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了半天的話,桌上的兩碗稀飯誰也沒有喝一口。
家里現在有三個人,可稀飯只有兩碗,誰也不願意去端起碗來。
「大哥,今個我來的時候,可是看見街上開著幾家米店。您說這固安的百姓都已經吃不起飯了,那這些米都賣給誰啊?」魏起重新起了一個話題。
「你說的米店啊,那是李掌櫃開的。他店里的米賣給誰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他可是借給我幾千斤的糧食種子,到現在我都沒有償還人家呢?」魏亮笑著說道。
固安縣沒有能夠拿得出手的地方,但這街上的米店老板,卻是一個地道的好人。
只要自己開口,從來沒有拒絕過。
借過的糧食種子,也從來沒有上門來追要。這種生意人,還真是少見。
「人家也是做生意的,米賣不出去,哪有錢賺?您和人家借的糧食種子,可是要想辦法給人家還上啊。」魏起笑著說道。
「這個自然。凡是借了種子的村鎮,今年糧食有收成的時候,我就第一時間去將李掌櫃的種子給要回來。拖欠了這麼多年,若是再一點都不還,我這臉面也是沒地方擱啊。」魏亮小聲說道。
自己是官,李掌櫃是民。官和民借種子,若是不還,有損的是朝廷的形象。
雖然自己只是一個小小的知縣,可不為朝廷抹黑,卻是魏亮心中奉行的做官準則。
「這固安太貧瘠了,大哥在這里也是當了十多年的知縣,這般的盡力盡力,卻是絲毫的沒有一點建樹。不行了,在上面活動一下,將您調離此地算了。」魏起道。
任你使出渾身的力氣,可這地里他不長莊稼,誰也是沒有轍。
眼不見心不煩,換個地方,大哥的日子或許還能過的好一點。
「這固安,是讓我越治理越窮,如今一個爛攤子,交給他人怎麼合適?還是一步一步的來,我就不信,固安百姓的日子好不起來。」狠狠地咬了一口手里的窩窩頭,魏亮道。
看著倔強的大哥那鬢角已經有點花白的頭發,魏起不禁搖了搖頭。
他知道,大哥說的這些都是官話。
要想在上面活動,沒有銀子,拿什麼活動?家里剩下的小米,僅夠做兩碗稀飯,想要拿出銀子在上面活動,那只是一個夢話。
右手伸進懷里一陣模索,魏起模出來了兩張銀票。拿出其中一張,往魏亮面前一推。
「我現在也是正五品的千戶,俸祿比你高了不少。加上沒有成家,這麼多年倒是積攢了二百兩銀子。一人一百,咱兄弟倆分了。」魏起笑著說道。
「這不行。」魏亮放下手中的窩頭,將桌上的銀票拿起,就往魏起的手里面塞︰「咱爹娘走得早,你今年也是三十出頭的人了,再不成家,以後的老了誰來伺候你?這銀子你留著,好好的找人給你說上一房媳婦,哥也就不為你操心了。」
「我一介武夫,人又長得難看,哪有人願意嫁給我啊。再說了,一個人的日子過習慣了,再找個人一起過,反而覺得不舒服。您也別操心這個,這銀票,我就是專程給您送過來的。」魏起也站了起來,將銀票又重新塞進了魏亮的手里。
「你就是專門送過來的,我也不要。」將銀票往桌子上一放,魏亮道,「等你成家了,你再接濟我都行,現在你還是個單身漢,這銀子自己留著。」
看著清貧而又倔強的魏亮,魏起搖了搖頭,將銀票收了起來。
看著魏起收了銀票,魏亮臉上的表情方才漸漸緩和。
「你現在不是杭州城的守衛軍千戶麼,按理說沒有時間來固安才是,這是出了什麼是麼?」魏亮小聲問道。
守衛軍千戶,乃是一座城池防御力量的最高領導。現在雖然說沒有戰事,可隨便放下手中事務跑這麼遠,也不應該啊。
