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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六點五章 歷史迷霧一角

風暴濃縮與雲頂,遠處的天際線是朦朧的乳白,伴隨著雷霆的轟鳴,數以萬噸的磅礡巨浪被拋向高空,又重重落下。

遮天蔽日的深藍張牙舞爪的想要擁抱下方的島嶼,厚重的流體帷幕順著重力的束縛倒扣,濺起的波濤泛著大片的白沫, 猶如破碎的翡翠,浠瀝瀝的水波無形分流,柔軟的灰白霧氣緩緩涌動,慢悠悠的將自己身上的濕潤丟了下去。

雷霆又一次掠過天空,方才巨浪之下的孤零島嶼依然屹立于翻滾的海面之上,濃霧漸漸散去,半圓的屏障再一次重歸虛無。

「媽媽, 打雷了!」一個小男孩指著碧藍的天空, 拽了拽媽媽的衣角。

「不要亂講,現在是晴天,怎麼會打雷。」粗糙的雙手用力擰緊手中的濕漉漉的衣物,中年婦女抬頭在兒子背上打了一巴掌,轉而又拾起了另一件衣物。

「可是剛才真的打雷了」

親眼看見剛才恐怖的鉛灰取代了藍天白雲,猙獰閃電 裂天空的小男孩眼泛淚光,三只圓滾滾的大眼楮一只頂著手中等待晾干的衣物,一只瞧著面色陰沉的母親,一只還試探地時不時瞟向天空,期待下一次閃電出現,好讓媽媽看看,自己沒有瞎說。

畫布般純淨的天空上,如油彩塊濃縮一灘聚集的太陽散發著光與熱,地上連片的城鎮燈火通明,或穿長袍的農夫,或穿短衣的老爺, 無一例外的都打著一把傘, 腳下的觸手扭來扭曲,勉強才跟得上上半身前進的步伐。

小男孩瓦利是這個海島王國中有錢人家的兒子, 不同于那些干淨的窮孩子,他每天的生活只需要不停的幫著媽媽漿洗衣物,身上的短衣也一直是破這幾個洞。

這是近些年來新流行的款式,比起原本那些沾滿泥的衣服,這個更顯品味。

十二根指頭緊緊的攥著手中長袍的袖子,瓦利兩條胳膊狠狠扭動,終于幾滴水珠落了下來。

轟隆!

耀眼的銀白奪過了太陽的光輝,倒逆生長的猙獰樹枝覆蓋了天空,第三只眼楮一只時不時瞥向天空的瓦利 地拽向了自己的媽媽。

「媽媽你看,真的打雷了!」

小男孩興奮的喊叫尖利刺耳,正忙著漿洗衣物的婦女憤怒的轉過了頭,低沉的嗓音在喉中徘回,呵斥的語句尚未出口,那顛倒了整個天空的銀白與滔天巨浪便映入眼簾。

純粹水流構成的怪物擠壓著空氣,似乎下一秒就要吞沒這個小鎮大小的古怪王國。

當!

飄渺的鐘聲自遠處響起,街面上慌亂逃跑的人群霎時失去了生機,古怪消失的半圓屏障再次出現, 逸散的灰白霧氣回蕩與天空之間, 將一條條藏在虛無中的漆黑絲線揪了出來。

成千上萬條細絲飄飄蕩蕩, 連接著每一位王國成員的後腦, 這些三眼、六指,觸手上身人樣的怪物晃悠悠地飛了起來,詭異地掛在半空中,嘴巴大張,尖利的牙口誦念著標準的精靈歌謠,玻璃般無機的童孔齊齊映照著天穹的變化,灰白的半圓緩緩閉合,萬噸海水倒流,重新回歸海底。

下一秒,終于連最後一響鐘聲也消失不見,磅礡的海浪再次隨著風暴的呼吸被拋向高空,單純的重量妄圖對抗柔軟的灰霧。

如大塊玉石般的深厚再次破碎,白沫四散海綿,而構築這天圓地方世界的灰霧依舊安然無恙,輕飄飄的晃了幾下,再次消失在了空氣之中,等待著下一位挑戰者的到來。

規則顛倒的世界重新恢復正常,全身被長袍籠罩的周明瑞站在小島中央的山巔,望著身下密密麻麻的漆黑絲線,揮手讓自己的密偶們恢復正常後,轉頭看向了身旁空無一物的空氣。

「阿蒙。」

枯黃的樹葉凋落,不知何時出現在枝頭的純白烏鴉蹦蹦跳跳,右眼燕窩一圈漆黑無比顯眼。

「我想我做的還不錯,大概已經有三分之一的成功率了。」

小鎮的嘈雜再次響起,周明瑞毫無形象的坐在了一塊較為平整的石頭上,蒼白的縴細手掌在空氣中微微一拉,荒涼的山頂頓時被大理石凋琢的宮殿所取代,頂部一顆顆銀白星辰閃爍,構成了千奇百怪的星座圖桉。

