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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4、熄滅的一盞燈

女子學堂除了教導學生一些文化知識外,更多的是教導如何相夫教子、紡織、烹飪的一些道理。它們的教學目的亦是培養學生做一個淑女。

如朱詩琴這樣大大咧咧的女校學生還是少見的。哪怕陳羨安、許婧隻與其同為進步女學生,但她們二人的行為舉止更會符合淑女的儀態。

「很有趣?」

徐二愣子看向陳羨安,神色詫異。

這詩是他匆促間做的。他雖看了那三冊詩集,可他並無暇心去琢磨一首上佳的新詩。閑雲逸致並不怎麼適合他。但作為學生,不能太孤僻,交際還是需要的。在座的男男女女無一不是新野縣的名門之後,他得社交。

「是的。明明和路燈僅僅距離兩三步,但光明始終觸模不到,走到路燈旁的時候,卻是一片昏黑。此燈非彼燈,這兩者看似在寫電燈和油燈的區別,但意思似乎更深層一些,後面的炭鎢絲……」

陳羨安听到少年的疑問後,偏了偏腦袋,想了一會,答道。

她分析的條分縷析,似乎听起來就是這回事。

「羨安,你這是故意迎合我。」

「只是隨意寫的一首詩,哪有那麼深奧。為賦新詞強說愁……」

徐二愣子搖了搖頭,忍不住笑道。

這詩倉促而作,倉促而成。胡亂做的一首應付詩,哪有那麼深層次的道理。為了解詩而解詩,實在沒有必要。

「徐從,你既然知道,就不要說出來。你說出來後,你沒了面子,我也沒了面子……」陳羨安做出了頗為氣惱的神色,她瞪了一眼面前的男人,然後走到遠處的許婧隻附近,拉著姐妹的手坐了下來。

大家因共演了《十二夜》戲劇,成了認識的朋友。在演練戲劇的過程中,往往就會有女伴會發一些小的脾性,眾人見怪也就不怪了。畢竟三女都是嬌生慣養的大小姐。這還算比較克制。

其外,他們也並不認為這番舉措會有什麼特殊的含義。正如演完戲劇離開時,陳羨安回頭看的那一眼……。

說「看上誰」亦只是調侃,誰都沒有將其當成真話真事。

晚餐上齊了,庭榭恢復了寂靜。

「胡老爺,你剛才……」

徐二愣子夾了幾口菜,掩飾自己的尷尬後,他余光瞥向懷里的狐仙,「剛才你對羨安為什麼會有一些敵意?她怎麼了?」

縱然灰白狐狸未對陳羨安出手,只是跳到桌上盯了陳羨安幾眼,沒什麼多余的動作,但徐二愣子和灰白狐狸相處久了,他能感知到灰白狐狸對陳羨安的一絲絲敵意。這可是胡老爺從未有過的舉動。

不,好似有過。是爹求老爺借錢的那一天,胡老爺便對老爺徐志用呲牙咧嘴了,拉了他的袖,給他做了提示。

灰白狐狸縮了縮身,朝少年的懷里鑽的更深了一些。

它沒有答話。

它欺騙了徐二愣子它是保家仙,沒有告訴徐二愣子真相,它是未來的徐從。一個保家仙對少年的愛戀指手畫腳顯得多余,徐家父子不是他的奴僕,更何況一直追尋自由的徐二愣子。

但過去的它對現在的他進行指點,極為合理合情。

這是一個矛盾點。

見狐仙沒說話,徐二愣子也沒多想,他繼續夾菜吃飯。如爹所說的,胡老爺是個好仙,不圖吃、不圖穿,它怎麼會害他?

