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哪里有蛇？」手里提著馬燈的安格洛率先反映過來，下意識提高了手中的光芒。
大喘著粗氣的克萊恩臉上掛著先前被紅發青年嚇出的汗珠，緊攥著毒蛇尸體的右手一松，原地踉蹌道︰
「地下室，地下全是毒蛇，如果不是我恰好帶了手杖，我可能就要留在下面了？」
地上的毒蛇尸體癱軟著，慌亂中，一前一後站立的卡特先生和安格洛沒有細看，並沒有發現毒蛇尸體上的端倪，反而被驚起了一身細小的疙瘩。
已經上了年齡，身體大不如從前的卡特先生甚至緊緊捂住了自己的胸口，呼吸變得困難，整整喘了好一陣後，才突然抓住安格洛的小臂，沉聲說道︰
「快把這里封上，讓工人把這個門封死，不能穿出去消息。」
「是！」有些恍惚的安格洛下意識應了一聲，飛快走出了已經清理好的地下室區域。
他雖然是殖民地種植園出身，但從兒時開始，他就一直恐懼這些在南大陸有一定神秘色彩的蛇類。
這些東西在種植園可是每年都會咬死幾個人的！
眼看卡特先生果然放棄了繼續探索的想法，一直裝作疲憊且驚恐的克萊恩才稍稍直起了身，逐漸恢復了正常的呼吸頻率。
在他的陪同下，卡特先生動作出奇利索，沒做猶豫就返回了主屋的一層。
這位已經不比當年的老紳士心悸的回盼著身後幽暗無光的地下室入口，下意識吞咽了口口水，隨後側身對身旁不知何時恢復正常的克萊恩緩緩說道︰
「謝謝你，莫里亞蒂先生，如果不是你發現了這里的問題，我真的很難想象施工時會鬧出多少問題。」
他雙手不自然的下垂著，一直在衣兜旁摩挲，神情顯得有些慌亂，輕吸口氣問道︰
「莫里亞蒂先生，您認識對付這種情況的專業人士嗎？」
「我怕就算封住了那個入口，這些蛇也會不知道從哪里跑出來。
「現在還不用擔心，已經到秋天了，它們不會在寒冷的地方活動，但是等到了夏天，這或許真的需要注意一下。」被突然問起的克萊恩抵著下巴，裝出一副冷靜思考的樣子道。
他緊閉著嘴巴，雙唇抿成了一條直線，臉色看起來極其難看，似乎真的在擔憂地下室內不知什麼時候就會從縫隙中游出的蛇群。
才怪，比起擔心那些已經死透了的毒蛇游出來，不如擔心它們會不會因為那個詭異儀式的殘留變成死靈想起藏身在遺跡中，像是以某種靈體方式存在的紅發青年，以及懸浮在蛇群尸體上空，徘徊不散的猩紅霧氣，克萊恩就止不住的頭痛。
卡特先生的擔憂提醒了他，地下的蛇群雖然死了，但是在那種封閉的環境下，如果真的變作了死靈，要比上百條毒蛇出洞要危險十幾倍！
等等，這棟房屋原先是屬于一位子爵，或許我可以借著處理蛇群尸體的機會，打探清這棟房屋和地下遺跡的來歷一個關系了兩大王室家族的神秘存在面色森冷的克萊恩突然舒展眉頭，緊抿的嘴唇也隨之張開。
「卡特先生，我確實認識一些對付這種情況的專業人士，我的建議是直接通過爆破的方式，分割地下室的兩個空間，但是您知道的，這種工程比較危險，我需要知道關于這棟房屋的具體信息。」
「可是我買下這里的時候，並沒有得到房屋設計圖紙之類的東西。」卡特先生很快理解了克萊恩的用意，有些為難的補充道。
如果你真的有，反而就麻煩了眉頭相對舒緩的克萊恩扶了扶夾在鼻梁上的黑框眼鏡，一副專業的做派道︰
「這並不是太大的問題，您可以告訴我這棟房屋前幾任主人的名字，我會從這個角度進行調查。」
最近遇到的種種經歷讓克萊恩變得更為謹慎，比起直接詢問這棟房屋的最初主人，那位子爵的姓氏，這種廣泛的方式反而更有迷惑感。
本就是沖著原貴族產業買下這棟房屋的卡特先生，在購買的談判過程中就下了很多功夫，幾乎沒做什麼思考的就輕松回答道︰