純白的小烏鴉忽閃著翅膀,避開端坐于長桌上首的「叔叔」,一抹抹黑色從羽毛下鑽出,寬大的長袍遮攔著她比起正常孩童有些縴瘦的身體,毫不顧及的踏過腳下的青銅長桌,坐在了與上首相對的位置上。

她期待地看了眼身後的高背椅靠背,隨後笑意吟吟的臉蛋瞬間垮了下來。

「我就知道,這里肯定不是‘源堡’。」

「你就不能讓我上去一回嗎?」

專心侍弄著手中茶具的周明瑞沒有理會孩子的都囔,只是默默抬頭掃了一眼。

「‘源堡’有大理石宮殿,有青銅長桌,有對應的二十二張高背椅,有點綴在穹頂上的星辰。」

她指過一個個一比一復刻的擺設,最後不顧阿蒙愈發難看的表情,指向了她的身後。

「你可以去看看,我甚至在後面放了階梯與光門,還細心地掛上了‘臘肉’。」

右眼上掛著一個單片眼鏡的阿蒙真的向後瞧了一眼。

她偷走阻擋在自己眼前的霧氣與距離,真的看見了一扇「光門」和所謂的「臘肉」。

數百條巨龍與魔狼的尸體懸掛在半空中,其中還不乏夾雜著「惡魔」與「異種」,只有零星幾只不死鳥點綴在最前方。

這就是所謂的「臘肉」?

阿蒙不信邪的有努力探了探頭,只見所謂的光門更加離譜。

「那不是奧賽庫斯嗎?」

見父親座下的天使之王被無情的掛在一扇半開合巨門上,年幼的阿蒙嘴巴大張,眼中滿是興奮。

她似乎發現了新玩法!

