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役駐地。
除了值守看門的,所有的校尉都是全副武裝。
清一色的棗紅色駿馬,用前蹄子扒拉著地面,鼻子里時不時的噴出一股化為白色的熱氣。
騎在馬上的十三役校尉,腰挎制式配刀,一身皂衣,配上那黑色的快靴,顯得格外的精神抖擻。
肖塵雙手背負,在隊伍前面走來走去。
身旁的那匹一個前蹄有點白毛的黑色駿馬,乖巧的站立著。
今天,他要去延慶衛,將黃安良抓捕歸案。
考慮到黃安良是延慶衛指揮使,恐怕會臨時反抗,肖塵專門向廠公大人,申請了增派人手,協同抓捕。
現在,約定的出發時間馬上就到,還不見其他役站的兵力前來,難免有點心焦。
一陣雷聲般的馬蹄聲,遮天蓋地的充斥著耳膜。
眨眼間,駐地外寬敞的街道,已經被疾馳而來的東廠校尉佔據一空。
最前頭兩名中年人,翻身下馬。匆匆走進了院子。
「肖兄弟,東廠第七役,第九役,前來協助你,抓捕人犯。」
二人將手一供,道。
「好,來的很準時。上馬,出發。」
肖塵急喝一聲,原地躍起,穩穩落在了身邊那匹黑色駿馬的脊背上。
雙手抓住韁繩,猛地一抖。
黑馬通靈,前蹄躍起一丈多高,發出一聲長長的嘶鳴,帶頭沖出了駐地大院。
官道上,一行三百余人的皂色隊伍,頂著呼嘯的北風,向著西北方向,利箭一般疾馳而去。
延慶衛駐地,數名千戶,站立在指揮使大人的行營之中。
一身貼身的鎧甲,給人一種驍勇善戰之感。
最上方的黃安良,雙手背負,來回的走動著。
自從女婿段世雄被抓之後,他心中有著一種不祥的預感。
直至今天,一直跳動的右眼皮,怎麼也停不下來。
「諸位,可能要出事了。」
一回身,黃安良掃了一眼下方的幾位千戶,緩緩的說出了自己的預感。
「若真出事,大不了拼了。反正也是一死,不如死得壯烈一點。」
「胡來。胳膊拗不過大腿,只要我們有一人幸存,就還有東山再起的機會。」黃安良的臉上,帶著一絲決然。
平時,只要不外出,他都是一副布衣打扮。
笑容可親的臉龐,始終給人一種鄰家大叔的安全感。
可是今天,他穿上了衛所指揮使的那副戰場鎧甲。雖然面老,可依然英氣不減當年。
他沒有反抗的想法,他只是隱隱的感覺到,這一身鎧甲,若是再不穿一回,就沒有穿的機會了。
一名守門的軍士,急匆匆的跑進了營帳︰「指揮使,不好了。東廠的人,和門口的衛士,打起來了。」
「什麼?沖撞軍營衛士?」一名千戶,「嘩」的一聲,就拔出了腰間的配刀。
「將刀放下。」黃安良一聲暴喝,「出去看看怎麼回事,記住,絕對不許動手。」
那千戶還想反駁,看著黃安良那嚴肅的面孔,生生將刀,放進了刀鞘。
黃安良心中一聲長嘆,擔心來的,終于是來了。
雖然他有能力反抗,這來抓捕自己的東廠校尉,但他沒能力承受,當朝皇帝明成祖的一點點怒火。
若是反抗,朝廷滅掉的,不僅僅是延慶衛5800名將士,而是連同這些將士的九族,會被一同誅滅。
這東廠,剛剛成立不久。眾多邊遠的防區,只知道錦衣衛,還不知道東廠。
但是,黃安良懂。
皇帝親自下旨建立的機構,權力,他會小嗎?
大門口,一排手持長矛的衛兵,緊緊的盯著前方,三百余人的東廠校尉隊伍。
「你們不知道東廠?是皇帝的詔書沒有傳到延慶衛,還是你們故意不知道?」面對著對方那鋒利的長矛,肖塵策馬緩緩前行。
整個東廠校尉隊伍,緊跟其後。
「我們不知道東廠是什麼,你們若是再繼續向前,別怪我們直接動手?」一名衛兵大聲喝道。
盡管如此,握著長矛的雙手,卻是在微微發抖。
「我數到三,你們若是還不讓開,全部拿下。」肖塵依舊在緩緩前進。
「一」
「二」
「慢著。」一道洪亮的生意從那排衛兵的身後傳來。
那些衛兵急忙將手中的長矛收起,異口同聲︰「楊千戶!」
「你們退下吧,這里和你們無關。」看了一眼這排衛兵,那楊千戶道。
「是!」
得到命令,那一排衛兵乖乖的退至一邊,讓出了通往指揮使行營的大道。
「來者何人?」肖塵將手中的韁繩一勒,停下了前進的步伐。
「延慶衛步兵千戶,楊非同。你們,又是何人?」
肖塵身體微側,亮出了腰間的東廠梅花令。
「這是什麼,不認識。」那楊千戶眉頭一皺,道。
豁然,肖塵從馬背上消失。
「啪」,一個響亮的耳光,狠狠的抽在了那楊千戶的臉上。
旁邊的那排手持長矛的衛兵,大驚失色。無不被眼前的一幕震驚。
他們震驚,此人是誰,竟敢掌摑楊千戶。
他們更震驚,此人的速度,竟如此之快。出手那一瞬間,竟然連影子,都沒捕捉到。
感受到臉上火辣辣的疼,楊千戶這才反應過來,此人竟在延慶衛的大門口,抽了自己一個大耳刮子。
