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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 山雨欲來風滿樓

河西草原。

東方先是泛起了魚肚白,不知什麼時候,一縷陽光就像箭一樣穿過那混沌的天色灑向大地,然後紅日便破雲而出。

天亮了,漫漫長夜終于在遠方的狼群嗥叫聲中退卻。

寂靜空曠,僅有零星犬吠之聲的河谷中頓時熱鬧了起來,人喊馬嘶,牛吼羊叫。

這里是烏孫人位于河西之地最東端的駐牧場,凜冬將至,這里的草已經快被他們的牲畜吃完了,需要盡快轉到冬季牧場。

不過這個部落的冬季牧場距離此地很遠,一路上要經過幾道洪水泛濫後形成的淺灘,以及零星的戈壁,所以他們要有很多的東西要提前準備。

當炊煙升起,空氣飄蕩著酸女乃炖肉那種微微腐爛發酵的氣息時,那些比車輪高不了多少的小孩則驅趕著羊群前往依舊長滿綠草的山坡,力爭在轉場之前讓每只羊都膘肥體壯,好撐過接下來半個多月的顛沛流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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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部族中的男人則開始忙碌著將木柴干草裝車,這是路上的燃料和牲畜的口糧,接著則在溪流上游用羊皮口袋灌裝清水,不過這不是給人喝的,而是用來飲馬飲牛,畢竟接下來牛馬將是主要的馱獸,關系著他們能不能將所有的財富都安穩轉入冬季營盤。

至于部族中的老人,則隨意在懷里塞了兩根肉條,一袋馬女乃酒,翻身上馬準備出發,他們的任務是在大隊人馬趕到當晚的宿營地前搭好帳篷,讓精壯的族人能夠睡個安穩覺。

等到快中午的時候,收拾停當的部族開始出發,從河谷走向一片起伏不定的丘陵草原。

羊群擁擠成一團,咩咩地叫個不停,給這枯燥的遠行增添了幾分活力。

牛群走得緩慢,時不時的就要往馬群里擠一下。

而馬群顯然不願意和這幫遲鈍的家伙混在一起,起蹶子就跑,惹得牧馬人策馬狂追,鞭花炸得震天階響。

駱駝是這支隊伍中最散漫的動物了,稍不注意它們就會停下腳步,卷著青草細嚼慢咽一番,任你如何轟趕,就是不挪地方,以致整個隊伍越拖越長。

雲在空中變幻著形狀,變來變去總是白的,草原在腳下不停地變幻,最初蒼茫而震撼人心的曠野景象漸漸讓人感到枯燥麻木,即便是那些精力十足,跑來跑去的小孩子也失去了興致,斜靠在他們母親的肩膀,伴隨著牛車的搖晃而昏昏欲睡。

就這樣,部族的行程就在無聊之中繼續。

只可惜平靜的生活沒有持續多久,在烏孫人部落的東北方向,塵土飛揚,馬蹄隆隆!

「是匈奴人,匈奴人來啦……」

「快跑啊……」

烏孫人並不認為狂飆而來的匈奴人會和他們保持和平,因為在正午驕陽之下,匈奴騎兵手中那無數高高舉起,泛著金光的青銅內弧刀已經說明了一切!

戰爭,再一次降臨在了河西之地!

隨著匈奴騎兵的越來越近,預料之中的廝殺卻並沒有發生,烏孫人高呼的‘快跑’,主要就是喊給部族中的男人听的。

他們紛紛跨上駿馬,搶過幾袋馬女乃酒和炒米,打馬如飛的向著匈奴騎兵來的反方向狂奔而去,徒留下一臉認命的女人和滿臉懵懂的小孩。

草原上,最重要的是人命,準去的說,是男人的生命。

一個部族可以沒有牛羊,可以沒有草場,甚至可以沒有女人和孩子,但卻不能沒有馬,不能沒有男人!

因為只有有了馬和男人,就可以得到別人家的牛羊、草場,從丈夫身邊奪走他們的妻子,從父親身邊搶走他們的女兒!

千百年來,他們就是這麼過來的,而千百年後,他們依然還會保留著這種傳統。

正如只識彎弓射大凋的草原大汗說的那樣,人生最大的快樂在于到處追殺你的敵人,侵略他們的土地,掠奪他們的財富,然後听他們妻子兒女的痛哭聲。

烏孫人強大的時候就是如此對待月氏人,如今更加強大的匈奴人自然也會如他們對待月氏人那樣對待他們!

很快,失去了男人保護的烏孫人部族迅速被匈奴人接管,在一片哭喊聲中,手持彎刀短矛的匈奴騎兵粗暴的從烏孫女人懷中搶走她們的兒子,同時不忘滿是婬笑的在對方鼓鼓囊囊的胸口掏上一把。

這是草原人的慣例,征服一個部族之時,處決所有高過車輪的男人!

血腥彌漫之時,狼頭大旗隨風飄來,旗幟下,騎乘在純白色駿馬之上的,赫然就是干掉了自己親爹上位的老上單于。

他如鷹隼般的眼神掃視一圈,對于匈奴男人將烏孫女人按倒在地上,甚至于就在對方死去兒子身邊開始奸婬的現象視若無睹,渾不在意。

在他看來,這是烏孫人咎由自取,正如南邊的漢人所說的那樣,無禮而侮大鄰,可亡矣!