「呵呵,大哥有所不知。」魏起索性端起桌上的稀飯,當做涼水般的大口的喝了幾口,「前些日子,紫衣校尉不是將杭州知府,和其上下一百多名官員全部押解回京,而兄弟我,也被紫衣校尉親自安排為杭州城守衛軍千戶。」
「最近朝廷新安置的官員基本到位,不僅杭州知府到位,守衛軍更是重新安排了一名正千戶,而我,則被安排成了副職。」魏起輕聲說道。
「副職怎麼了?既然朝廷這樣安排,那一定是有理由的。不管是正職還是副職,在其位謀其事,好好干就是了。」魏亮微微一笑道。
他知道,自己兄弟從正千戶被降為了副千戶,心中一定不舒服。可是有著朝廷的俸祿可拿,能夠衣食無憂,倒也不必太過于計較。
官場上的事情,自己懂得不多。但風水輪流轉,上下起伏,也屬于正常。
「說是副職,其實是什麼權利都沒有了。我不知道現在的杭州知府是不是和原來的知府有關聯,凡是當初給紫衣校尉在杭州辦案時候出過力的人員,都被架空了手中的權力。我也是被安排在家中‘養老’。」魏起苦笑著說道。
「養老?兄弟你也不過是三十出頭,就被安排回家養老?」魏亮一臉的不可思議。
他知道官場上有派別一說,不是一派的人,會被排擠。
可他怎麼也沒想到,自己的兄弟會被排擠,而且用了一個‘養老’的荒唐借口。
「俸祿照發,養老就養老唄。正好,我們兄弟多年未見,我也想來看看你了。」魏起抬起頭,裝作不在乎的說道。
「看完我呢?繼續回去‘養老’,還是另有打算?」魏亮問道。
自己的兄弟,身手很是不錯,在軍中就職,現在正是時候。一下子被安排回家,心中一定是失落異常。
若是不能從這種失落的狀態中走出來,以後做什麼事,恐怕都提不起精神。
這米店老板李掌櫃,將生意做的風生水起,身後一定有著他的路子。實在不行,自己再舍著老臉去李掌櫃那問問,看能不能從中出一點力。
「拿著朝廷的俸祿,卻不為朝廷做事,這俸祿拿的我是一點都不心安理得。這次看望了大哥之後,我打算去京朝,找那紫衣校尉,看他能不能給我安排個差事做做。」說到這里,魏起笑了起來。
怎麼看,都有著一種炫耀的成分。
「紫衣校尉?兄弟你和他有交往?紫衣校尉可是皇上跟前的大紅人,若是能攀上他,這杭州守衛軍的千戶不做也罷。」魏亮也笑了起來。
他沒想到,自己的兄弟,居然還有這個門路。
「紫衣校尉在杭州辦案的時候,我帶著守衛軍給他出過不少力。不過,當初是在杭州,東廠的兵力跟不上,他才用的守衛軍。而今,京城是東廠的大本營,里面不乏精兵強將,能不能安排個差事也不好說。不過也沒什麼,就當我去京城看看他好了。畢竟,他可是我這一輩子,為數不多的崇拜的人之一。」魏亮嘿嘿的笑著。
「也好著,去京城轉轉,就當散心。若真的謀不上差事,就說明兄弟你天生就是享清福的命。我倒想躺在家里拿著俸祿,可固安這個爛攤子,沒人接手啊。」魏亮開導著說道。
「我就是這麼想的。」
「打算什麼時候進京?」魏亮問道。
「今個見了大哥,明要是不下雨,我就起程進京。」
「今個你來,哥都沒有招待你。明個,哥去街上買點肉,再買一壇子燒酒,咱哥倆好好喝一頓酒,你再出發。」魏亮慷慨的說道。
「家里都沒有熬粥的稀飯了,這喝酒就算了吧。」看了一眼桌上的那盤咸菜,魏起道。
「這你別管。沒稀飯吃可以喝涼水,但我兄弟來了,這頓酒是堅決不能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