少傾,晚宴結束。

正待徐二愣子他們準備對朱詩琴辭別之時,忽然一個四十來歲左右的太太闖了進來,她模樣和朱詩琴有幾分相像,擦著薄粉,頗為姝麗。她的行動很不便,走路有點慢,走到樓梯口處,她喊道︰「詩琴,你隨我過來一下,我有事吩咐你。」

見在座眾人的眼聚焦到了她的身上,她道了聲歉,「貿然打攪你們,是我的不對。你們吃,我只是臨時找詩琴有點事。」

「貿然打攪的是我們,伯母。」

「匆忙拜入貴府,沒有帶什麼禮物,還請伯母不要見怪……」

五個男生一道起身,朝朱太太致歉。

朱太太露出很和煦的笑容,點了點頭,帶著朱詩琴走到了木構高樓的一層,她壓低著嗓音,「你一個姑娘家,帶這些男人來到了家里,你讓我這個當娘的怎麼辦?整個新野,都在說我教女無方。」

「現在的民國了,娘,你還是老一套。」

朱詩琴不滿的撇了撇嘴。

「本來我是不應該來的。來了,會讓你在同學們面前丟了顏面,也顯得我們朱家小氣。可我不得不來了,再不來,你能翻了天……」

「你也老大不小的姑娘了。人家都不送女兒去學堂學習,你求著我,我頂著你爹的壓力將你送到了女校。入了女校,你不安分,你爹生氣了好幾次。你今年十七了,馬上要嫁人了……」

「你不知道,我請媒婆給你說媒,講了五家,人一听你的名字,都黃了。」

朱太太手里捻著手帕,訓道。

入了女校,在開明士紳的家庭里,如今反倒好找夫家。只是朱詩琴在女校內太過叛逆,有了「惡名」,以致于人人唯恐避之不及。

「我還上著學哩。」

「才十七而已。」朱詩琴搖了搖朱太太的胳膊,撒嬌道︰「我听說燕京的貝滿女校已經開設了大學部,等我在女子學堂畢業後,就去燕京上學。娘,反正我都嫁不出去了,還不如多求會學。」

朱太太又瞪了朱詩琴一眼,「你先收收規矩,在女校有個好表現。既然你的名聲在新野臭了,那我再勞些神,在新野外面給你找個夫家。至于上大學的事,這事我做不了主,也不想做主,你先嫁人再上學也未嘗不可……」

話說到這里,朱太太叫了一旁的婢子,離開了庭榭。

固然在二樓的眾人只听到朱家母女二人零星半點的談話,沒怎麼听清,但他們也不是沒有分寸之人,等朱詩琴上來時,就紛紛致辭道別。

朱太太給他們留了面,他們也得給朱太太留面。

「唉,你們這是……」

朱詩琴跺了跺腳,有點氣急敗壞。

「我們也走了,詩琴。」

許婧隻、陳羨安落在最後面,朝主家道了個別。

離開朱家別院不久。

眾人朝回趕路。

因為許婧隻、陳羨安是兩個女生,走夜路容易有危險,所以五個男生沒怎麼商量,就決定先送她們二人回去。

「詩琴要嫁人了?」

忽的,默默趕路的一行人中,有人起了話頭。

說話的人,是一直沒怎麼說話的許婧隻。

「是的,她要嫁人了。」

有人附和了一句,聲音有點悲傷。

朱詩琴的出嫁,意味著她和這個小團體的「分道揚鑣」。嫁人的朱詩琴定然今後不能隨意出來。此外,這亦是封建家庭對他們這一股進步力量的扼殺。女扮男裝的薇奧拉終究只是一場戲,她沒有自由戀愛的可能。

(《十二夜》中,薇奧拉喜歡奧西諾公爵,于是女扮男裝成了公爵家里的一個男僕。朱詩琴在舞台上扮演的正是薇奧拉。)

「沒有辦法,到她這個年齡,她要是不出嫁,說不過去。她到了該出嫁的年齡了……」

另一個人潑了一盆冷水,說道。

很明顯,十七歲的朱詩琴要是不出嫁,不僅要承受外部的壓力,還有內部的壓力。她的父母第一個不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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