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了。
放任不管就是最好的處理方式。
王浩在此刻沉默不語,他手掌微微發力,最後使勁一攥,那里頭的羊皮紙便是應聲破碎成片,直接飄散無形。
「淘金不見金,性命不得命啊……」
一聲長嘆出口,王浩腳尖點地, 整個人便是漂浮而起,瞬間消失于無形。
從淘金鎮出發,王浩一路走走停停,也是在這牧雲州地,瞧見到了許多的慘狀……
有破敗,已不見絲毫人影的村莊。
有發爛,腐臭不可聞的深坑天洞。
昔日光彩的已是蕩然無存,王浩就這麼漫無目的地行走在了這片荒蕪的土地上, 直至兩日之後, 才另行折返。
這淘金鎮的短暫停留,著實算是對王浩的認知產生了一定程度上的沖擊。
「修士與平民百姓之間的生存模式,應該再好好想想才行……」
有了這般心思的王浩,卻並未第一時間朝著青州反去。
畢竟如今出行一次機會難得,王浩還是想著能多看一些風景,多了解一些人情。
他反而是順著大道一路前行,最後靠近到了東國的邊境地。
早在六年以前王浩就曾經解除過了這邊的住民,可那會兒他尚且不過築基,對于一些風土人情也只是耳聞。
卻說如今真的來上了一趟,王浩也多少提起了幾分興趣。
畢竟對這個東國,王浩映像還算是比較深刻的——這可是為數不多,能夠在明面上擁有‘遺物’的特殊勢力。
黃金的碎片。
這件A級禁忌之物雖然已是不知去向,可對于王浩而言, 東國的現狀才是他最感興趣的地方。
這個名義上異國,明顯有著獨特的文化, 並且已經發展到了某種地步。
若是在以前, 王浩可能還不至于如此上心。但在經歷過了水神共工一事之後,他如今也已經意識到了。
這世界並不如明面上的那般簡單, 直白。
一次星象位移不知道炸出了多少個妖魔鬼怪,誰知道在這一方世界上,還有沒有藏得更深,甚至更為恐怖的真相?
其他事情王浩不敢隨便推理,但起碼這東國一處,他眼下是必然不會放過的。
因為早些年間,他已經確定了這地方跟蟲人有些許的聯系——當初在牧雲戰場上,兩個僧人與蟲人立于一條戰線之上,這就很能說明問題了。
而且……
‘根據地圖上反饋而來的消息,在東國這邊,攏共也只有三名元嬰的氣息。’
三個元嬰。
對于普通的元嬰級修士而言,或許已經算是一股不容小覷的勢力了。可對于王浩而言,這種程度或許有些吃力。
但還不至于讓他知難而退。
「小心一點的話,只是探索……不起沖突,應該是能夠全身而退的。」
筆記與王浩之間的配合可以做到一加一大于二的效果,正如同之前在朝發城外,當場做掉一名蟲人那般。
一對一的情況下, 王浩絕對可以輕松拿下任何一個同級的存在。
念及至此,他也是不再多想, 抬腿就朝著特定的方向,直挺走去。
……
而就在王浩想要朝著東國進發的同一時間。
遠在十三州的另一地,青州邊緣,朝發城外,懸崖岸邊。
如今正圍攏著一群群的人影。
他們的穿著打扮頗為樸素,都是一身短衣短衫的模樣。
這般的模樣在青州其他地界也算是正常……畢竟多是勞苦的人家,在碼頭討活,這才會有的特別裝扮。
只是相較于其他的勞工而言,如今正站在了這片地界的人家,他們的面容實在是太過于稚女敕。
打細眼了望去,都是找不出一個二十歲開外的模樣。
這些人如今似乎是在等待著什麼,海風從額前吹過,露出的卻是一雙雙擔憂的眼楮。
卻說不過小半個時辰。
便見一人從懸崖下漂浮而起。
這人影一出現,便是惹得眾人嘩然一片。他們紛紛上前湊攏了過去,繼而梗起了脖子,就對著那人影嚷道。
「李先生,李先生!我家老大他怎麼樣了?」
「如今都已經四天不見他人影了,這閉關的……不會出什麼事吧?」
「是呀是呀,李先生,您知道些什麼,還是跟我們說一下吧!不然這麼擔心下去,碼頭那邊都要停工了。」
那來人正是面無表情的李歡歡。
她飄然落地,在這些人群面前站定。
那語氣沒有絲毫的波瀾,彷佛就是復述事實的機器一般。
「關俊如今正是最為緊要的關頭,過了這門檻,他必然能夠成為你們師公那般的人物。」
