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大壯腦袋木木的走出林薇辦公室。
這是他人生第一次,簽訂了在他看來,應該叫賣身契的條約。
這是一份沒有文字,沒有違約責任的賣身契。
內容完全由林薇來制定。
簡單來說,就是何大壯負責幫助林薇找到王晟哪二千萬的線索。作為回報,林薇負責保證他的人身安全。
因為林薇跟賈政道打的那個電話,何大壯信以為真了,也有了他們的約定。
何大壯真的能幫林薇找到那一大筆巨款嗎?
回答是否定的。
何大壯還是信誓旦旦的做出了保證,這也是他腦袋發木的主要原因。
這是何大壯無可奈何的一次欺騙。
以往他在郝荻面前,說瞎話根本就不眨眼楮,即使在晚報那會兒,為了應付老穆無休止的欺辱,他也是瞎話張嘴就來。
唯獨這一次,他把自己好說瞎話的習慣,看成是一種生存本能,他想活命,只能編瞎話。
何大壯離開林薇辦公室後,一路走到電動自行車修理部。足有十站地的路程,他愣是要堅持走過去。
何大壯不信命,他只信眼前所能看到的。
他也很少產生幻想,只要他不經意間,腦海中閃過一絲念想,好的不靈,壞的準靈,厄運總會如約而至。
于是,他強迫自己啥都不想,只認準一個信條︰活久算。
電動自行車修理部老板,把擦拭一新的電動自行車,推到何大壯面前,何大壯好一番打量,最後才認出這台電動自行車果然是他的。
嶄新的前車叉,那個丟失的車輪,還原封不動按在車叉上,這是何大壯以為弄錯了車的主要原因。
他騎上電動自行車,先到批發市場,以批發價買了一箱方便面,然後不緊不慢的,熬到天陽就要落山了,才回到郊區的家里。
在院外早已等候多時的帥帥和鄭瀟,真想跳下車去,結結實實教訓他一頓,長達幾個小時的等候,倆人快要急瘋了。
表面看郝荻還算沉穩,居然沒打來一個電話,詢問何大壯的近況,這也是倆人最緊張的事情。
他們擔心何大壯在回家的路上,或者在他們不知道的什麼地方,突然遭遇不測,他們沒法向郝荻交代。
盡管郝荻刻意向倆人隱瞞了真實想法,他們在等候何大壯回來這段時間里,還是猜透了郝荻的用意。
郝荻不可能放棄王晟案。
保護何大壯的人身安全,是他們當前的工作重點。
何大壯少有的好心情,以為從此可以安枕無憂了。
他哼著小曲進了家里,隨手帶上房門。
他一個習慣性動作,操起菜刀,放在書桌上,還是做好了安全防範。
然後,從方便面箱子里,抽出一袋方便面,打開料包,把調料灑在方便面上,再捏緊方便面袋,用力揉搓幾下,把粘上調料的面塊搓碎。
他拿出王晟的筆記本電腦,放在書桌上,開機。
何大壯一邊干嚼方便面,一邊看王晟的日記。
王晟開車把母親索伊送到鑫鑫鮮花禮品店,眼見母親打了田一雄一個大嘴巴,他很是反感,也很無奈。
他有心下車去說和幾句,又怕給他們添亂,只好靜靜地等在車上。
過了不到一個小時,母親走出鮮花禮品店,上了汽車,對他一聲令下︰「開車。」
王晟才從倒車鏡里發現,母親雙眼紅腫,她哭過了。
「有理講理,您不應該動手打人。」 王晟替田一雄鳴不平。
「我的事不用你管。」索伊還在流淚,她有意扭過臉去,不看車窗外的禮品店。
「咱去哪呀。」王晟的語氣中,充滿了抱怨。
「送我回家。」索伊說罷,躺在後排座位上,不再理王晟了。
王晟一路默默開車,他在想一個問題,這是一個他必須知道的事,對他來說,是個非常重要問題。