「卡斯蒙特先生，拜倫先生，中間的是貝克蘭德房屋拍賣托管公司，以及它最初的主人，龐德子爵。」
「不過這位龐德子爵听說已經被廢除了子爵的爵位，現在是一個沒什麼資產的從男爵。」急于擺月兌房屋隱患的卡特先生特地補充道。
已經破落的貴族克萊恩下意識地活動了一下站姿，較為專業的追問道︰
「你對這位龐德子爵從男爵，有什麼了解嗎？」
對莫里亞蒂偵探重視這位從男爵先生不太在意的卡特先生想了想，語氣謙虛道︰
「我對這位先生的情況並不是很了解，只知道他的家族曾經是在‘背誓之戰’中獲得了爵位，顯赫一時，但是之後的幾十年，這個家族就像糟了魔鬼一樣，繼承人一個一個的奇異死亡，最後只能從旁支中找了個繼承人。」
「或許是旁支吧，就是現在的這位從男爵，生活一直不太揀點，已經揮霍光了大部分家產，現在估計已經離破產不願了。」
不是很了解卡特先生，您真的謙虛了看著雇主突然燃起興趣，侃侃而談的克萊恩嘴角不由抽搐，但腦中的思緒就很快被剛才听到的信息牽引散開。
作為曾經的歷史系學生，克萊恩對「背誓之戰」並不陌生，這是一場第五紀738年發生的，宗教戰爭，直接將工業革命前的北大陸局勢進行洗牌。
如果不是羅塞爾大帝發明了蒸汽機和火炮，這場戰爭帶來的和平和國際格局恐怕還能持續更久克萊恩點了點頭，腦中的思路也相對明了一些。
但這是單純從歷史記載角度分析，龐德家族的崛起肯定還有更隱秘的原因。
至少那個地下遺跡外部的幾扇門扉，就有著濃厚的第五紀中後期的味道，說不定就是龐德家族之後再加裝上去的。
之後克萊恩又裝作隨意的樣子，有一下沒一下的問了卡特先生一些關于其他曾經擁有過這些房屋的主人的情況，直到他的肚子再次悲鳴起來，才就此作罷，主動告別，約定之後會處理這棟房屋地下室的問題。
「謝謝您的幫助，莫里亞蒂偵探。」將克萊恩恭送出庭院的安格洛輕輕欠身。
身上還殘留著些許灰塵痕跡的克萊恩擺了擺手，旋即就踏上了已經在門口等待的雇佣馬車。
隆隆隆。
馬車開始顛簸，感受著背後不太柔軟的靠墊，克萊恩緊繃的神經也稍稍放松。
忽地，車窗不太明亮的玻璃上一陣波動，保鏢小姐精致的身影從中浮現，像是撥開帷幕一般，飄進了現實。
剛剛向後仰頭閉目的克萊恩不禁再一次坐直，臉上的松懈轉瞬消失不見。
「到時間了？」
懸浮在空中的保鏢小姐默默注視著他，嗓音飄渺道︰
「保護的時間是三天，現在還不到。」
說著，她蔚藍色的眼眸中又一次出現了克萊恩在遺跡中曾短暫看到的好奇雖然克制，但仍能感到起伏。
這位小姐明顯猶豫了一會。
「那個遺跡中的靈體你會不會嘗試去完成它提出的任務？」
經驗豐富的保鏢小姐很有分寸，沒有直接提起紅發青年提到的另一件事——這個自稱夏洛克•莫里亞蒂的青年，應該是倒數第二間房間供奉的那位神秘存在的信徒。
這是長時間流浪生活和曾經老師的指導為保鏢小姐塑造的好習慣，同時也是最基本的尊重。
「不會，但我肯定會嘗試去探查那座遺跡的來歷。」克萊恩沉默幾秒後，對視著保鏢小姐蔚藍色的眼眸，鄭重道。
旋即他又想了想，空閑的左手不住的模上了臉龐表層薄薄的人皮面具，實現下意識地從保鏢小姐身上移開。
「保護到這里就已經可以了，我很感謝你昨天晚上沒有因為軍情九處離開。」
懸浮在半空中的保鏢小姐輕輕點了點頭，身形隨即變淡。
「等等。」
幾乎已經變得透明的保鏢小姐聞聲停下了動作，身形重新變得真實，眼中浮現出一絲疑惑。
真的叫停了保鏢小姐離去的克萊恩反而愣在了原地，但僅僅一秒就恢復了正常。
「那個地下室，如果我能夠獲得有關龐德家族的情報，還有後面清理遺跡外圍那些毒蛇尸體的工作，我是否還能繼續聯系你？」