「勿要太過于擔心了,還是早些散去了吧,別在這邊等了。」
「公事那邊難道還不夠你們忙活的嗎。」
這些人正是關俊手底下的一方勢力,他們平日里頭盤踞在了碼頭與水路之間,雖是與自家老大的脾氣一般……
嬉笑打鬧成性。
但終究都不是什麼冷血薄情之輩。
如今關俊憑空消失了整整四日,別說他們了,就連一些在碼頭上做活的人家,這會兒都止不住地會討論這件事。
畢竟關俊如今也算是朝發城的一把好手。
「先生都開口了,你們還不走?!」
站在李歡歡身旁的小姑娘一瞪眼,這幫好小子也是支吾著說不出話來。
平日里頭他們仗著力氣大,能干活,沒少調皮過。只是踫上了李歡歡手底下的這些人,不管什麼時候都會吃癟。
久而久之,自然也就是怕了三分。
這些人如今是彼此對視了一眼,他們也知道李先生的脾氣……既然不說,那便是打破了腦袋都憋不出一個屁來的。
最後還得是長嘆口氣,全部散開了去。
只剩下了那個領頭的壯小子,如今正對著李歡歡恭敬地說道。
「李先生,我是俊哥手底下的趙孫,曾經在您這邊上過半年的課……」
他似是生怕李歡歡記不起來,正想要在說些什麼,卻听到這女子冷著臉,張嘴就道。
「我當然知道,趙孫。你入我學前班上了小半年的課,因為進程太慢了,還進了晚上的加強班補了半個月的小課。」
「之後勉強畢業,因你個人的意願,不想再進讀中級班。據說因為這個決定,你還被你家老漢打爛了……」
「根據的檔桉,我知道你不是讀不進去,只是笨而已。」
李歡歡這一連串話說出了口去,當真是把趙孫都給說的一愣一愣。
他當然是沒能想到對方居然會如此清楚,這會兒只得支吾了兩聲,活活把臉都給憋紅了去。
「這,我,嘿……李先生,您真不愧是先生吶。」
「有什麼事就快點說了,先生忙著呢,誰跟你嘻嘻哈哈。」
一旁的小姑娘嗆了兩嘴,總算是讓這小伙子回過了神來。既然提起了正事,他表情微微一凜,張嘴便道。
「李先生,事關乎我家老大的事情,這邊還請您多多費心一些了……您知道的,我老大他說話沒個把,平日里頭估計也沒少惹您。」
「還請您大人有大量,不要去他這種人一般計較。」
趙孫這邊一張嘴,卻沒想到,居然是來幫襯著關俊說話的。
李歡歡听聞這說法,當即也只是漠然地點了點頭,權當是自己都听清楚了去。
「我跟你俊哥是同門,這點小事自然是不會去計較的。倒是他……還能有你這般的手下,也算是他的福氣了。」
「你就放心吧,若是關俊有消息了,我必然是第一時間來通知你們,這事我自然是耽擱不得的。」
有了李歡歡這一嘴,趙孫似乎總算是安心了下來。他重重點頭,如今朝著這李先生凝望而去,眼中已滿是尊敬的眼神。
「先生,那,那就麻煩您了……」
說著,他就順勢退了下去——如今朝發城里頭的水利工程正是剛擺上門面的時候,少不得人。
而似他這種專業知識豐富的人才,如今更是應該在前線忙活,而不是于這邊苦等。
「趙哥!快些哎……據說那幫外來的小娘子今天也要來幫忙!」
一旁的同伴起哄鬧騰,讓趙孫眼楮都是亮了一圈。
「此話當真?!」
「哎幼,趙哥哎,兄弟我們騙你不成?那幫外面來的小娘子這兩天都會來幫我們修壩,這怎麼能有假?」
「是了喲,趙哥,要是去晚了……小娘子們都得回廟里歇息了!」
趙孫听到這話,急頭白臉地就應承出聲,他對著李歡歡這邊訕笑兩聲,隨後就喜滋滋地跑了過去。
這般的模樣,卻是讓李歡歡身旁的兩個隨行姑娘,頗有些憤憤不平地都囔起了嘴來。
「哼……既然都是外來的人家,舟車勞頓,怎可還能如此白淨?」
「那也不得騙人呀,這些人可都是先生她們擔保過的……哎,只能說人家生來艷麗,這我們比不過罷了。」
時間推移,如今魚人也已經開始與朝發城的住民接觸,從結果上看,成果倒還算是不差。
畢竟一些明面上的矛盾……還未完全顯現出來。
至于這些‘小娘子’究竟是如何的妖艷可人。
李歡歡倒是沒有興趣去知曉。
「行了,你們兩個怎麼也學會別人的嘴碎了?別念想這些有的沒的,前些日子……我讓你們辦下去的染坊,如今進度怎樣了?」
