們以為自己一行人已經遠逃，若是在城中再次行動的話，豈不是自曝目標？
「書院的人說，永平知府方其，是一個貪財的主。若是他只貪財，我也懶得理他。畢竟現在這個情況，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可是，他居然侵佔百姓土地，逼死人命，更是強行霸佔黃花大閨女為妾，百姓敢怒不敢言。而今，為了立功，廣撒鷹犬，發現我們的行蹤並上報朝廷。我原打算收手，可他不讓啊。走之前，殺了他算了。」
右手握拳，張老輕輕敲打著自己的大腿，聊天一般的說著自己的打算。
「將軍，此人交給屬下來處理，您還是早點離開吧。萬一神機營到了，可就……」後半截話，王重振沒有說出來。
按照張老的脾氣，敵人越是強大，他越不會屈服。
神機營一旦來了，張老很有可能不離開，選擇硬剛。
火器無眼，萬一，萬一……
王重振緊閉著嘴巴，後面的事情他不敢想象。
張老扭頭，笑呵呵的看向對方︰「怎麼，怕我選擇硬剛？我可沒那麼傻。再說了，既然選擇了遵從肖塵的決定，不再與朝廷為敵，我們的心中還有什麼牽掛？無非就是他本人了。現在，他在琉球陪同太子東征，我可得留著自己的老命，等他回來呢。」
涼國公離開已經二十多年了，為了復仇，自己親手打造了一股不可小視的力量。
而今，經過一個多月的思想斗爭，自己終于想通了肖塵少爺的說法，解散了大部分的力量，不再與朝廷為敵。
突然失去目標，心中頓時空落落的。
好在肖塵還在。
即使不能陪在他的身邊，遠遠的關注著他，看著他成長，感受著涼國公那一絲血脈之氣，自己活在這世上，便不再枉然。
「將軍，這件事還是交給屬下來辦吧。三千營損兵折將，按照他們的傲氣，絕對不會善罷甘休。這興州城看似平靜，說不定已經布滿了朝廷的眼線。屬下接到消息，錦衣衛已經提前三千營一步來到了興州城。可到現在，我們居然都不知道他們住在哪里。您還是不要出去為好。」王重振看著張老，輕聲勸阻著。
「這錦衣衛，現在基本上已經由東廠操縱，倒是不用太放在心上。不過，經過三千營這麼一檔子事，永平府加強戒備，乃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你的身手是不錯，可要神不知鬼不覺的進入，還是做不到。」看著王重振，張老輕輕的搖了搖頭。
「將軍……」
「不要爭了，我答應你，做完這件事，我們就離開興州城。即便神機營來了，讓他們撲個空便是。」張老笑道。
「將軍。」
「好了好了，知道你擔心我。我能做到神不知鬼不覺的進入永平府，你能做到麼？你若是能的話，那你去。」看著王重振，張老很是「瑟」的擠了幾下眼楮。
「將軍，屬下還是擔心你。」王重振正說話著，緊閉的柴門傳來兩長一短的敲門聲。
王重振一把握住了腰間的刀柄，朝著門口低喝一聲︰「進來。」
門被快速的推開。
同時，一道菜販打扮的漢子閃身而入，隨即又快速的將柴門緊閉。
向前一步，朝著二人抱起雙拳︰「二位將軍，錦衣衛的人來了。」
「錦衣衛？在哪里？有多少人？」王重振眉頭緊皺，握刀的右手又加重了幾分力道，一臉緊張的看向來人。
「只有一人，還是百姓打扮。就在巷子口轉悠，一邊轉悠一邊向著巷子里面張望。屬下若是沒有看錯的話，此人就是錦衣衛新上任的副指揮使柳如風。」漢子沉聲說道。
「柳如風？」王重振緊張的表情緩解了許多，有點不解的看向張老，「他來，干什麼？」
張老並未做聲，而是緩緩端起桌上的茶碗，輕抿了一口。
又抬起眼皮，看向菜販打扮的漢子︰「你說，就他一人，還是身著百姓衣服？」
「是。」漢子回道。
「好，我知道了，你下去吧。」張老輕輕點頭。
「是。」漢子轉身而去。
放下手中茶碗，張老站起身子，拿過靠在牆角的斗笠，扣在了頭上。
王重振也急忙站了起來︰「將軍，您這是？」
「我去會會他。」
「屬下陪你一起去。」王重振上前兩步，說道。
「不用，你好好的呆在這里。」
說著，張老腳步移動，拉開了柴門，閃身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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