半空中的保鏢小姐沒有直接回答，但輕輕的點了點頭。
「我該怎麼通知你，通過馬里奇嗎？」克萊恩有些吞吐。
保鏢小姐仍舊沒有說話，只是又點了點頭，旋即彎下腰身，像最初接下委托時一樣，提起裙擺，行了一禮，就此消失不見。
車廂內半透明的虛幻朦朧身影徹底消失，克萊恩下意識地張開靈視，果然空氣中、兩側的車窗玻璃上，再無靈性的波動。
雖然就算她沒有離開，我也不可能發現她就是了克萊恩合閉雙眼，又靠回了馬車的後座。
隆隆中，勻速行駛的馬車駛向更遠方
貝克蘭德橋附近。
從馬車上下來的克萊恩沒在做多余的活動，直接回到了自己租住的公寓。
果然，公寓的一樓大廳中，艾格隆先生熟悉的身影依然坐在前台之後，身旁的桌面上擺放著仍冒著熱氣的咖啡，正靜靜地閱讀著一本略顯陳舊、側邊帶有燙金文字的小說。
「停下。」目不斜視地艾格隆•科羅頌在克萊恩擦過前台時突然出聲，緩緩放下手中的小說，上飄地蒸汽擋住了他的雙眼。
右手點著手杖的克萊恩停住了動作，主動向右側轉身，低聲問道︰
「有什麼事情嗎？」
雙眼正常，淺灰色瞳孔略顯暗淡的艾格隆先生沒有站起，但上身挺的筆直。
「下個星期，你應該會換個住處，這里不安全了。」
「不安全？」克萊恩下意識問道。
淺嘗了一口咖啡，空閑的手掌輕輕搭在大腿上側的艾格隆先是掃了一眼四周，然後才緩緩說道︰
「軍情九處內部有些人最近在盯緊這里，王子殿下交給你的任務，如果你在完成任務的時候被盯上，我們這里也會很麻煩。」
軍情九處的人最近在盯著這里？
我明明是在替埃德薩克王子工作，但是軍情九處並不會無視我的行動，看來軍情九處內部也很復雜啊埃德薩克王子看起來並沒有掌控什麼力量，之前和他接觸的時候，我也沒有在他身上看見靈性的光芒，他本人並不是非凡者。
但為什麼，我原本以為王室成員也會擁有一定的非凡力量
思緒有些外漂的克萊恩下意識點了點頭，旋即斟酌問道︰
「我會搬到那里去？」
「喬伍德區。」品嘗著咖啡的艾格隆瞧了克萊恩一眼，想了想，又補充道，「那里最普通，不會太顯眼。」
也對，最近的各種非凡事件，甚至還可能再算上我自己舉報才引起的，教會聯合軍情九處搜查極光會的行動，東區中應該暗藏了不少非凡力量。
克萊恩正思索著，卻看見眼前的艾格隆先生像是想起了什麼一樣，放下了自己手中的咖啡杯，從前台的桌子中抽了一份報紙。
看著艾格隆先生遞來的報紙，克萊恩下意識抬手接了下來，有些茫然地問道︰
「‘惡魔’相關的案件出來結果了？」
「不是，是另外一個案件。」艾格隆嗓音低沉道。
听著對方嚴肅低沉的嗓音，克萊恩眉頭一皺，旋即投去了視線。
被折了幾下的報紙上，頭版的大字無比顯眼。
昨夜，極光會恐怖襲擊因蒂斯大使館，因蒂斯駐貝克蘭德大使不幸身亡！
啊這，啊這，啊這。
緊盯著報紙標題的克萊恩一時愣住了。
他滯澀的大腦中緩慢的轉動起來，一條條信息相互勾結。
「詭秘」和真實造物主是盟友，極光會將「詭秘」也奉為需要侍奉的偉大存在，某種意義上極光會也是「詭秘」的下屬。
但是也不能這麼快吧？
他剛剛在塔羅會上提出擊殺因蒂斯大使還不到一個星期，他竟然就死了。
看著克萊恩呆滯的表情，一直觀察著他的表現的艾格隆冷不丁的出聲道︰
「怎麼了？」
「不，只是太驚訝罷了，畢竟那個襲擊者也是因蒂斯的情報人員。」克萊恩搖了搖頭，將手中的報紙還給了艾格隆先生。
收好報紙的艾格隆沒在說些什麼，只是重新拿起了小說，用行動下了逐客令。
已經逐漸習慣這位少校先生作風的克萊恩視線一滯，旋即移開了雙眼，嘴角微微翹起。
那本小說的書脊上，燙金色的文字已經斑駁，但依舊清晰。
是羅塞爾大帝的名作，《雙城舊事》。