按理說,
母親眼下這種狀態,王晟不應該再給她添堵了,可這個問題若不及時得到解答,今後很可能就是一個難解之謎了。
王晟這麼想著,在汽車就到返回山中的家里前,他低聲問母親說︰「您是我親媽吧?」
索伊一下子坐起來,把王晟驚著了。他一抖方向盤,汽車隨即在路上畫了一個龍。
「王晟,你為啥要這麼問。」索伊的怒火還沒散去,又听到王晟這樣的盤問,她流著眼淚罵道︰「你個混賬東西。我把你從小拉扯到大,為了你,我在這個家吃盡了苦頭,誰的氣都得受,到頭來,你還這樣問我。」
索伊越說越氣,竟然揮起巴掌,擺出要打王晟的架勢。
王晟笑了。
母親的憤怒,就是最好的證明。他不是被人領養的,至少母親還是親生的。
如果換了別人,這句話引起母親如此巨大的反感,他應該緘默其口,把接下來的問題,留在以後,再選個合適的時間場合,向母親發問。
王晟也是在母親面前隨便慣了,他心里有事藏不住,一門心思想盡快驗明正身,便月兌口又問道︰「王仁維和田一雄,誰是我親爸。」
「你說呢!」索伊急了,她揮手打了王晟一下,王晟及時躲閃開了。
沉默,母子倆不再有語言交流了,王晟已經得到了準確答案。
索伊低頭沉思片刻,主動打破寧靜說︰「你從小到大,你爸對你怎樣,你不是不知道,還舌忝臉問這個問題。」
王晟不作回答。
索伊沉不住氣了,這是她最大的擔憂。
她又說︰「不是為了你,我也不會嫁給他。」
王晟對這個話題不感興趣了。
「他把你含在嘴里怕化了,舉到頭上怕嚇著。」見王晟只顧開車,索伊又說︰「他為了你,才早早辭職不干了!」
王晟終于听清楚了母親的話,他的親生父親是王仁維。
「你怎麼不說話了?」索伊被王晟的沉默所驚擾,希望王晟能有一個明確表示。
王晟在想另一個問題,一個非常現實而又嚴峻的問題。
母親為啥要跟田一雄離婚,田一雄為啥要在他們離婚三十年後,才來找王晟。
看母親現在的精神狀態,他不可能從母親這里得到準確答案了,于是,他臨時想到一個應對辦法。
汽車來到王家院門口,王晟停下汽車,等母親下車。
「你先下車,把我攙回家里。」索伊下了命令,王晟十分的不願,也得硬著頭皮,下了汽車,打開車門,攙扶母親下車。
隨著大狼狗的幾聲吼叫,王仁維打開大門,出現在母子面前。
索伊看見王仁維,著意把頭靠在王晟的胳膊上,走路也是跌跌撞撞的。
「檢查結果咋樣?」王仁維迎出來,先詢問索伊的身體狀況。
「你問我媽吧。」王晟不想對王仁維撒謊,他又不能實話實說。
「低血糖。」索伊早已編好了病情。
「怎麼會是這樣。」王仁維主動過來攙扶索伊。
王晟得以甩開母親的手,三步並作兩步,走進屋里。
「晟兒這是怎麼了?」王仁維低聲問索伊。
「听說我病了,他心情不好。」索伊回答說。
王晟徑直走進自己的房間,拿過一個大旅行箱,開始收拾自己的東西。
索伊在王仁維的攙扶下走進家里。
王仁維要攙扶索伊回房間休息,索伊發覺王晟的反應有些怪異,便執意甩開王仁維,闖進王晟的房間里,還隨手關上了房門。
索伊看見王晟在收拾自己的東西,她臉色一下子變白了。幾步上前拉住王晟的手,低聲問道︰「晟兒,你要干什麼呀?」
「我最近這段時間很忙,可能一時半會兒回不來了。」這是王晟在回來的路上想到的措辭。
他從小到大,習慣了稱王仁維爸爸,田一雄的出現,突然在他和王仁維中間,豎起一道屏障,他對
王仁維無論如何,也叫不出爸爸二字了。