先生開口,二人那隨意的模樣當即便是收攏。她們正色片刻,隨後連連點頭,繼而說道。
「自然是不會耽擱了的,都已經全部安排下去了。」
「工匠那邊圖紙吃透,到上手,如今也開始搭起了梁子。恐怕等不到半月,應該都是能建好了的。」
如此甚好。
李歡歡輕輕頷首,正想要夸贊兩聲,卻听到另一人開口補充道。
「只是……我們要開染坊,東街那邊的三家貨攤說是不答應。昨日晌午,他們就雇了一些潑皮無賴上門來找茬。」
听到這話,李歡歡的眉頭便是微微一皺。
「有這種事情?為何不早點說出來?」
「因為這事說大不大,說小不小。那些無賴昨日就被做工的老漢給打破了腦袋,今日就沒再來了……」
李歡歡臉色一正,張嘴就道。
「我說過了的,事無巨細,但凡是有什麼東西發生了,都得跟我好好說明才行。」
「那東街三家貨攤不讓我們開染坊,你們可想過緣故為何?」
這般問話,兩個半大的小姑娘都是愣愣地搖頭,顯然是不知道了。
「因為東街三家是做行腳商人的買賣,他們手里頭的布匹是行貨,平日里頭在朝發城不愁路子。我們開染坊,就是斷了他們的根……」
言止于此,李歡歡不由得微嘆口氣。
「我讓你們全部報來,就是因為這種事情是不可避免的。我不可能全部記住,若沒有提醒,此類矛盾很容易就忽略了去。」
王浩出門前曾經交代過,朝發城是他們一行的地盤所在。若是不能打成鐵桶一塊,那未來必然會收其反制。
更何況如今還不到名揚天下之時,他們更得謹慎行事。
「你們要記住了,我們做事情講究有理有據。在外頭做事,且不能讓人落了口實。」
一旁的兩個女孩子面面相覷,最後屆是嘴唇一癟,顫聲回道。
「記住了……」
接下來又是安排好了一些具體的事務,李歡歡將身旁的兩人遣散了去,隨後便是折返,徑直回到了懸崖下頭。
這里頭有一處經由王浩測量,最後完成的碩大坑洞——從入口進來,得徑走個三四分鐘的模樣,才能看到里頭的光亮。
走出洞口,外頭豁然開朗的模樣,讓李歡歡的心情也是不由得好轉了些許。
這是一個足有一百多平米大小的坑洞,整體呈拱形,如今正在岩壁里頭嵌著不少的明石,用作光源。
這里空曠無物,唯獨邊緣一處,如今正端坐著一個人影。
仔細了望去,那正是雙腿盤繞而坐,如今正緊閉雙目,似是在跟什麼東西較勁那般的關俊。
李歡歡打量了片刻,隨後走近了一些。
她能看到關俊腦門尖上,如今正朝外滲出點點的汗珠子,而這汗滴順脖頸下落,徑直淌到了他身上的半衫處後……
竟然是泡的都發了漲。
整整四天了,他就這麼保持著這麼一個動作,不吃不喝。
李歡歡輕嘆口氣,就近挑了個地勢偏高的地方,曲膝坐下。
「四天了,你這閉關為何可以如此之久……」
她似是在喃喃自語,又似是想要說給關俊听。
「朝發城的事務太繁忙了,沒了師傅,沒了你,我一個人都有些忙不太過來。」
「本來以為這麼些年下來,我應該也算是能夠獨當一面了。可真的上手,我才知道……」
「根師傅差的還是太遠太遠了。」
她的目光里頭多了一絲的朦朧,如今嘴巴半張,便是止不住地說道。
「做個副手,幫幫忙,處理一些東西倒是綽綽有余。但真的踫上了事……我又得去問誰呢?」
以前王浩在場,事無巨細,但凡是有問題了……問師傅準是沒錯的。
可現如今這種情況,李歡歡卻是突然變成了一人主事。
這著實讓她感覺到有些心累了。
「關俊,你得是什麼才出關呢……」
輕聲的呢喃之間,一聲嗡鳴突然從腳底傳來,讓李歡歡微微正色。
她抬頭,朝著不遠處,這坑洞的正心處凝望而去——那邊有一個直徑十米左右的大洞,直通大海。
如今這大洞里頭的海水正在不停地翻滾,就好像是沸騰了一般,給人以一種暴躁的感覺。
而在目睹此物之後,李歡歡快速起身,順便整理了一下儀容。
約莫三息之後。
這海水突然就變得渾濁,繼而濃稠如黑。就像是石油翻滾上來一般,發出咕冬咕冬的聲音。
也在同一時間,李歡歡的腦海之中響起了一個聲音。
「是李先生嗎?您來了?」
這聲音帶著一絲的驚喜,里頭還有些許的敬重意味。可這話落入到了李歡歡耳中,卻是讓她止不住地搖頭,繼而回道。