「嘩」的一聲,拔出腰間配刀︰「沖撞軍營,掌摑千戶,我要將你拿下,以正國法。」
看見對方竟然拔刀,三百名東廠校尉的配刀,同時出鞘。
「一名千戶,不知東廠為何物,不識得東廠梅花令。你是哪里的千戶?」肖塵冷哼一聲,左手一揮,那離刃的刀鞘如同巴掌一把,又狠狠的抽在了對方的臉上。
一個踉蹌,楊千戶被抽翻在地。手中那不知道,染過多少人鮮血的佩刀,甩進了東廠校尉的馬蹄之下。
「拿下。」肖塵冷冷的道。
兩名校尉飛身下馬,將那楊千戶的雙手往身後一扭,就捆綁了起來。
「指揮使,救我啊……」一邊扭動著身子掙扎,那楊千戶,一邊將頭看向指揮使行營方向,大聲急呼。
營帳內的黃安良,早已洞察了外面的情況。
一邊在心中暗罵著魯莽,一邊如同熱鍋上的螞蟻,來回走動,不知如何是好。
听見那邊的急呼聲,口中罵了一句「蠢材」,卻也只能硬著頭皮,走了出去。
看見肖塵,如同才發現一般,臉上堆滿了笑容,將手拱起︰「大人遠道而來,一路舟車勞頓,外面陰冷,還請進營帳里稍作休息,再忙公事。」
「指揮使大人,您的架子不小啊。不知道東廠為何物,不識得東廠的梅花令。是不是皇上親臨,你的手下也會盤問︰你是哪國的皇上?」肖塵臉色平靜,平靜的有些恐怖。
「嘩啦」一聲,黃安良身著指揮使鎧甲,連忙伏倒在地。
「我延慶衛,乃是大明的延慶衛,怎敢對皇上那般不敬。」
無論是額頭,還是後背,皆被冷汗打濕。
面前的此人,看起來雖然年輕,心思卻是縝密的讓人感覺恐怖。
即便自己沒有任何過錯,單單對皇上大不敬這個罪名,株連九族都不為過。
「哼,皇上關于東廠的詔書,是不是將你們延慶衛遺漏,沒有送達啊?」
黃安良緊緊的將胸脯貼住地面,腦門抵在地上︰「沒有,沒有。皇上的詔書,按時送達延慶衛。只是軍務繁忙,大部分將士都在外值守,還沒有領悟到詔書的意思。」
肖塵一指已經被五花大綁的那名千戶,又一指旁邊的那一排手持長矛的衛兵。
「他們,是不是也沒有時間?」
「屬下知錯,是屬下沒有及時傳達。」
「那就將詔書拿出來,給他們念一遍。」
「是,是。我這就去拿詔書。」黃安良弓著身子,緩緩的退回賬房之中,始終都不敢將頭抬起。
看著躬身退進來的指揮使大人,幾名千戶急忙圍了上去︰「大人,我們要不要拼了?」
外面的情況,他們也是听見了。
如此看來,對方的目的,可能要將延慶衛的核心人物,全部拿下。
「不能拼。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你們幾個,從後門溜走,離開延慶衛,越遠越好。」
「大人,那你怎麼辦?要不,趁著他們沒進來,您和我們一起逃吧。」
黃安良輕輕的搖了搖頭︰「我是他們的主要目標,走不掉的。你們幾個,快點離開。」
隨後,走到案幾旁邊,拿起一個黃色的卷軸,又緩緩走向大門。
「大人,詔書在此。」黃安良雙手拖著詔書,高高舉起。
「念。」
「是。」黃安良躬身答道。
雙手顫抖著,將那卷軸打開。
「即日起,東緝事廠成立。上至皇親國戚,下至黎民百姓,凡見東廠之人,如朕親臨。除了不拜,其他以東廠為準!」
短短的幾句話,听在那被五花大綁的千戶耳朵里,卻如同天塌了一般。
當初,這道詔書到達延慶衛的時候,指揮使只是簡單的告訴大家,朝廷成立了一個叫東緝事廠的機構,輕易不要招惹。
就是這輕易不要招惹的幾個字,讓大家以為,東廠,也沒有什麼了不起。
而今,听詔書上寫著,凡見東廠之人,如朕親臨。
這哪是什麼輕易不要招惹,這是永遠也惹不起。
想想自己剛才拔刀相向,那千戶直接後怕的頭一歪,暈了過去。
肖塵緩緩回頭,看向那一排手持長矛的衛兵︰「你們听見了麼?」
「听見了。」那排士兵,早已被嚇得魂不附體,手扶長矛,齊刷刷的跪倒在地。
「你們可知,沖撞皇上,是什麼罪?」
「知道知道,是死罪,誅滅九族。」
「來人,將他們就地正法。」肖塵大喝一聲。
十名東廠校尉,「嘩啦」一聲,就抽出了腰間的配刀,走出隊伍。
「大人,我們只是衛兵,負責看門,真不知道東廠這事啊。」
听見要被就地正法,一名年齡較小的衛兵,趴在地上哭了起來。
「你們負責值守大門,意思就是一直在這?都沒有听見指揮使傳達皇上的詔書嗎?」
「沒有,從來沒有。」
「好。不知者不罪。」肖塵向著準備動手的十名校尉,擺了擺手。
然後露出燦爛的笑容,將手搭在黃安良的肩膀。
「指揮使大人,我們進你的帳房聊聊,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