這是王晟始料未及的事,也是索伊如臨大敵的現實。
索伊按住王晟的旅行箱,眼淚一對一雙流淌下來。
她低聲哀求說︰「晟兒,你不能這樣對我,我這一輩子,除了你,別的什麼都沒有了。」
「我會經常回來看您的。」王晟要搬開母親的手,索伊一下子撲在旅行箱上說︰「除非你現在就殺了我,不然,我不會讓你走的。」
房門慢慢開了。
王仁維站在房門口,看見索伊的架勢,不高興了。
「你們這是唱的哪出呀?」王仁維語氣雖然很平穩,卻已經看出了端倪。他說︰「晟兒,無緣無故的,你干啥要搬出去住呀。」
「我單位最近很忙,一時半會兒回不來了。」王晟對王仁維從來沒有過的客氣。
「年輕人干事業,忙點好。」王仁維對索伊說︰「孩子他媽,這就是你的不對了,孩子在外面忙事業,你不應該拖後腿呀。」
「你懂個屁!」索伊對王晟有氣不敢撒,有怨說不出,她正憋悶的喘不上氣來,王仁維出現了。
索伊也是氣昏了頭,她竟然丟下王晟,沖過去又要關房門。
這是一個危險信號,夫妻爭吵的前奏,王仁維對索伊的反應早有預料。
若在平時,他肯定板起面孔,要就索伊的無理,進行一番嚴肅認真的批評。
這天不同以往,索伊病了,而且發病原因,在王仁維看來,跟王晟有直接關系,否則,王晟也不會急匆匆收拾東西要離開。
此情此景,王仁維做出了異乎尋常的反應,他「哼」了一聲說︰「男子漢大丈夫,不跟女人一般見識。」
說罷,王仁維轉身走向客廳。
王仁維這是一語雙關。他即表明了自己的大度,也在告誡王晟,沒必要跟母親一般見識。
這在王仁維幾十年隱居生活中,少有的一種態度。
王晟讀懂了,也感到幾分慚愧了。
別管老人家是親生父親,還是養父,畢竟養育了自己幾十年。
養育之恩,恩重如山。
「爸,我……」王晟月兌口叫了一聲爸,他想向王仁維做出解釋,可話到嘴邊,又羞于對這位可敬的老者,說出半句謊言。
王仁維听到王晟的聲音,頓時喜笑顏開。
聯想起王晟回家來的異常反應,索伊又突然發病,被王晟送去醫院,再回來,王晟要搬出家里,索伊哭著鬧著不讓他走。
王仁維得出一個結論︰王晟又遇見麻煩了,索伊攔著不讓他告訴王仁維。
「我就知道,你凡事離不開我。」王仁維自信爆棚,他轉回身,又要給王晟指點江山了。
索伊這邊對王晟又急又惱,她有話說不出,滿心憤懣正沒有發泄對象,王仁維主動送上門來,那就別客氣了。
她尖聲利嗓,一聲質問︰「王仁維,你恨我不死呀!」
索伊沖出房門,手指幾乎杵到王仁維的鼻尖上。
王仁維揮手撥開索伊的手說︰「放肆!」
夫妻二人那約定俗成的爭吵,因索伊的主動挑釁,又開始了。
王晟只當沒听見,也沒看見母親在撒潑,他快速收拾好自己的東西,拉上箱子便走。
等索伊發現王晟離開時,王晟已經跑到院門口了。
「晟兒,回來。」索伊丟下王仁維,要去追趕王晟,她慌不擇路,被門檻絆了一下,「噗通」摔在地上。
「你這是自作自受。」王仁維幸災樂禍。他吵渴了,端起茶杯喝水,根本就沒想去攙扶索伊。
王晟怕母親追出來糾纏不清,他把箱子扔進後備箱,發動汽車便走。
下一站,鑫鑫鮮花禮品店。
王晟從母親這里沒得到準確答復,要讓田一雄滿足他的願望。
盡管他最不想得到這個已知的答案,還是執意要從田一雄這里,問清自己的身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