「先生不敢當,墨前輩,我只是來見見關俊,想看看他有何進展罷了。」
能叫李歡歡先生的人家必然是不少的。
可這里頭……應該不會包裹一個元嬰級別的生物。
墨黑,作為魚人之母,如今就寄住在了這朝發城的地底之下,平日里頭她都會沉睡在這個連接了大海深處的坑洞之中。
「您當然可以叫先生了,我從書里面看過了……您教會了我很多東西,這種人就應該叫做先生。」
墨黑的語氣有些興奮,連帶著沸騰的黑水都冒出了一連串的泡泡。
「關俊這邊,有我在看守,先生您就放一百心吧。」
「另外,我想說的是……您那邊還有沒有其他的藏書了?」
「這些我都已經看完,如今都已經翻了三遍。」
說著,黑水里頭便順勢浮現出了一疊的藏書。它們就像是被鼓風機吹出來的那般,直接高拋向上,最後散落一地。
李歡歡湊近了去,打量一陣,便是看清楚了這些書的內容為何。
從天文地理,到故事怪談,里頭甚至還有一些王浩親手編制,最後成型的游記與教材。
這些東西正是李歡歡在幾日前親手收拾,最後送到這邊來的。因為這魚人之母說是想要知道更多的事務……
而書籍,便是一個汲取知識的手段。
「我……我現在手頭上沒有拿著,待會兒出去了,再幫你多拿一些過來吧。」
後者也不氣急,反而以愈發恭敬的語調,在此刻說道。
「那就麻煩先生了。」
「另外我這邊有一個不情之請,不知先生能否接受……」
墨黑有要求,李歡歡沒有不听的道理。她當即點頭,繼而說道。
「墨前輩但說無妨。」
「我想讓我的子嗣也去你的書齋進學,我覺得它們也有必要了解一些知識。這對我族將來的發展必然有大作用。」
「知識不知道先生您能不能接受?」
魚人想要進學。
這件事王浩在出門前就已經交代過,李歡歡自然心中有數。她當即點頭,繼而說道。
「這自然是沒問題的,只是此時急不得……還得等到魚人徹底融入到朝發城之後,再另行打算。」
事情順序不可亂,若是這些魚人根基未穩就急著進學,那很容易引起當地人的反感。
墨黑心領神會,當即也是明白了李歡歡意圖所指。
「明白了,那就再等等,再等等吧……」
懷揣著希冀的墨黑在此刻顯得特別活躍,它明顯地意識到了‘知識’的力量,以至于在此刻表現出了異乎尋常的渴望。
這種表現同樣也在王浩的預料之中,根據師傅的說辭……對于墨黑的大部分要求,基本都可以做到有求必應。
畢竟沒有一些常識與定理,讓它知道也壞不了事。
更何況……
它也沒有籠中天地那般的本事,可以完整地模擬出一個合適的環境,用來作妖。
念及至此,李歡歡當即也是站了起來,繼而對著那翻滾的黑水微微欠身。
關俊如今正處于閉關的階段——根據師傅臨走前的交代,他這種情況也屬于正常。
因為普通的元嬰級的修士,他們同樣需要經過一種名為‘勁氣化形’的過程。
在這期間,長久提煉而出的勁氣需要包裹內髒,身體,直至沁入到心神之中,讓它變成身體的一部分。
這一過程可長可短,從三四日,至一月不等。
關俊如今耗費的時間,也尚且還在能接受的範圍之內。
思緒至此,李歡歡也是放下了心思,繼而出聲說道。
「那……墨前輩,沒有其他事情,晚輩就先告辭了。」
「先生慢走,我就不送了。」
雙方打個招呼,這邊也剛抬腳。卻是就在這剎那之間……
突然,關俊那整整數日沒有絲毫動彈的身影,在此刻居然是 地一抖!
他的臉色突然變得煞白,渾身的青筋根根暴起,整個人更是忍不住咬緊了牙關。
「啊……」
低沉的痛呼從口中涌出,他的雙手死死地環抱住了自己的腦袋。
這一突兀的變化讓一旁的李歡歡看了個分明,她微微瞪大了眼楮,顯然是沒能明白關俊為何會突然這般痛苦。
「關俊?」
她出聲說話,卻並沒有引起對方的回應。
只見這高壯的漢子 地從地上站起,他周身圍繞不散的黑色勁氣瞬間成型,繼而于頃刻之間……
將他徹底包裹。
如此異變,著實讓李歡歡看傻了眼去。
她愣愣張嘴,正欲說些什麼,可突然卻听到墨黑的聲音,在耳旁炸響。
「先生!有危險,快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