多日之前他曾經派出使者,要求烏孫王臣服于大匈奴,一如侍奉他的父親冒頓單于那樣侍奉他。

可烏孫王拒絕了。

畢竟烏孫曾被月氏打敗,是冒頓收留了殘存的烏孫人,幫助他們復國,因此烏孫王視冒頓如父,雙方之間始終以父子相稱,這也是即便漢匈簽訂協議,烏孫為漢庭屬國,但烏孫王卻始終不願臣服漢國的原因。

而現如今老上單于殺掉了冒頓,就等同于殺掉了烏孫王的父親,若不是烏孫國力弱小,只怕烏孫王早就起兵攻伐匈奴了!

因此烏孫王不僅拒絕臣服匈奴,甚至還割掉了那個出言不遜的匈奴使者的耳朵,剃光了他的胡須。

這對于草原人來說,是一種極大的侮辱,值得如今這般大舉興師復仇!

正如那個彎弓射大凋的草原大汗還說過,鎮壓叛亂者,戰勝敵人,將他們連根鏟除,奪取他們所有的一切,使他們的已婚婦女號哭、流淚;騎乘他們後背平滑的駿馬,將他們美貌後妃的月復部當做睡衣和墊子,注視著她們的玫瑰色面頰並親吻著,吮她們的咪咪頭顏色的甜蜜嘴唇,才是男子漢最大的樂趣!

嗯,玫瑰色的臉頰很正常,畢竟高原紅……

因此老上單于收回陰冷的目光,爽朗至極的大笑兩聲,旋即在身邊本部精騎的簇擁下向遠處狂飆而去。

什麼檔次,也配和他共用一個爹?

…………………………

九月。

按照延續自西周時期的慣例,皇帝需要在這個月組織貴胃軍隊外出田獵,教授人民以戰陣,使用各種兵器,並且公布馭馬、養馬的規則,以示不忘武備。

只不過往年這種活動,都是在上林苑圈出來的一塊皇家獵場舉辦,但今年劉邦來了興致,浩浩蕩蕩帶領上萬人的隊伍一路向北,駕幸前秦留下來的一座行宮。

回中宮。

于是,大隊人馬一路穿過蜿蜒起伏的山脈,越過奔流不絕的河流,經過時而開闊時而狹窄的河谷,看見兩側高高隆起的黃土 ,終于抵達了這座雜糅了夷狄和中原風格的行宮。

嗯,準確的說是一座宮殿樣式的軍事要塞。

畢竟這座行宮據說是秦惠文王為平定義渠,會盟北方草原諸部時修建的一座離宮,因此吊橋、壕溝、箭樓一應俱全,除了城牆圍起來的宮禁外,曠野上還分布著一排排臨時搭建起來半永久窩棚,足夠隨行的近萬軍士居住。

「深澤侯用心了。」

劉邦隨口夸贊了一句,旋即背著手向北眺望,那里空曠而荒涼,但要不了幾年就將會變得生機勃勃。

他所說的深澤侯,名叫趙將夜,曾是昔日張耳的門客,不過張耳死後因為和張敖不和,于是投奔了漢國。

準確的說是楚漢戰爭後期,漢軍滅齊之戰結束後,曾任趙王的張敖為了掌控趙國,威逼燕國和自己結盟,準備在戰後獲得更大的話語權,因此先整頓內部,也就是用封侯為條件拿捏他爹曾經的舊部,換取他們絕對的忠誠。

只是忠誠這東西本來無價,但當你想要給它定價的時候,就不要怪別人價高者得了。

于是,不僅趙將夜,很大一批趙將也選擇投奔漢國。

無奈之下,張敖只得听從時任東路軍監軍劉盈的號令,率領趙軍匯同燕軍,南下滅楚……

而後天下歸一,論功行賞之時,趙將夜受爵深澤侯,食邑七百戶,再後來擔任北地郡郡守,直到現在。

此刻听著劉邦的夸贊,站在一旁的趙將夜口稱不敢,他今日沒穿官服,而是一身昔日滅楚之戰時期的制式甲胃,儼然一副鐵血將軍的模樣。

嗯,他這樣的打扮,旨在讓劉邦念起他昔日的戰功。

畢竟劉如意雖然在屎彈攻擊下無奈失去了整飭吏治的權柄,但劉邦卻並沒有叫停這場內部整風運動,這兩月下來,繼栒侯溫疥之後,又有磨侯程黑、衍侯翟盱、邔(q )侯黃極忠三人先後被褫奪封號,入獄查辦!

黃極忠的入獄趙將夜並不意外,畢竟此人盜匪出身,嘯聚山林,打家劫舍,因此他做出什麼樣的不法事都是正常的。

但磨侯程黑、衍侯翟盱,一為昔日趙王張耳部將,一為昔日燕王臧荼部將,屬實讓同為趙國降將的趙將夜不得不猜疑,劉邦這是準備卸磨殺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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