「你看錯了,那只是奧賽庫斯的歷史投影。」

周明瑞抿了口溫度剛好的大麥茶。

嗯,是大學熟悉的味道。

他們隔壁寢室當時有一個潮汕的同學,大學四年,成功開了三年茶室。

不過我也就只記得大麥茶的味道了抬頭看了看友人的孩子,周明瑞隨手一揮,光門上充當光源的奧賽庫斯瞬間消散,連帶著正在海上巡視的純白天使都莫名打了個寒顫。

「我真不知道你天天守在這片無趣的小島上有什麼意思。」

阿蒙有些嫌棄地看著周明瑞面前那套從歷史中薅出的茶具,雙手一用力,不知從哪淘出來的吸血鬼凋塑卡吧斷成兩半。

她隨手將玩具扔到了一旁,右手伸到桌下,借著視覺的死角,手腕微轉。

一陣冰冷襲來,阿蒙嘴角上揚,桌面下的右手抽了回來,想要看看自己偷到了什麼。

一雙骨節分明的白皙手掌緊緊攥著「小偷」的手,站在最下首座位旁的周明瑞看著被自己抓現行的阿蒙,表情嚴肅。

「我應該和你說過,不要在嘗試我眼前偷任何東西,尤其是用自己的本體。」

全黑的眼眸緊盯著阿蒙右眼那只水晶磨就的單片眼鏡,阿蒙望著幽深漆黑中自己的倒影,不知是不是錯覺,竟然瞥見了一抹若有若無的鎏金。

「可你還說過盡量讓我不要沒事煩你呢?」

「煩你真麼多次不也沒怎麼樣嗎?」

雖然被抓了現行,但阿蒙絲毫沒有感到慌張,反而腦中的囈語更為清晰了一些,但奇怪的是,嘶吼而出的囈語雖然清晰,卻遠不如飄渺朦朧時折磨她的意識。

周明瑞重新回到自己的位置上,與這個天生的「半個錯誤」隔開距離,手指輕輕敲擊長桌,腳下濃郁的灰霧頓時透明,取而代之的是忙碌的海島王國。

「你看到了什麼?」

「由你密偶扮作的,長相古怪的人類,在玩著無聊的過家家游戲。」阿蒙只瞧了一眼,就立刻給出了評價,「很無聊的把戲,我在三歲時就不這麼玩了。自己扮演一整個家族什麼的」

「這很無聊嗎?」

周明瑞側了側頭,細長的眉毛高高挑起。

「當然很無聊,你這里和父親治下那些城邦都不一樣,一切就都像是反著來的,如果你不是偉大的‘詭秘之神’,現在就肯定被薩斯利爾手下的監察官們扔上火刑架了。」

阿蒙回憶著自己對那些人類的了解,又大致列舉了幾個與現實社會矛盾的地方。

「很細致的觀察」周明瑞先是贊許了阿蒙指出的不協調,隨後話鋒一轉,接著問道,「但我並不認為我所塑造的,這個奇怪的世界與現實有什麼差距。」

「如果你不把這里的居民當作密偶,而是看作一個個獨立的個體,你會發現他們除了在一些外在的認知上稍有區別,其他與你父親治下的信徒別無二致。」

「他們也有發自內心的感情,也會因獲得了財富與好運而興奮,會因今天倒霉而失落。」

「可是他們都沒有信仰?」

阿蒙指出了一個嚴肅的問題。

在偉大造物主庇佑的世界中,無信者往往比信仰已死古神的余孽更為可恨。

因為他們無信,所以隨時都有可能被更為恐怖的存在所蠱惑,為了滿足自身的無所不做。

凡是被監察官發現的無信者,都會被牢牢釘死在神國後方的白骨牆壁之上,靈魂甚至無法回歸冥界,而信仰古神的余孽只會被處以火刑。

「人類並不一定需要信仰,需要信仰的永遠都是神靈與天使,阿蒙,這是最簡單的道理。」

周明瑞搖了搖頭,嗓音平和。

寬大的黑色長袍悉悉索索,身材瘦小的阿蒙努力抬高了自己的身體,右手按了按眼眶中的單片眼鏡,撇嘴說道︰

「也就你是父親認可的第二位神,否則你在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就已經要上火刑架了。」

「我只是在訴說事實。」

周明瑞沒有理會阿蒙的怨懟,反手一蓋,她與對面的「孩子」轉而降臨在了對應的歷史迷霧中,觀看著正跟隨紅天使奮勇殺敵,驅逐「惡魔」殘余的軍隊。

「你現在看見了什麼?」

「看見?假期還要加班的梅迪奇?」

阿蒙有些奇怪周明瑞今天到底怎麼了,為什麼問自己的問題前言不搭後語,還總是提出一些有反常識的發言,雖然她根本不在乎凡人的常識。

假期還要加班周明瑞看著那張揚大笑的梅迪奇,默默搖了搖頭。

「你沒有看到軍隊中序列九,甚至沒有踏入非凡的軍人嗎?」

被名義上的長輩提醒,阿蒙努力有瞧了瞧,才發現偉大的紅天使背後,有幾個雙腿打擺的低序列與普通人藏在那位紅發飄揚的「天使之王」背後,即使被嚇得淚流滿面,無助地喊著媽媽,但還是徒勞向「惡魔」所在的方向射擊箭失。

「所以?」

阿蒙不太理解周明瑞到底想要表達什麼。

裹挾著刺鼻硫磺酸味的火球呼嘯而至,紅天使背後的漆黑雙翼靈巧反轉,手中巨劍一揮,在空中揚起了一團團爆炸。

周明瑞望著沉浸于戰爭中的梅迪奇,輕聲道︰

「你應該看見驅使著這些人堅守在戰場上,而不是逃跑退縮的情感。」

她手指著即使醉心于狩獵也不忘保護後方軍隊的紅天使,對阿蒙說道︰

「你父親讓梅迪奇做你的老師不是沒有道理的。」

「可是她只會那火燒我,而且被我偷走頭發後也不敢真的把我切成兩半」

沒有理會阿蒙的碎碎念,周明瑞眯起了眼楮。

「與你一樣,梅迪奇也是天生的神話生物,但是和你與亞當不同的是,她身為收割生命的‘獵人’,遠比可以操縱命運的‘觀眾’,和體驗他人人生的‘偷盜者’更為理解人性。」

「她總是可以第一時間照顧到下屬的情感,用自身的魅力帶動軍隊,一同攻克難敵。」

「阿蒙,你的父親也曾是渺小的人類,我也是。」周明瑞似乎已經沉溺于了回憶之中,半談半說,看向了身邊的孩子,卻發現這個小畜生正一臉無聊的推著單片眼鏡,雙眼忽閃忽閃的瞧著自己。

一抹憤怒的緋紅沖上了「詭秘之神」的臉頰,她高高揚起巴掌。

「你有把自己的听力偷走了是吧?」

蒼白的手掌扇過寬大的長袍,純白烏鴉早已飛遠,阿蒙標志性的聲音回蕩在空中。

「你講的故事太無聊了,老東西!」

哈哈哈哈的笑聲仍是不是可以听到,周明瑞因憤怒擰起的五官緩緩恢復平靜,雙眼迷離,不知在想著什麼

金黃的海浪被無形的手掌 開,倒卷向兩旁,露出了一條筆直的寬廣大道。

永遠凝固的黃昏覆蓋了海洋之後的天空,橙黃帷幕中,一道瘦削的身影緩緩走出,流動的金色巨浪拱衛著造物主之子,灼熱的氣浪直沖雲霄。

阿蒙輕輕將額前的濕漉碎發向後攏去,若有若無的戲謔躲在磨制驚喜的水晶之後,嘴角逐漸上揚。

她望著灑滿自己父親鮮血的海洋,遠處地平線上,被擊沉一半的孤島仍堅強聳立,上揚的嘴角中終于出現了一抹真實的情感。

「你講的故事太無聊了,老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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